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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中平六年(一百四十七)外傳·雲長(二十七)

  38.

  建安四年二月春,日有食之。


  記得早些年第一次出現日食的時候,先帝還專程下詔在洛陽白馬寺邀請支讖上人和安世高兩位神僧開壇布法,令各州郡選派官吏前來白馬寺學習佛法,用來學成回去後安撫當地百姓。而隨著這些年過來,天狗食日再也不是什麽罕見天象,無論是為上者還是下麵的百姓都不會再為了這奇特現象感到疑神疑鬼。畢竟這年月已經糟糕的不能再糟糕了,不像那些年的太平光景,稍有點風吹草動就會惹得人們擔驚受怕。大家心裏都在想,現在的光景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再糟糕還能糟糕到哪裏去呢?於是天狗食日不再被人們畏懼,反而是周邊流寇軍閥更加使人聞風喪膽。


  我回到荊州後,部下將校立即匯報,說東吳孫權暗結曹操,意欲共同圖謀老大。兩家約定由東吳前來攻占荊州,曹操則親提大軍遠征西川,並達成協議,滅劉之後共分疆土,且誓不侵犯。但是東吳十分狡詐,認為雖然曹操有意示好,但是他自己放著便利的荊州不去攻打,反而叫東吳渡江北上,這不合乎情理,於是東吳便叫曹操先行出兵攻打荊州之後,他們才肯認定曹操的誠信,隨後才會發兵北上。


  想起前幾天和諸葛亮的對話,又想到左慈所預言我的壽命將止,雖然這一切早有心理準備,可是當這一天突然就要來臨時還是有些手足無措。小女鳳兒此刻正在和兩個兄長辯論曹孫聯盟的可行性,平兒和興兒都認定這是曹操故意放出來的訛傳,用來離間我們孫劉聯盟的堅固性,而鳳兒卻堅持說道:“早先曹操和孫權並無實質性的過節,當年要不是追殺漢中王一路南下到了江陵,也不至於倉促和東吳開戰。說白了都是軍師諸葛亮以一己之力促成了咱們孫劉聯盟,才使得東吳被迫和曹操開戰,現在曹操挑選一個極為利害的說客去出使東吳,隻要把事實利害講清楚,以那孫權小兒的為人,肯定要背信棄義攻打咱們,所以二位兄長為什麽還心存幻想,對即將就要到來的戰爭還抱有僥幸心態呢?”


  我聽得大笑道:“鳳兒真是見地真灼,比你兩個哥哥要利害的多。”鳳兒聽了很是高興,洋洋自得道:“不管怎麽說,這關三小姐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見到鳳兒如此興高采烈,我知道接下來做出的安排一定會教她傷心失望,可是左慈的天命預言在先,說我關家將無後為終,滿門盡有血光之災,盡管一切都在預言的按部就班地實現,可是為了那一絲的可能性我也想再試一試,看能不能躲過上天事無巨細的算計。接著我便安排鳳兒回到西川,由老三和諸葛亮來負責保護她,盡管老三和老大都會在我死後不久步上我的後塵,但是自從了解到諸葛亮的真實為人以後,我才知道此前我和老三一直對他的成見和誤解有多深。事到如今我已經不去想老三能否和我一樣理解諸葛亮的苦心算計了,但是我知道如果我把鳳兒托付給他來照顧的話,諸葛亮一定是當仁不讓的。況且他自己坦言自己的天命還有十幾年,有他來親手保護鳳兒十幾年,興許真能從老天的監視下躲過去也不一定。


  鳳兒知道我要送她回西川後哭鬧著不肯走,冥冥之中父女之間似乎有著什麽樣的心有靈犀似的,鳳兒自打出生以來就沒有這般撕心裂肺地哭嚎過,一直以來都比她兩個哥哥還要像個男子漢一樣,可如今她好像也預見了什麽,隻是一昧地哭喊,說什麽也不要離開我們獨自回到西川。平兒和興兒也不知道我這樣做究竟是為何,隻不過他兩人一向是甚少對我提出反對意見,大多時候是我說什麽便遵從什麽。我在平兒和興兒兩人之間看了半天,歎了口氣,對平兒說道:“你是我的長子,現下大戰在即,由你留在為父身邊一同作戰,叫弟弟妹妹先行回到西川,去等候我們得勝歸來的消息如何?”


  平兒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就聽興兒也大肆哭鬧起來喊道:“父親!我雖然較兄長年幼,可我也是關家的男兒,哪有父親和兄長親上戰場,我卻帶著妹妹逃回西川的說法!如此以後我難道還有臉麵在這世上立足嗎?江湖中人和西川大小將領該如何看我?父親明麵上是保護我的鳳兒,但是卻沒有實際上站在我的立場上考慮問題!與其教我背上一個貪生怕死的名分繼續在西川苟活下去,還不如就現在痛痛快快戰死在荊州來得好!”


  這大概是第一次興兒這般對我大吼大叫地說話和反抗,我甚至一時間都不知道是該生氣還是該溫和勸慰他。畢竟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和我的興兒還有鳳兒這般平心靜氣地說話了。我思慮半天,終是壓下了怒火,平和地對興兒說道:“正因為世人都知道壯烈赴死容易,背負罵名苟活困難,所以為父才把這個尋常人做不到的艱巨任務交給你來辦。”我知道這樣說很自私,但是出於無奈,還是把早年間在屍鄉遇到左慈的事情原原本本對三個孩子說了。他們起初並不相信這些鬼神之說,可是隨著我說到自己的天壽將止,這場對待曹魏的戰爭將是我最後一次在戰場上馳騁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每個人都跟著哭了起來,而且這次回川的所見所聞我也悉數都說給他們聽了。一直以來我都是扮演著一個嚴厲父親的形象在他們麵前,唯獨對鳳兒會格外溺愛,而對平兒和興兒都是十分嚴格苛待,為的就是想要他們以後在沒有我的時候也可以頂天立地的活下來。而如今大戰在即,我也是第一次如此和藹地和三個孩子說著這些年的見聞往事,甚至我內心裏的一些愧疚和怯懦也都絲毫不加掩飾地告訴了他們。


  我望著興兒和鳳兒說道:“上天注定了我關家會遭到滅門的結局,這話若是旁人說了我是決計不信的。可是隨著年紀的增長,原本不信天的人會變得比誰都更加迷信。但是我又不想妥協,心裏就想著是不是可以存在萬一和僥幸。早些年我一直不敢婚配,可是在你們三叔的張羅下我還是和你們的母親結為了連理,接下來陸續有了你們,這些年來也一直相安無事,可是直到大限將近,我才突然手足無措地慌張了起來。我關雲長縱橫一生,即便是麵對死亡和敗陣也毫不畏懼,我本以為我這一生可以坦然從容地麵對所有事情,可是直到這個時候到來,曹魏和東吳在暗中有了動作,我才開始真正地害怕起來。我怕的不是我自己的生死存亡,而是害怕我的孩子們將在如此風華正茂的年紀遭受和我一樣的苦難——而帶來這份苦難的人,追及本源竟然是我自己。”


  鳳兒和興兒都停止了苦惱,連平兒也跟著愣在了那裏,他們也是第一次見我這般像個老人一樣絮絮叨叨地重複自己的一生。而且我說得太多東西又違背常理,所以他們一時半刻接受不了也是正常。我現在已經沒有時間再給他們消化和吸納,隻是繼續說道:“現在的我,隻想著跟老天賭一把。賭一賭老天會不會僥幸饒過我,讓我關家後人得以保存萬一。”我轉向興兒和鳳兒道:“所以你們兩人身上所背負的東西,要遠比你們的哥哥要沉重的多。平兒頂多隻是和我一起遵循上天的安排而已,而你們兩個將要在我和平兒死後,毅然決然地和上天做出鬥爭,且這份鬥爭不知要持續到什麽時候,也不知道這份苦難究竟有多麽嚴重。十年內有諸葛軍師在暗中協助你們,可是等到十年之後連諸葛軍師也回歸天位之後,也隻能靠你們自己來繼續和上天對抗了。”


  那一晚險些幾次我都差點掉下淚來,可是好在內力深厚,硬生生把這份情感給遏製住了。鳳兒和興兒了解到這些事情以後久久默然不語,最後倒是鳳兒大氣,率先說道:“父親之言,孩兒一定銘記在心。還請父親提高警惕,在孩兒們和上天鬥爭的時候,父親您也不能就這樣妥協。如果我們可以僥幸逃脫上天的製裁的話,那麽父親如此英勇神武,定然也能和老天爺叫一叫板,萬一這一次就賭贏了呢!”


  我聽得豁然開朗,認為鳳兒說得確實有道理。我不能隻讓孩子們去承受這份沉重無比的任務,我自己也應當正麵和老天作對,就像是鳳兒說得那樣,萬一這一次賭贏了呢?就算概率再小,如果我做出抵抗,起碼還是有一絲勝算的,而我如果就這樣放棄了,那豈不是和白白送死又有什麽區別?況且我手下還有一州三郡的兄弟們跟著我衝鋒陷陣,我總不能也不顧及他們的家小,閉著眼去打一場沒有勝算的戰爭吧?那樣的話,我關某人的家人是人,他們的家小難道就不是人了嗎?這些將士如果跟著我一起戰敗而死,那麽他們的家人又有誰去保護呢?

  不知不覺間,困擾了我許多年來最為不解的一個問題,突然之間就茅塞頓開了。我的心情無比舒暢,甚至想要大喊大叫,亦或者抱著老三不醉不歸。此時諸葛亮的書信也隨之到來,原來他早就算計到了曹魏會和東吳聯手,於是對我詳細分析了其中利弊,說孫權和曹操雖然沒有世仇,但是兩人都是狡詐多疑之人,孫權尤其狐疑,肯定會叫曹操先行出兵,待他見到好處才肯答應曹操的提議出兵。因此諸葛亮叫我隻需搶在曹操大舉進攻荊州之前先行出擊,搶抓住機遇把曹軍一舉擊潰,後續東吳肯定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我原本以為這場戰爭就是我生命的終點所在了,所以曾經想要孤注一擲地興兵北伐,即便不能成功也算是對自己這一生算是有所交待。可是根據目前的形式和諸葛亮對我的建議來看,也許這並不是一場沒有勝算的戰鬥,左慈說天注定我壽命止於今年的詛咒興許就能一舉打破也說不準,而後平兒興兒還有鳳兒也都一起逃離了天命的禁錮,此舉果然就像鳳兒所說的一樣,如果想要打破命運的束縛,必須還得我親自首當其衝來正麵麵對才是!


  為了防止東吳渡江偷襲,我調南郡太守糜芳前去屯兵駐守江陵,另叫將軍傅士仁去駐守公安。這糜芳可以說是老大為數不多可以深信的人之一,他的兄長便是自徐州時期就一直追隨老大的糜竺,其妹妹更是嫁給了老大的糜夫人。這糜芳家中世代經商,家中奴仆有一萬多人,可以說是富可敵國,最初和他兄長糜竺一起在徐州擔任官職,但是自從徐州牧陶謙死後,糜竺和糜芳兩兄弟便一起追隨老大,此後數年間我們不斷兵敗,四處流亡,而這糜竺和糜芳兩兄弟一直不離不棄跟隨著我們,其忠心可見一斑。又因為糜夫人的緣故,這二人和老大之間又多了一層親屬關係,使得這份緊密變得更加牢靠。建安元年我們在下邳被呂布打敗以後,糜芳隨著老大一同逃到了海西一帶躲藏,後來呂布再次擊垮我們,糜芳又跟著老大一起前往許昌投靠了曹操。在此期間糜芳被曹操上表推薦為彭城相,自然也是曹操看中糜芳家財萬貫想要籠絡,可是糜芳卻拒不赴任,仍然留在老大身邊追隨。建安三年時高順和張遼擊破了老大的沛城,這糜芳在亂軍中和老大失散,後來又是幾經波折才又重新尋到老大,繼續跟隨我們。建安五年老大和曹操撕破臉,曹操雖然和袁紹對峙於官渡之間,卻忽然親自提大軍來打徐州,老大撇下我和老三還有家眷單騎逃跑去了河北投靠袁紹,而我無奈隻好暫時屈身投降了曹操,糜芳一路上一邊收攏失散是敗兵一邊向北方尋找老大的消息,終於在鄴城東二百裏的地方和老大匯合上了。建安六年曹操又來攻打老大,糜芳隨著老大一起從汝南逃往了新野。建安十三年,曹操出兵荊州,糜芳又和老大一起向南撤離,而在長阪坡附近逃軍被曹操的虎豹騎追上,我軍大敗,糜芳又在亂軍中尋到老大,隨著一同逃去了江夏,直到現在仍然作為老大的心腹留任荊州,協助我一同處理荊州事務。此人雖然能力不算出眾,但是勝在忠心無比,就連老大都能如此信任他,所以我把荊州的後防交給他更是沒有後顧之憂。老大就算再怎麽看我和老三不順眼,也不會傻到白白把幾經辛苦得來的荊州土地白白讓給孫權吧,所以留糜芳守住荊州南大門抵禦孫權,的確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以糜芳對老大的忠誠來看,除非孫權再起全國之兵來打,否則斷然沒有可能可以從糜芳手裏把江陵拿下來。


  準備妥當軍器糧草之後,又祭了軍中大旗,不知不覺間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夢中見到自己被一隻體型好像水牛一般大的豬在啃食我的腳,驚怒中想要抄刀去殺,可是左右卻沒有兵器可尋,正焦急間便唐突醒來。醒來之後隻覺得左腳隱隱約約地疼,此時鳳兒和興兒已然聽從我的話返回了西川,於是便把平兒叫來說了此事,正說話間帳下文武也來問事,便一起談論起了夢見被豬咬腳的事情來,隻見帳下文武有的說是吉祥有的說是不詳,眾說紛壇沒有統一。這時先鋒廖化進言說道:“我聽說在上古時候豬和龍都是一個部落的圖騰,因此流傳至今豬也有龍象,如果是龍在啃咬君侯的腳的話,那麽這便是有著升騰之意,暗示著君侯將要此戰添威,飛黃騰達!”


  聽到最不善言談的廖化居然出言寬慰我,於是我便笑著反過來安慰他道:“我堂堂大丈夫立於世間,豈會胡亂相信這些鬼神邪說,今年我已然五十八歲了,世上多少榮華富貴凶險災禍都擁有過了,現在唯獨缺少一死罷了!”說罷便哈哈大笑,帳下眾文武見我並不放在心上,也都跟著笑了起來,唯有平兒知道我說的並不是真心話,隻是陪著眾人冷冷清清地笑著,臉上卻無真實歡喜的神情。這時西川的使者來到帳中,傳來了老大的旨意曉瑜三軍,即刻起拜我為前將軍,假節鉞,都督荊襄九郡之事。眾文武見狀立即拜賀我說道:“如此一來,果真是豬龍之瑞啊!”然後這時平兒的臉上才真正顯露出笑容來。而我雖然一直麵帶笑意,可是夢中左腳被豬啃食過的地方卻越發隱痛起來。


  是夜,大軍出發在即,涼風驟起,天上烏雲漫卷。平兒見我在大帳外望著夜空出神,便過來勸我道:“父親當心夜涼傷身,還是回營帳裏歇息去吧。”我聽後笑著對平兒說道:“想當年我和你大伯三伯夜宿山中,露氣濕重也不覺得礙事,現在衣甲護體火盆照人,哪裏還怕得這些來?”平兒聽後便侍立在一邊,不再言語,眼前盡是忙忙碌碌奔來走去的兵士,為了出兵北伐而做著最後的準備。


  我問平兒道:“東吳那邊可有什麽消息沒有,呂蒙屯兵陸口,軍事上可有調動嗎?”平兒回道:“呂蒙近日病重,東吳已經撤換他回去養病去了,換來一個資曆十分年輕的後生來接替他,沒什麽名氣,之所以能上位則是因為家中富裕,族中長輩多和孫權親近,所以才花了重金買了大都督的官職來給他做。”我問平兒道:“消息是哪裏得來的?”平兒十分謹慎道:“是細作從建業和柴桑一帶打聽來的,千真萬確。”


  我聽得心底歎聲一片。不知道將來如果我真的不在世上了,隻剩下平兒他們是否連自保都成問題。像東吳這般詐取身份的手法,老三自年輕時一直用到現在都屢試不爽,江湖上人人都隻道是莽張飛渾人一個,卻不知我們這邊最能精打細算的謀劃人物其實就是老三。既然東吳那邊大肆放出這個後生無害且無能的風聲出來,那麽前來接替呂蒙的這個年輕人必定不是簡單人物,而且很有可能是可以風雲際會翻江倒海的滔天之人,東吳向來出這樣厲害的年輕人,並不稀奇。


  我便問平兒道:“你說得這個人姓誰名誰?”平兒恭敬道:“江東陸家的晚輩,叫做陸遜,以前是作屯田都尉的,後來托人說媒,娶了孫權的侄女,這才一步步高升起來,聽說在吳郡許多老臣都不服他,威望之差令人咋舌。”我點點頭,又問道:“這陸遜今年多大年紀?”平兒不敢怠慢,仔仔細細地答道:“虛歲三十六歲,稚嫩的很,沒有任何官職履曆,所以一下子坐到這個位子上許多人都有意見。”


  我聽了便笑了,對平兒說道:“周瑜三十六歲的時候,都已經一把火燒完曹操幾十萬大軍又擊破南郡曹仁身死巴丘了,孫策二十六歲的時候已然打下整個江東給孫權奠定下王霸基業了,諸葛亮二十六歲的時候出使東吳舌戰群儒力挽狂瀾促成孫劉聯盟——平兒為何單單看不起這個年滿三十六歲的東吳大都督陸遜呢?”


  平兒見我並不著惱,於是便笑嘻嘻地跟我說道:“父親,您所說得這些人都是千年一遇的王佐之才,天底下哪裏有這麽多一個接一個的啊,所以我斷定陸遜不可能和小霸王孫策還有美周郎周瑜相提並論。”我歎口氣,知道這時候已經不是再教導平兒的時候了,便緩緩說道:“孫權和呂蒙何等奸詐,又怎麽會放心把整個國家大事都交給一個裙帶關係上位的近臣手中呢,那豈不是自取滅亡嗎?陸遜既然可以脫穎而出,必然有他獨占鼇頭的理由,這一點孫權和呂蒙要比我們清楚的多,至於江湖傳言聽聽便罷,根本無需理會。平兒聽令——”


  平兒忽然正色,抱拳道:“在!”我望著隔岸江口,對平兒說道:“傳我命令下去,此去沿江上下,每二十裏或三十裏便挑選高處搭建烽火台一處,安排專人專職守衛此處,每個烽火台另派五十人駐守,不得替換,倘若東吳動兵渡江,夜裏燒火為號,白天則舉煙為信,我見到後必然會親自引兵前去攔截。”平兒聽我說完,神色有些惶恐,還想說些什麽,便又生生把話咽下去了,轉身將要走時又被我叫住問道:“平兒見我這般吩咐,是否埋怨為父不信你的話?”平兒使勁搖頭,辯解道:“恰恰相反,兒子隻是覺得父親做事萬無一失,聯想到近日裏聽到的江湖傳聞,前後事情一加結合,才覺得父親料事如神,這東吳果然有了異心。”


  我聽得也有些蹊蹺,便問平兒道:“你最近又聽到了哪些江湖傳言,為何不提前告之與我?”平兒麵有難色道:“因為傳言不好,所以未敢匯報給父親。”我舒緩一下臉色,對平兒說道:“現在說說無妨。”平兒便說道:“近來江湖上都在傳言兩件事情:一是大伯進位漢中王拜五虎上將之時,江湖上都傳言說父親您看不上黃老將軍,還說什麽‘大丈夫終不與老兵同列’,然後一些別有異心的人就猜測說您當年在攻打長沙的時候頭盔被黃老將軍射中一箭所以懷恨在心,因此在拜將之時故意擺譜刁難,想把黃老將軍擠下去,幸而大伯派遣前部司馬費詩大人前來說勸,勸您要以蕭何曹參為鏡,您這才同意不與黃老將軍為難的。”


  我聽了以後大笑不止,這話老三曾經也和我說過大概相似的內容,隻不過當時我並未放在心上,現在想來應該是東吳那邊放出陸遜無能的傳言來迷惑眾人之後,又在江湖上添油加醋地摸黑我,想著將來發兵之時更加名正言順罷了。我問平兒道:“還有呢?”平兒聽後又忍不住笑了,說道:“還有就是江湖上都傳言孫權想要和咱們家結親,想給自己的兒子和鳳兒說媒,於是派了軍師的兄長諸葛瑾來到荊州求婚,結果被父親您一句‘虎女焉能配犬子’給罵出去了,現在江湖上都傳言說您剛愎自用,目中無人——不過要我說,父親這話可真解氣,咱們鳳兒憑什麽要嫁給那孫權的兒子,那孫權陰險歹毒,連周瑜這樣的大功臣都能謀害,他的兒子又能是什麽好東西了!”


  我聽了也是覺得有些滑稽,心想幸虧這些隻不過是江湖流言罷了,假如就算諸葛瑾真的為這門婚事來了,我的答複估計差不多也是如此,隻不過不可能這麽沒有禮貌罷了,頂多會說一句“吾女焉能配權子”,原意應該是一種委婉的回拒,意思是我的身份不如孫權,我的女兒自然也不配嫁給孫權的兒子,可是一想到我的關西口音,若是吳人聽了,勢必也會聽成“虎女焉能配犬子”,一來二去還是罵人的話,反而倒要把江湖傳言給坐實了。想到這裏我也禁不住和平兒一起放聲大笑,心想那諸葛瑾幸好沒來,要不然現在也不用去北伐攻魏了,直接在這裏坐等東吳渡江打過來就是了。


  就這樣說著笑著,三軍沉沉而動,前赴後繼地向著北方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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