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情愛如刀
鬼麵吃吃一笑,陰不陰陽不陽道:“大祭司,看著你如此逼迫我們可憐的小侯爺,我忽然善心大發啊,忍不住想幫他一把。小侯爺,”他轉過頭去,雙眉邪挑,“小爺今慈悲,帶上那個女人先滾吧!”
哪知小侯爺根本不領他的情,麵色冷然,一字一頓道:“我不需要你這種小人的幫忙!”
“不需要?”鬼麵切地一笑,瞬間鬼眼森冷如冰,一道爆蓬的劍光而來,“那你去死吧!”
拒絕便是殺戮,何等變態的一人。好在小侯爺知其性格,暗有防備,劍光暴起,他已帶著寧小葵飄飛出去。
將寧小葵單手抱在肩,他翻手拔劍,頓時一泓秋水明亮。他的劍法師從張風雷,也算得了幾分精髓。
有人幫忙收拾要收拾的人了,大祭司好整以暇負手看起了弦月,夜風溫柔飄逸他的白色長袍,翻飛舒卷,好一抹流月淡雲。
他在等。
果然,月光下,兩團劍光滾動如雪,幾十招後光芒頓斂,便有人悶哼一聲,跌飛了出來。
被牽連的寧小葵骨碌碌翻滾出去,巧不巧地竟滾到了鬼麵的腳下。鬼麵飛揚一笑,當仁不讓便俯身抓起了她。
腹中陡然劇痛,他身子一抽搐低頭一看,一隻手雖抖顫如怵,但手中的玉簪子卻狠狠洞穿了他的腹部。他痛吟一聲,緩緩地抬頭,不可思議地對上了一雙幽冷殺意的眼睛,寧小葵!
“你……很好……”本能推開她,鬼麵捂腹踉蹌嘶笑,從昏迷中醒來便是如此一招殺手。
這女人,越來越狠絕了。
寧小葵噗地吐出一口血來,亦扯動嘴角一笑,“多謝。”
鬼麵哈哈大笑,笑意牽動傷口,鮮血狂飆,他卻絲毫不以為意,鬼眼直視寧小葵,一字一頓道:“今日這場角逐我輸了,來日我必定要你加倍奉還,月離華,你等著。”
言畢,擰身一個翻越,立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絕然無一點拖泥帶水。
“月離華——”身後有人顫聲而叫,這聲音苦澀而艱難。
她霍然轉身,玉簪直抵咽喉,臉上是豔光瀲灩的笑,卻是那般的冷得譏誚而刺骨,對著的小侯爺,對著已閃身在前的大祭司,一字一刃道:“都別動。誰若動一動,姐就在這裏戳一個窟窿,到時死屍一具就不好玩了。”
小侯爺神色悱然不敢再動。
“乖……把簪子放下,跟我走,你要明白,這世上唯有我不會要你性命,也唯有我可以護得住你。”大祭司語聲仿如太液池中的春水,悠悠脈脈,漾蕩起伏,幽暗魅惑,幾分勾魂,幾分奪魄,幾分酥麻。他輕緩腳步,一步一步,眼波一片迷霧一波朦朧,寧小葵心中一蕩,忽然困意而來眼皮分外沉重,握著的簪子仿佛千重般重。
“別看他的眼睛!”耳中陡然攝入小侯爺的一聲急呼。神智一下清明,毫不猶豫地簪子在脖子上用力一劃,鮮血飛濺如櫻,她明豔張狂地笑,“大祭司,你以為我開玩笑的嗎?”
“你真的要逼死她嗎?”小侯爺怒而一拳砸大祭司。
大祭司偏身躲過也不還手,那奪目的眼眸開始一寸一寸灰冷陰暗下去,於是瞬間讓人有了一種錯覺,周身仿佛要一點一點淡化飄散,溶入這無盡的夜色。
“好,我不逼你,為今之際你是我第一個奈何不了的女人。月離華,我給你時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跟著誰才是王道。再見!”他淡淡吐出最後兩個字,身子開始退隱,一點一點,最終如春夢無痕。
大祭司一走,用意念支撐起的身體立即癱倒在地,寧小葵冷汗如瀑,她大口大口喘氣,麵色白得幾近透明。
小侯爺依然不敢動,如死般僵直,起風了,青絲飛舞,掠浮著他哀怵沉重如雕塑的臉。
“告訴你個秘密,小侯爺……”寧小葵躺在冷汗裏嘶笑,“其實我不是月離華……我是寧小葵……嗬嗬……寧小葵……不是你要娶的那個,那個女人……從來都不是……”
“所以……”小侯爺抽搐了一下嘴角,沉重道。
“所以我跟你,跟你……屁個關係都沒有……嗬嗬……”寧小葵譏誚大笑,又嘔出了一口血。
“你要跟我撇清關係可以,但請你不要用這樣可笑的理由。”小侯爺亦笑,笑意斜飛在他眉稍,竟有一種奇異的流媚。
“嗬嗬……我就知道你不信……其實連我自己都快分不清我到底是月離華,還是寧小葵了……”
“讓我救你,你傷得很重……”小侯爺語聲低徊,竟有種乞求的味道。
“好……你來扶我……”寧小葵輕咳,虛弱至極。
小侯爺眉目一喜,上前半跪下伸手去扶她的腰。
寧小葵順勢輕輕靠在了他的胸膛,小侯爺俯身伸手抄她的腿彎。
簪子帶著一縷勁風,毫不阻擋地刺入了他的身體,小侯爺痛得整個身子佝僂下去,血如墨漬般濡染開來。他抬頭看她,眼裏絕望如死。
“可惜我受傷了……這一簪子要不了你的命……”寧小葵眉眼飛揚,眼波三分恣意,三分瘋狂,一分妖媚。
“為了他嗎?”小侯爺嘶笑。
“是。”
“其實我沒想殺他,我那一箭射的是他的手腕……”
“住嘴!”寧小葵狂怒,“我不想聽你說這種謊言!”
小侯爺喘息著一陣冷笑,“你了解他嗎?你知道他的底細嗎?你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吧!嗬嗬……這樣一個妖孽的男人突然就出現在了你的生命裏,對你萬般溫柔千般旖旎,試問,這世間有如此無緣無故的愛嗎?”
“那便如何?誰對我好,我便對誰好,誰若傷我,我必還他……這世間的道義便是如此簡單……”
“嗬嗬……道義……你要談道義我就跟你說說這道義。”小侯爺嘶笑,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是因為道義我曾想好好善待於你,是因為道義你身上兩條人命我饒不過你,是因為道義水牢中我要放你,也是因為道義,今日我要救你……”
“救我?”寧小葵大笑,瞬間有被劇烈咳嗽聲阻斷,“別他媽說得這麽漂亮!……咳咳……地獄之花已溶入我血肉,如今我成了你們必爭的藥人……你,你敢說你救我不是為了這個……”
小侯爺怔了一怔,隨即悲憤道:“原來你是這樣想我的。”
“滾……”寧小葵握著帶血的簪子,渾身顫栗,“你跟他們都是一丘之貉,不,假仁假義的模樣……更,更讓我惡心……”
“好,隨你如何再罵,今日我卻非帶你走不可。”悲憤隨即化成冷漠的堅定,小侯爺絕決地攬住了她的腰將她抱起。
“放開我……”寧小葵咬牙切齒地嘶叫著,簪子再次刺下。
這一次傷的是小侯爺平實的胸膛。由於已經是最大限度的勉力為之,傷口已經不是那麽深了,但鮮血依然觸目驚心。
用力抓住她的手,小侯爺低下的眼眸癲狂而幽暗,就這麽死死盯著她。
“放開。”才得開口又一口鮮血湧上,寧小葵死死壓下,血卻依然順著嘴角蜿蜒而下。
“不放。”小侯爺喘息著齒縫中擠出兩個字,腳步堅定而執著。
“啊——”寧小葵喑啞一聲叫,血紅了眼,使出了最後一分力氣,簪子再次推進。
小侯爺一個哆嗦,抱著她一下半跪在地,一口血嘔在了她的臉上。然而他隻是歇得一歇,複又掙紮著抱起她。
對方執著到如此不要命的地步,寧小葵再凶狠的心也下不了手了。她鬆開簪子,頹然躺在他的懷中,看著那雙堅毅明豔的眸,淚水汩汩而下。
“為什麽……”她問,問自己也問他。
為什麽她與他會蝕骨糾纏到鮮血淋漓,不共戴天的地步,為什麽?明明一開始初見時那般驚豔,初吻時那般銷魂!
困意如潮水般襲來,妖孽,她輕輕地念道,對不起,我殺不了他,我累了,你再不來帶我走,我就睡了,睡了……
與此同時,寧小葵的這一聲為什麽,字帶血淚,似致命的一箭瞬間洞穿了小侯爺的心。
他突然僵直了身體,心潮洶湧。
為什麽,他同樣地低低地問自己,這樣瘋狂執著地要去救他曾經恨之入骨的女人到底為哪般。也許是那難以承受的良心譴責……這四天來他夜夜被那道絕決躍下山崖的身影所驚醒,冷汗濕透了衣衫一層又一層。正如她所說的一丘之貉的言論中,在整個事件裏自己何曾不是扮演了要逼死她的劊子手?
也許是被她堅韌不拔的意誌所震動……
區區一個女子,敢與紅蓼國數一數二的的強權作鬥爭,不屈服,不妥協,不言敗,甚至寧願玉石俱焚。不管她從前如何行為殘忍與無情,但這份頂天立地的氣概令七尺男兒也覺汗顏不止。
也許被她那份敢愛敢恨,為愛可以拚卻性命的堅守與堅持而靈魂震撼。那日她為妖孽拚卻最後一份力氣時,他有種奇異的感覺油沸了他的心。他尊重,他震撼,但尊重與震撼中竟有一種難以啟齒的嫉妒,那個男人何德何能,會有這樣一個女子為他死生不計的守護!人生得一生死契闊的女子足以,這是他平生所願。
可這平生所願,為什麽讓那個男人得了,偏偏那個女子本應該是他姬嵐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