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生命的熒光
我記得那時候跟著顧明遠讀古書，那時候年級小，那些正史什麽的完全是看不懂也無法理解，隻是死記硬背的，要說興趣，那還真沒。
不過有一次，我們撿到的一些民國時期的刻本裏麵，有一本戲曲的本子，那裏麵的行文遠比那些正史什麽的簡單，我雖然也是看不懂，但是那種韻律我很喜歡，便有時間就會去瞅瞅，記得也比別的書都要牢固些。
直到那本書連同其它的書一起被顧家人拿走。
我一直記得，那本書打開的前麵，就是作者的題詞。
那是湯顯祖的牡丹亭。
而我記得最深的一句，後來還問過陸漓的。
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記得我問陸漓的時候，陸漓坐在了玻璃窗前的小沙發上，手中拿著的一本書半遮住了臉，從書上，用一對眼睛瞅著我，瞅了好久好久之後，嗯了一聲。
就嗯了一聲，沒有任何回答。
而當時已經看著他那般樣子看呆了的我，也忘記了再問。
而在那一天，在他將我推到床上，以一個完全不符合心髒衰竭晚期病人的力氣，覆在我身上的時候。
他低低的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也可以生，小青，我愛你……”
在他歎息般的說著那三個字的時候，我的眼前忽然又浮現出了多年前，我第一次在長廊裏看到的那個少年。
那一天，陽光燦爛，和風暖暖，鮮花盛開，好一片盛春麗景。
當他從其他人身後走出的時候，卻是奪走了一切的色彩。
那般的風華，那般的純淨……
就好像我記憶裏的第一次初雪，飄飄揚揚，看著冰冷，其實卻是比周圍都溫暖的，就那麽輕輕柔柔的，飄落在我手心。
走進了我的心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在那一刻，在陸漓這麽說的時候，我深切的知道了它的意思。
我閉上了眼睛，用更大的力氣抱住了他，吻住了他，又重又深的道：“陸漓，我愛你！”
我愛你……
在那時候，那個捐獻體消失的後果，可以預知的未來。
時間，空間，蘇博士的叮囑……
所有的一切都已經遠離。
整個世界，都隻剩下我們彼此。
我們擁抱，我們親吻，我們脫去了對方的衣服。
我們交纏在一起，我們融合在一起。
直到外麵砰的一聲巨響。
我下意識的朝窗戶看去。
隨後我就看到一道煙火衝天而上，在夜空中綻放出了絢麗奪目，光耀一切的光芒。
綻放在了我眼中，綻放在了我心底。
這一輩子，我都無法忘記。
然後，我才聽到隨著那響聲響起的劇烈的敲門聲，和金先生的聲音：“大少，顧小姐！”
我一震而醒，低頭看向了陸漓。
陸漓已經軟倒在了我身上，他的呼吸沒有前頭那般粗，而是細細的，輕輕的吹拂在了我的胸口上。
我先是一驚，可隨後卻又放下了準備馬上去探他呼吸的手，轉手將手放在了他的後背上，一邊輕撫著，一邊低聲喚道：“陸漓。”
陸漓輕輕的應了一聲，手指在我胸口點了一下。
我立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揚聲對那都快被撞開的門道：“金先生，等等！”
門外麵一下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後，金先生那帶了焦急的聲音道：“顧小姐，大少褲子口袋裏有藥。”
我道了聲好。
然後一手抱著陸漓，一手撐著床挪動了一下，探手將半搭在了床邊的陸漓長褲給勾了過來。
我從褲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小藥盒，然後扶起了陸漓的頭。
我讓自己不去看陸漓那已經蒼白得一絲血色都沒有的臉，也不去注意那已經成了黑紫色的唇。
我有些粗魯的扳開了他那半咬著的唇，將藥盒裏麵的藥丸都給他倒了進去。
然後我拿起了床頭櫃上的礦泉水含了一口在嘴裏，再又扳開了陸漓的嘴，將那口水給他渡了過去。
看著他那小巧可愛的喉結動了一下，估計是藥已經吞了下去後，我才雙手抱住了他，輕輕的，在他額頭上吻了一下。
就那麽抱著他一會，我鬆開了他，將他靠在了枕頭上，拉過被單給他蓋上，然後下了床。
我拿起了自己的衣服穿上，再將陸漓的衣服給撿起放在床邊，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門外，隻站了金先生一個人。
我不覺朝左右看了看，先頭聽到外麵都準備撞門的時候，人聲可不止金先生一個啊。
金先生往裏麵探頭看了一眼，道：“我可以進去嘛？”
我點了下頭，讓開了門，然後又下意識的朝外麵看了一眼。
真沒人？
“那個，我以為……不過……是我想多了，這個，所以就讓他們先回避下。”金先生走進了門，輕咳一聲道。
我愣了一下，衝口道：“你，你不會是以為？”
啊，我想起來了，當時金先生大聲叫著的時候，好像有人在旁邊說，不會真是殉情了吧？
呃……
金先生有些尷尬的再又咳嗽兩聲，從我身後將門關上，然後一邊咳嗽著一邊快步走向床邊。
我靠在了門上，看著他低頭看向了陸漓，看著他拿起了陸漓的手腕，看著他翻起了陸漓的眼皮，看著他低聲問了幾句。
而陸漓也輕聲回了兩句。
我不知道是什麽心情，隻是眼眶一下又熱了起來。
熱，卻是沒有濕意。
我眨巴了下眼，等眼睛裏的幹澀緩過去後，看到了陸漓朝我這裏側過頭來。
我幾乎是沒有思考的，便邁步向他走去，坐在了床頭，然後扶了他起來，讓他半靠在了我的身上。
我還不動聲色的，一點羞紅都沒有，順手拿起了被單，將他那……有點那啥的……沒有穿衣服的上身給罩上。
陸漓瞅著我，還有力氣飛了一下眉角的，對我輕翹了一下唇，才轉了一絲頭看向了金先生，輕聲道：“找到了？”
金先生的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點點頭道：“找到了，是他的二老婆帶人將人搶走的，他們將他運到了一個河邊……”
金先生的聲音頓了下，再又深吸了一口氣，很是艱難嘶啞的道：“他們，已經將他火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