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心事
這一刀用了十成的力氣,利刃裹挾著寒光直指對方左胸,敖吉抓著身前的老婦人往江半夏身上砸。
江半夏並不想殺人,隻能強行收力偏轉刀身,將那老婦人拍了出去。
這一來一回短短數秒,兩人已過數招,敖吉猛地後撤,他以指做哨,嘯聲四起,四周立馬窸窸窣窣的響起聲音。
“夜已深,在下不便久留,小恩人我們有緣再見!”
鷹隼的眼眸,囂張的笑容,讓江半夏忍不住握緊刀柄,她現在很想殺了這個人,但四周窸窣的動靜告訴她不能輕舉妄動,也不可以輕舉妄動。
於是,她立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敖吉翻窗而逃。
忽的吹來陣穿堂風,在她一慣無瀾的眼眸裏掀起狂風巨浪。
她被人騙了。
一個受到落魄王孫庇佑的人有什麽能耐能將手伸進大銘內部?能夠查到她的來曆?
曹醇做事很絕,絕不會留下任何破綻,可這個人就是查到了。
她心中的推測逐漸有了眉目,或許他就是——把那漢吉本人。
“你沒事吧!”提著劍,半敞著衣衫的範清雋從主院衝了過來,他的臉上盡是焦急之色。
“我怎麽可能有事。”江半夏緩慢抬頭,眼裏的怒意全然消失,麵色也如往日一般柔和。
她抱臂擋在窗前,用眼神示意範清雋不要再靠近。
“多謝範大人擔憂,剛才隻是來了兩個宵小,人已經打跑了,沒什麽大礙。”
看似柔和實則冷漠的麵容,生疏又客氣的語氣,這個人像穿了身鎧甲,讓人近不得身。
範清雋提著劍愣在原地,月色在他和江半夏之間畫了一條銀河,而後他自嘲道:“是在下多心了。”
那日江半夏的話又在他的腦海不停重複,她和別人不一樣,所想所思所圖的他都給不了,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女人讓他像發了瘋一樣的想著她。
她真是個十足的壞人,玩弄人心,讓你明知道她壞到無藥可救,可就是想她,想要原諒她。
“如此,早些休息。”
範清雋收劍瀟灑的轉身離去,處理大小案件從未出過錯的他有著旁人沒有的絕對理智,對於沒有結果的事情他選擇不再浪費時間和精力。
這樣想,範清雋長出一口氣,連日的糾結鬱悶一掃而空。
這邊江半夏根本不知道範清雋心裏翻天覆地的發生了變化,如果知道她也隻會哂笑兩聲。
在她看來男女之間的感情是這個世上最不可靠的東西,沒有人告訴過她,但她仿佛天生知曉一般,警惕任何試圖用感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來打動她的人。
江半夏隨意的攏了攏頭發,她懶懶的靠坐在椅子上,腳下躺著被五花大綁的鄭氏——那個被當做‘禮物’送來的老婦人。
她抬起她琥珀色的眸子冷淡的瞥向那婦人:“鄭氏,好久不見,你的賬還沒算清,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
短短的一句話從江半夏的嘴裏不鹹不淡的說出,即使是這樣也讓鄭氏嚇得渾身哆嗦。
在江家村時,她雖然很少出門,但多少能知道村裏發生的事情,鄭氏經常欺負她娘,很多時候她都能看到她娘回家後躲在角落裏默默抹淚。
想到這裏,江半夏一腳將人踹翻,鄭氏被五花大綁毫無顏麵的踩在地上。
她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抬起臉對著江半夏呸了一口痰:“不要臉的小娼婦!”
鄭氏話還沒落,隨即被抽了一巴掌,江半夏甩了甩手,頗為嫌棄道:“打你都嫌髒手。”
她睥著眼,一副冷漠的表情,語氣不急不緩道:“這些日子你天天遊蕩在衙門門口,我可是有心放過你,不過——”
“你似乎不識好歹呢。”江半夏加重語氣:“說說吧,就說說你和剛才那人是怎麽認識的?”
鄭氏麵露瑟縮的望著江半夏,她沒想到這個女人竟如此的可怕。
“不要想著在我麵前說謊,你也看到我不是什麽好人。”江半夏狀似無意道:“不過在這裏還要多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非要吃絕戶財,我也不會有今天。”
說到這裏江半夏抽出藏在枕頭下麵的匕首對著鄭氏比劃起來:“你跟了我那麽多天,應該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吧?”
她對著鄭氏咧著嘴笑了起來,白森森的牙齒在燭光分外滲人。
鄭氏當然知道江半夏是幹什麽的,錦衣衛有著能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所以她更怕。
“你……是你害的江家村.……被屠!就是個災星!”鄭氏大喊大叫到為自己壯膽:“你以為自己是什麽好東西!江家村就是收留了你這個孽種才被屠!你爹還有你的兄弟也是因為你才死。”
鄭氏越喊聲音越大,她發泄著心中的恐懼,控訴道:“當初.……你娘就應該殺了你!”
啪啪啪!
江半夏毫不留情的又扇了鄭氏三耳刮,她麵無表情的盯著鄭氏,就像看死人一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鄭氏瘋狂的笑了起來,眼淚掛在眼角:“你自己明明已經知道了真相卻不敢相信,哈哈哈……你娘想殺了你!她就是想殺了你!”
“你以為她會接受一個孽種嗎?”
“想一想,你從小的經曆都是偶然嗎?”
“是你帶來了災禍!”
“.……”
鄭氏的質問一聲又一聲的戳進江半夏的心窩,她麵色依舊冷淡,抿起的嘴唇卻出賣了她內心的抗拒。
她在抗拒回憶。
事實上從她有記憶起,母親就再也沒抱過她,甚至沒有正眼看過她。
她內心渴望一切能接近母親的機會,那是一個孩子對母親的眷戀,可母親總是將她推開,孩子的內心十分敏感,誰對她好對她壞,她都能分得清楚。
慶文三年大旱,她被人當成‘米豬’拐走,其實那天她並沒有反抗,而是乖乖的看著母親,母親就藏在門後,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
再後來,母親不喜歡她念書她就不念,不喜歡她出門她就不出門。
直到噩耗傳來,母親落了淚,漂亮的眼睛裏滿是惡毒的怨恨,那雙淬滿惡意的眼睛至今仍會時常出現在她的夢裏。
母親說要帶著她一起走,她點了頭。
事實上,她是真的傻,明明那麽多漏洞,那麽多違和,她卻自欺欺人的騙自己,一騙就是二十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