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秋
齊璟道:“微之一貫懂事, 是知分寸的。”
“怎麽, 你還怕朕會怪罪他?”皇帝笑了一笑, “朕在朕的兒子心裏, 竟是會隨便扣罪的人?”
齊璟無奈:“父皇明知兒臣並無此意。”
皇帝會與他玩笑了,便表明這個話題過去了,齊璟回話也跟著隨意不少。
父子倆一在涼亭落座,便有宮女及時端著茶盤過來伺候, 皇帝飲了一口宮女剛斟上的茶水:“這事怪不著他, 是朕自己將人召回長安來。”
“怪不著微之, 也怪不著父皇, 五國之間幾十年未曾結過姻親, 當年西遼提出聯姻, 也著實不在意料中。”
“你就會護著那小子!”皇帝笑罵,“人家有爹有娘, 上頭還有兩位兄長, 偏你齊歸城上趕著給人跟前護後的, 像什麽話。”
齊璟笑而不語, 皇帝又道:“朕無意嫁女西遼, 這你該知道, 想來西遼也怕再像兩年前那趟無功而返, 這趟才做了兩手打算,既如此, 便不好再拂人臉麵, 西遼公主, 我大齊這次應是娶定了。
“西遼的慕容淑和慕容德,朕先前差人打探過,這姐妹倆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此番我大齊迎娶的是大公主慕容淑,人,你在宴上也見過了,你既不想娶,總要給人一個說法。”
皇帝盯住齊璟,眼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就差把“你懂我意思吧”這句話寫在臉上。
齊璟識趣地用“我懂你意思”的目光對上去:“西遼的意思,不外乎兒臣或大皇兄孟宣,父皇其實大可信任皇兄,即便皇兄他……”齊璟頓住,一笑,沒把不好聽的話直說出來,“那右相府,也不乏高明之人。”
即便齊瑄真的窩囊到玩不過西遼公主,他的外祖父曲伯庸也不會容忍一個外朝丫頭肆意折騰他們洛王殿下,西遼公主再精明,也難敵幾十年老謀深算的曲伯庸。
皇帝不置可否,兀自飲茶,齊璟知道他的父皇這是不滿意,還在等他的下文。
原本齊璟隻想拒了迎娶西遼公主之事,不曾想他的父皇竟還想他來善後。
齊璟借飲茶沉吟半晌:“不過,曲氏畢竟為朝臣,於孟宣皇兄而言,又是外姓族人,西遼公主若是嫁為洛王妃,那她與皇兄之間則多為家事,曲氏自是不便於皇兄家事插手過多。兒臣聽聞,皇兄身邊如今隻側妃一位,父皇不若再為皇兄擇一良人,出謀也好,作伴也罷,總歸給皇兄身邊多些幫襯。”
這個所謂“良人”,當然是合皇帝心意的“良人”,並非真給齊瑄挑一位他的真命天女。
皇帝總算再露了笑意:“歸城最能為朕分憂。”
“兒臣分內之事。”
縱是齊璟再好脾氣,心裏也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他不過就是替他父皇將心中所想明說了出來,分明是皇帝自己做這般打算,卻不想得罪人,讓齊璟替他出這個頭,到時說起來,指不定要不厚道地把齊璟拋出去,輕飄飄給洛王黨丟一句“歸城體貼他皇兄,提議如此”。
生活所迫,這都是沒辦法的事,尋常人不敢拿陵親王擋箭,但皇帝敢,皇帝想拿他擋箭,他還不得不擋。
皇帝本就不是個太會感情用事的父親,他最多寵一寵喜愛的女兒,允齊璟拒娶西遼公主不過出於朝勢考慮,倘若眼下是齊璟的勢力大大弱於齊瑄,他根本不會給齊璟絲毫話語權。
秦洵趴在齊璟胸口,將他頸項圈緊。
幸好,他的齊璟是強大的,旁人欺不到頭上來。
有些時候,世人尊敬忌憚的並不是一個人本身,而是那人所象征的地位,掌控了足夠的權勢,才能擁有適配的話語權。
好比齊瑄,但凡他強勢一些,此番也不至於被父親和弟弟稍作商談,便如此輕易地替他決定婚事。
“對了,我也有事和你說。”秦洵道。
“嗯,你說。”齊璟應了話,攬在他腰上的手已經不那麽安分。
秦洵頓住。
齊璟:“你說吧。”
秦洵抬眼,幽怨望他:“你手都伸到我衣裳裏了,還叫我怎麽說?”
齊璟輕笑:“慢慢說,不急。”
“我怕你急。”秦洵嘟噥,“今日在宴上向田書彥問了些事,你記不記得我們在廣陵先生那兒,楚長琴私下與我說了幾句話,他本就隻聽得隻言片語,自己都不確定,說與我聽,我也將信將疑,剛好,田書彥也與我提起……”秦洵再次頓住,細細一喘,“……你要不要再等等?”
“沒事,你說。”齊璟咬著他的肩,口齒不大清明。
“……就……就是……你知道右相府的堂小姐吧?曲馨,她寡居了不少年,當時楚長琴說,楚勝雄興許……嘶——”秦洵放棄了繼續說事的打算,討好地湊上去,“罷了,是我急了,哥,先疼疼我。”
轉眼已成婚三載,這種事上真正親密無間卻是自齊璟及冠以來。都是男人,天生會點手上工夫,兩個人都不差,第一次更進一步,卻是多虧了某位過來人長輩的悉心指教。
那次事後秦洵回過神來,眯起眼興師問罪,說齊璟熟練得不像第一次,是不是背著他偷吃過。
“沒,書上學的。”齊璟理著衣裳,一派若無其事,細看耳尖卻泛了紅。
秦洵詫異:“你哪來的那種書看?”
“向晉陽王叔討了幾冊來。”
“晉陽王叔!”秦洵脫口叫出來,“他給你那種書看?他這個、這個……他為老不尊!”
一想到齊璟向晉陽王討書的畫麵,秦洵在被褥間把自己蜷成了一隻煮熟的蝦。
兩人都還未及冠時,齊璟就在擔心自己初窺門徑生疏懵懂,到時候會傷著秦洵,不無羞澀又萬分誠懇地向晉陽王虛心求教,晉陽王強忍笑意,找出來幾冊好東西給了滿麵通紅的少年人,還以過來人的口吻體貼叮囑:“你家那位嬌著呢,八成一點不如意都要跟你哼半天,年輕人,能耐心就耐心些,惹毛了還不是得你哄。”
幾句話說得臉皮薄的齊璟簡直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今日齊璟本就晚歸,又一通折騰,二人歇息時已近黎明。秦洵困得不行,一沾枕頭就睡熟了過去,直睡到天光大亮,連哼都沒哼一聲。
皇帝一早就差人來過,說是召膝下七個兒子於宣室殿共用午膳,齊璟快出門了還沒見秦洵有轉醒的跡象,便沒忍心叫他,隻吩咐清硯給他備好飯食,省得他一醒來餓得嗷嗷叫。
臨出門前齊璟給床上的人掖好被子,在那臉頰上輕輕掐了一把。
有一張漂亮臉蛋的秦洵,睡相其實並不那麽漂亮,尤其是睡在齊璟身邊的時候,往往睡得太熟太沉,總是一臉憨傻。
等到秦洵醒來,剛巧趕上廚房做好午膳,熱氣騰騰地吃了一頓,揉著飽肚在書房裝模作樣看了會兒書,還沒等到齊璟回來,琢磨著皇帝今日究竟是想了哪一出來折騰他的七個兒子。
實在閑不住,秦洵給清硯留了話,往定國公府一趟。
舅舅林禕深知他目的,見他便笑,道是一大早襄王世孫就被林燮帶出了門,林燮說要盡地主之誼,帶世孫殿下好好逛一逛長安城。
秦洵心裏琢磨著林燮小朋友能把人帶哪兒去玩,既是衝著襄王世孫出門一趟,他瞅瞅時辰還早,出門去尋也無妨。
林燮事先沒告訴父親自己想把人家世孫殿下帶去哪,因而秦洵沒從舅舅口中得到什麽線索。他們這群長安世家子弟常去的地點也就那麽幾個,篩篩年紀,十四歲的林燮能帶齊淼去的地方有限,秦洵估摸著十之□□能讓自己給找著。
前兩日天氣一直不好,今日轉晴,秦洵不想悶在馬車裏,總算把安逸到長膘的烏雲踏雪騎出來遛彎,他騎著馬在集市轉了一大圈,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個遍,連林燮和齊淼的一根頭發絲都沒見著。
正待秦洵猜測自己是否跟那二人走岔,二人說不定已打道回府,忽有一團東西被拋進他懷裏,他一看,輕軟的絲絹手帕被人為地團了起來,他往手帕團拋過來的方向找了找,才發現不知何時走到了繁花庭附近,這處長安第一風月場的二樓窗戶開了一扇,美貌花魁的含笑麵容一閃而過。
秦洵將手中的手帕團展開。
入樓一敘
沒說明所為何事,大概是牡丹怕萬一失手沒丟準給別人撿去,這才模糊著邀他,秦洵把烏雲踏雪的韁繩遞給迎上來的繁花庭小廝,靡靡氣氛撲麵而來時,他靈光一閃,心想林長弋那小子不會是把人家襄王世孫帶這兒來了吧?
他進門時牡丹從樓上下來,應是過來接他,秦洵特意往她身後瞄了兩眼,沒見到林燮或齊淼的身影,在心裏默默為自己的亂想向他的小表弟賠了個禮,給掛著攬客笑容迎上來的繁花庭老鴇遞了銀兩,笑道今日來見牡丹姑娘。
他帶在身上的銀兩不多,照理說要見繁花庭的花魁牡丹遠遠不夠,更別說入人家牡丹姑娘的閨房閑敘。不過他是秦子長的親弟弟,何況是牡丹親自來迎,老鴇是個人精,知道不該攔,笑眯眯收了銀兩迎他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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