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
楚慎行繞出這片繁茂花木叢後, 秦洵隨手折了枝桂, 金黃小巧的花朵附在細枝上, 簇擠在綠葉間,鼻下一拂,馥鬱撲麵。
他心下默數三二一, 頭也沒回:“怎麽樣,放心了?”
齊璟從背後繞到他麵前來:“這次挺乖。”
“我不是一直都挺乖?”
齊璟一刮他鼻尖:“好意思。”
秦洵把桂枝遞給他:“喏,折桂予君。”
“人家好端端在枝頭待著, 造了什麽孽要被你折下來。”嘴上笑話著,卻在秦洵傲嬌收手前, 齊璟把那桂枝截了過來,“我收下了。”
用桂枝輕輕敲了敲秦洵的頭,任蹭落的簌簌碎朵嵌進少年郎淡烏色的發間, 齊璟沒給他挑去。
秦洵會知道齊璟在自己和楚慎行交談中途靠近過來, 完全是憑的直覺,以他的耳力壓根聽不著齊璟腳步。
“宴快散了,父皇方才差人來叫我, 我先過去一趟。”齊璟將桂枝別在自己腰間,帶著秦洵也繞出花木叢去,“你想留著等我還是先回家都行, 自己看著時辰, 若是等得晚, 或是宴上沒什麽人了, 就先回去吧, 不必非得候著我,夜裏涼氣重,別著寒。”
日子一起過慣了,秦洵也不想時刻講究那麽些同進同出彰顯柔情蜜意的死板形式,他找到自家人,想打個招呼就先回陵王府,這會兒的秦家桌案後隻剩了個秦瀟。
秦洵挨著秦瀟坐下,沒管屁股下是家裏誰的椅子:“二哥,商兒呢?之前我看他還在這兒的,怎麽眨眼工夫跑沒影了?”
“跟著他娘去玩了,剛好在你過來之前。商兒他娘說,帶他去找誰家的妹妹玩,我看商兒挺高興的。”秦瀟知道三弟的酒量差,見他端著空杯過來也沒給他再添酒,隻把果盤推到了他麵前。
秦洵笑起來:“才幾歲啊,小兔崽子,就知道找別人家的好妹妹了,長大說不定也是個風流浪子,他大伯後繼有人了。”他拿了塊水果吃,“二哥怎麽沒去找誰說說話?”
“也是你來之前,剛跟黃侍郎說了幾句話,不過我看他今日興致不高,便沒與他久談了。”
“黃侍郎啊,他興致不高,正常。”秦洵手肘搗搗秦瀟,“他新納了妾,夫人不高興,鬧到現在還沒歇呢,府上雞飛狗跳的,他能有興致就怪了。”
秦瀟目瞪口呆:“真的假的?你還知道這些邊邊角角的事?”
“湊熱鬧嘛,人的天性,長安城就這麽點大,各家各戶這些邊邊角角的事,走街上都能聽到人在說道。”秦洵湊近了些,“老黃昨兒個都不敢回家,他跟虎哥玩得還不錯,就上梁王府去了,打算借宿一晚來著,誰知天還沒黑呢,他夫人找上門來,足足罵了他兩個時辰,連一句重樣的都沒有。”他聳聳肩,“這個就別問我怎麽知道的了,昨天正好虎哥喊我和齊璟去他那兒吃飯。”
秦瀟驚駭:“這麽厲害!從前見過黃夫人,乃一弱柳扶風溫婉女子!”
“溫婉不溫婉,那都是心情好的時候,二哥,千萬別小瞧了女兒家,發起狠,能把你頭擰下來。”秦洵笑眯眯又挑了塊水果,“但要我說啊,老黃也是活該,當年娶夫人的時候說得多好聽,我記得老爹帶我們去他婚宴,聽他承諾夫人什麽‘一生一世一雙人’的,這可才過去十多年,心思就跑了。”
他裝模作樣長歎一聲:“哎呀,要是齊璟以後也犯這種毛病,我肯定也能罵他兩個時辰不重樣。”
如今的秦瀟對於弟弟和齊璟的關係已然明了,對秦洵話裏的親昵曖昧習以為常,隻搖頭笑笑,輕斥他胡說。
而秦洵話音剛落,就被一巴掌拍了頭。
結結實實的一巴掌,很容易辨出巴掌的主人,至少絕不會是把他捧手裏含嘴裏的齊璟。
秦淮皺眉:“幹什麽呢,幹什麽呢,好的不學,學人家街裏巷裏那嘀嘀咕咕的勁兒。”
秦洵給自己揉揉頭:“好好好,不嘀咕,就來給你們說一聲我先回去,陛下找齊璟還不知要說到什麽時辰,我就不在這等了。對了,這幾天我娘應該還在將府,我跟齊璟打算去蹭幾天飯,記得給我們添碗筷啊。”
秦淮一嗤:“你真不知陛下找齊歸城說些什麽?看你的樣子,挺放心啊。”
“他回來總會告訴我的,至於放心嘛……”秦洵下巴一點某處方向,西遼太子慕容賢正帶著侍從阿書與太華真人道別,“至少今晚無事發生,有什麽不能放心的。”
這檔口,皇帝找齊璟還能說什麽,不外乎就是與西遼的聯姻,既然這會兒西遼人打算離場,沒跟齊璟碰麵,最起碼今晚是不用秦洵死守在這兒盯著的。
秦洵瞥過那方向時還分心想了一茬,當今天下,唯西遼國力不輸大齊,西遼太子兩次出使大齊,舉手投足裏其實都帶著天生的倨傲,即便是麵對大齊天子,他作禮、寒暄,都是平起平坐不低頭的姿態。唯一讓他把姿態放低恭敬相待的,隻太華真人。
畢竟真人的師父於西遼當今聖上算是有保命之恩。
秦洵若無其事地伸了個懶腰起身,若無其事地落在西遼二人的後頭出了宮,回到王府後,還是若無其事地去哼著小曲兒泡了個澡,裹著一身長衫撲上大床。
而後他抱著枕頭猛打滾。
“不就是西遼公主。”
話一出口,不自覺就泛出酸味。
“不就是聯姻。”
“不就是看上我男人。”
“我沒有生氣!”
“我可太放心了!”
“我……”
“……”
齊璟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已經自己把自己氣炸了的人兒。
秦洵喜歡軟枕,不喜歡四四方方的長條硬枕,覺得睡起來硌腦袋,齊璟自己不挑剔,依他的喜好來,二人一直都睡著白底繡花絲緞填入柔軟棉芯的枕頭,內室床榻的枕頭是長條軟枕,長度都快及一人高,平日是為了親昵地共枕而眠,此刻被秦洵抱在懷裏打滾,被他手腳並用地擠壓出不規則形狀,看上去頗為可憐。
聽到推門的聲音,秦洵止了動作,壓趴在懷裏枕頭上,麵朝內裏,一副不打算理人的架勢。
齊璟坐在床沿,好笑地往他撅起的屁股上輕拍一記:“這是迎接我回家的新方式?”
秦洵拱了兩下,沒說話。
“好了,別欺負枕頭,拿我代替枕頭行不行?”
秦洵悶聲:“不要你,枕頭軟,你太硬了。”
這下換齊璟不出聲了。
秦洵本意是想表達齊璟常年習武鍛煉的男子軀體,不論摸還是躺都有肌肉的硬度在,跟棉芯填充的柔軟枕頭沒法比,在突如其來的詭異沉默裏,他登時意識到這話有歧義,羞惱地扭過頭來瞪了齊璟一眼。
齊璟莞爾,在頗覺觸感不錯的屁股上順手又拍了一記,不費力地把壓在枕頭上的秦洵撥了下去,抽出枕頭丟到一邊,伸臂示意秦洵過來:“來,我抱抱。”
秦洵剛準備撲過去,就見齊璟腰間還別著在宴場時他折下相贈的桂枝,難怪方才齊璟一靠近床邊,他便覺馥鬱的桂香襲人。
見他垂眸看自己腰間,齊璟把桂枝抽出擱在床頭小案上,攬他入懷,五指從他發間順下梳理。
“你帶著這枝桂花,陛下沒說你?”
齊璟笑:“他說我什麽?”
秦洵洗了頭發,發上還餘著濕潤的水氣,齊璟甚至從他發間順出了一朵泡濕的桂,應是那會兒落在他發裏的其中一朵,經過一場沐浴也沒理淨的餘馨。
“說你折了他禦花園裏的花,或者說你怎麽把玩這些花啊草的玩物喪誌,他平日不是會這樣訓齊不殆的嗎。”
“他沒說我,就看見時問了一句,我說帶回來插瓶。”齊璟探完他一頭發的濕潤感,估摸著很快能完全晾幹,不必再擦拭,“別的事他沒多說什麽,主要與我說西遼。”
秦洵“哦”了一聲作應,話音裏的不開心再明顯不過。
“不想聽?”
秦洵狀似大方地一攤手:“不聽也猜得著,我沒猜錯的話,慕容賢身邊的那個阿書,就是他親妹妹吧?隻不知是他哪個妹妹,慕容淑還是慕容德,反正人家兄妹倆老盯著你看,你父皇還把你留下說話,擺明了聯姻一事要衝你來,你父皇當然是想問問看你肯不肯消受這番美人青睞了。”
齊璟忍笑:“這麽聰明啊。”
大概是他說話時忍笑的意思太明顯,秦洵覺得沒麵子,推開他又撲回床上去寵幸枕頭,賭氣了。
齊璟戳戳他:“生氣了?”沒得到回應,齊璟笑出來,“看來是生氣了。”
秦洵:“生氣了!哄不好!”
“哄不好啊,這可嚴重了。”齊璟再一次往他屁股上拍了拍。
秦洵登時炸毛。
拍什麽拍!笑什麽笑!他都這麽生氣了,還當逗貓似的!
他抱著枕頭噌地坐起,氣急敗壞:“你、你今天不準睡床!不準……不準睡房裏!我睡這兒,你去別處睡!我不跟你睡!”
齊璟挑眉,失笑:“撓我了是吧?”
貓咪的脾氣就是這樣,逗急了,就愛亮爪子招呼人,他家這隻還算乖巧,揮爪子知道輕重。
齊璟捏了一把秦洵的臉。
這張漂亮的臉氣得抿緊了唇,眼尾被情緒逼出薄薄霞色,深藍眸中水光一漾,好不可憐,齊璟鬆開手,望著秦洵白皙臉頰上泛紅的指印,壓下了心裏那點蠢蠢欲動的欺負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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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出了一例疑似,那棟樓已經封了,但願平安。
勤洗手,戴口罩,多消毒,盡量少去人流密集處,希望大家都能健康安穩渡過這場劫難,迎接2020蓬蓬生機的春和夏!
感謝在2020-02-01 23:49:41~2020-02-06 18:4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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