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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朝(2)

  “齊不殆啊。”秦洵毫無不悅神色, 喚齊琅甚至有些親昵, 湊近了臉,含笑低聲, “還在變聲呢,就別這麽扯嗓門了,沒事還是消停些, 省得日後一直是這種公鴨嗓子, 說話多難聽。”


  “放肆!”


  齊琅的變聲期至今沒完全過去, 自從當年入變聲期起,他最敏感的就是怕別人覺得他聲音難聽, 好在他能遇著的人都不敢對蓉親王的嗓音有微詞,這會兒無疑被個過分放肆的秦洵踩了痛腳, 幾乎要跳起來, 更用力地去掰秦洵的手。


  春時二人在禦書館打了一架, 那時秦洵隻是路子邪,讓招式規矩的齊琅討不著巧,這次卻是實實在在捏在齊琅骨膚上的手勁,令齊琅暗驚了一把。


  秦洵說完就主動鬆了手, 順帶將齊琅的手甩脫,望著比自己小兩歲的少年人一雙眸子盛滿惱怒, 兩邊下頜骨處的皮肉在自己鬆手瞬間顯出泛白指印,失了外力施壓又很快轉紅。


  秦洵沒說話。


  齊珷:“不殆!”


  眼見著齊琅又欲開口, 齊珷不用猜也知道他惱羞成怒的境況下一開口定沒好話, 秦微之又不是個吃素的主, 兩人必定好一番針鋒相對互不退讓。齊珷在齊琅開口前出聲製止,壓沉的嗓音裏警告意味濃重。


  齊琅抿抿唇,不甘地盯住秦洵的臉。


  想息事寧人就得先讓齊琅閉嘴離開,齊珷深知齊琅不肯在秦洵麵前失顏,雖是齊琅無禮冒犯,身為同母兄長的齊珷想要教訓也隻能放到人後。


  秦洵今天心情不錯,加之不是第一次聽到齊琅直言厭惡他和齊璟的關係,做得到波瀾不驚,他朝齊珷笑笑:“虎哥這時出宮往何處去?”


  他明顯是看自己的麵子,姑且不想此刻與齊琅計較,齊珷以笑回他:“乘七夕之興,和英傑他們幾個出去湊湊熱鬧。”


  秦洵點點頭,又掠了眼齊琅:“蓉王殿下同去?”


  齊珷道:“不錯,珊兒隨英傑一道,不殆與長姐一貫親厚,多日不曾見過了。”


  “那我不耽擱二位的時辰,莫叫昭合公主與裴駙馬爺久等。”秦洵拱了拱手。


  雖是齊琅主動過來找不痛快,這會兒秦洵給齊珷遞台階,總得客氣地說成是自己耽擱了他們。


  齊珷忙順台階下,一把扯過齊琅,向秦洵告辭。


  幾句話的工夫,宮門外的馬車已駛離了七七八八,餘下些主子出來遲的,或是見到方才二位親王與秦三公子這處的動靜,借著各種瑣事磨磨蹭蹭,實則是抱著好奇心想看個究竟,即便不敢靠得太近,聽不清三人交談,也在極力從三人的神情變化上揣測他們之間的氣氛。


  好奇心這種事,壓根不分男女老少。


  蓉王齊不殆與秦三公子果是不和。看完了熱鬧的朝官們心裏如此琢磨著,紛紛坐上自家馬車打道回府。


  秦洵正尋思著自春時打完架,齊琅都避他和齊璟好一陣子了,突然又沉不住氣來找茬是為哪般,就見宮門吐出他父兄三人的身影,他連忙提身一躍,撤回了車簾遮擋的馬車裏,省得被他老爹逮住,又是沒完沒了“怎麽整日不著家給齊歸城添麻煩”的囉嗦。


  他在馬車裏暗暗估摸家裏人乘車走了沒有,正想著要不要把窗簾掀開一個角瞅瞅,眼前驟然一瞬的光亮,秦淮準確認出陵王府的車駕,毫無顧忌地掀簾上車來。


  “被小孩兒罵了沒有?”秦淮坐定後問他。


  秦洵:“你怎麽知道?”


  “他早朝時受了歸城的氣,一出來就碰見你,不找你麻煩泄泄憤才怪。”秦淮拎起車廂茶桌上的壺具,給自己倒了杯溫茶解渴,“到底是夏天,沒什麽日頭的天氣都能耗得人口渴。”


  聽他這麽一說,秦洵算是明白了齊琅在氣什麽。


  搬進王府那天齊璟跟秦洵商討了一番關乎“財糧策”的收網,提到了蓉城“財糧策”施行糟糕的情況,這兩天一直忙著整理上報的公文,寫好了奏章,想來便是今日早朝呈遞上去給皇帝過目。


  皇帝若是準了齊璟的收網打算,把大齊境內的一波蟑鼠捉的捉除的除,作為親王封地卻施行糟糕的蓉城,與治管不力的其主蓉親王,自是首當其衝。


  秦洵了然摸著自己下巴:“那我就不奇怪了。”


  他本來不覺得口渴,這會兒見秦淮坐在自己對麵飲茶,他閑著沒事,也給自己倒了杯茶消磨時辰:“那後來怎麽?我看齊不殆方才還跟著齊若愚出宮,齊若愚說他是為了見見長姐和姐夫,八成也是場麵話。”


  秦淮一嗤:“怎麽說也是同母胞弟,年紀又不小了,齊若愚總得照拂他的臉麵。今日陛下為此事盛怒,原打算重罰齊不殆,話裏都有剝他封號的意思,是氣話也夠駭人了。如今齊孟宣督巡洛陽未歸,今日又不湊巧曲伯庸告病,旁的誰敢觸這個黴頭替他說話,連他舅公韓耀德都沒敢吱聲,還是曲靈均極力保他,便是隻罰禁足蓉王府抄書自省三月,兼罰俸三年。不過到底失了顏麵,又連累著曲靈均出麵,曲伯庸消息靈通,下了朝齊不殆還不得早早趕去右相府,跟他外祖父認個錯。”


  洛陽督巡的齊瑄是今年四位親王當中最晚回京的那個,也不知他忙什麽,分明距長安最近,卻是在三個弟弟都回了京城後他仍留在洛陽,故而今日敢為齊琅出頭且不得不保他的,便隻有曲家了。


  雖說齊瑄是曲家的血親皇子,畢竟他姓齊不姓曲,想把他的行事與曲家分離開來不是不可以,倘若齊瑄在場,曲家定不會著急出頭,而會由齊瑄向皇帝為弟弟求情。齊璟則要曲家欠皇帝這份人情,欠下了這份人情,曲家即便為此事記恨齊璟,也絕不敢在短期內再有動作。


  當然,齊璟原先是指望曲伯庸親自出麵,誰知老狐狸不知是當真染疾還是早有預料,缺了今日早朝,最後反倒是坑了一把曲靈均。


  “陛下當然不高興,齊璟原本好好的打算,就算他這兩三年來是有心放任釣魚,別的州地貪官汙吏猖獗無人整治便罷,蓉城可是有主封地,這麽大動靜,齊不殆沒發現或是發現了隱瞞不報,都是錯。沒發現是他不上心,何德何能領這塊封地?發現了隱瞞不報,那不擺明了是想坑齊璟。哪一種陛下都不會高興。”


  秦洵不渴,隨長兄喝了兩口茶便放下杯子:“陛下可以親自考量齊璟,但他不會樂意旁人壞齊璟的正事。小打小鬧的無傷大雅,這回可是正正經經關乎整個大齊的國事,哪容齊不殆如此胡來,我看啊,想剝他封號的意思,興許不是陛下氣話,卻是不能不給曲家麵子。”


  秦淮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笑出來:“那小孩兒這回可是氣得不輕,怎麽,方才鐵定跟你沒說好話,你竟這麽好脾氣,沒動手?”


  “動手?在這?”秦洵指指車簾方向,笑眯眯道,“你猜我方才要是跟齊不殆在這兒打起來,這麽些看熱鬧的,敢不敢上來拉架?”


  “旁人敢不敢不好說,但父親見著定要把你捆回去,過幾日中元節祭祖,家裏都省了殺豬。”


  秦洵往車廂壁一靠,裝模作樣歎氣:“不揍他,我都懶了,齊不殆跟我說話哪句好聽過,我總不能還次次揍他,不過,指不定哪天我一時興起,會想毒啞他,一勞永逸。”


  言罷,他當真琢磨起這個想法的可行性。


  “少惹事。”秦淮敲敲桌麵,把他從鬼主意裏拉回來,“跟你說正經的,這次歸城許是還得罪了不少人。”


  長兄不說秦洵也知道,齊璟這次收網,網裏的魚不會有大到招眼的,卻會是又多又雜,全都瞪著白眼拍著尾,一網子腥味。這便會是大齊建立至今第二次整個國境內的官吏大換血,第一次還是齊高祖改朝換代時。


  查懲一批貪官汙吏,革他們官職兼施以不同程度的懲處措施,用即將經曆今歲秋時殿試的上百舉子替任這些貪官汙吏的舊職,這麽一通大動靜,帶給齊璟的利弊皆有。


  拜官的舉子們自是感念擁護陵親王,受查的舊官就別提有多記恨他了。再者,雖說被齊璟這麽淺顯的釣魚行為引誘上鉤的,多半都是些腦子不大夠用浮於表層的貪官,齊璟也隻針對了大齊廣博的各個州地,尚未掘地太深將手伸到京城朝堂,但他也得罪了被殺雞儆猴的某一批人。


  “齊璟替陛下分理朝政多少年,還是第一次公然得罪這麽多人,我們閱曆還淺,縱有準備也不一定萬全,姑且隻能在這之後見機行事,看看那些人會有什麽動作了。”秦洵撩開窗簾往車外望了望,見宮門外馬車隻餘寥寥,沒熱鬧看的朝官們誰也不願下朝後還在宮門外久留,都趕著回去吃飯的吃飯補眠的補眠。


  秦洵一鬆手放下簾子,轉回頭來:“世人眼中齊璟‘溫仁賢明’,觀我秦微之則非,所以倘若有不便由他直接動手的事,我不介意替他做這個惡人。”


  “這是打算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秦淮喝夠了茶水解渴,將茶杯一放,評得無褒無貶,“你們還真是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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