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
秦申聽著他絮絮叨叨, 垂眸望著掌心裏的檀木串, 半是詫異, 半是感動。
其實自相識起,每年一入七月秦洵都會送他生辰禮物,不過想想在江南時秦洵需要記掛的身邊人不多, 秦申算是在他身邊占了重要位分的一個,秦洵能記得他的生辰實屬正常。
跟著秦洵回長安後, 秦申把對方的人際圈子看在眼中, 真知交也好,酒肉朋友也罷,都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官商子弟, 人脈關係盤根錯雜,光是秦洵自己父族母族的親眷都夠他記掛一籮筐。
況且秦洵這個人, 致命缺點就是健忘,再說秦申的生辰又沒個具體日子,相比之下更是不如旁人明確的某月某日好記, 秦申壓根沒指望秦洵還會記得自己生辰,也不認為秦洵理所應當記得自己生辰。
近兩年見秦洵依舊記得,秦申心裏說不感動是假的。
秦申道了謝, 握了握掌中檀木串,正打算收進袖中, 忽然改了主意, 動作一頓直接戴上手腕, 愣愣盯住:“我……”
“嗯?”
秦申迅速垂手掩在廣袖下, 略微不自在地別開頭,輕聲道:“我很喜歡,謝謝你。”
秦洵笑著包住他的臉搓揉:“還跟我客氣。”
秦申十三歲了,個頭比同齡人高一大截,經年習武的身子骨結實挺拔,正處在一天一個樣的成長年紀,他身上“少年人”的氣息一日比一日鮮明。
向著已經開始擺上餐盤的飯廳方向回去,秦洵向小少年明知故問地打探:“你知不知道,這次關師兄也來給老頭子祝壽,除了祝壽,還為不為別的什麽?”
秦申瞥他一眼:“家裏想把你姐姐嫁給他。”
秦洵點點頭:“哦,秦渺啊。”不出所料。
“我隻是猜測,出門前上將軍把二公子叫去房裏說了會兒話,應該還有二房夫人在,但我沒聽清,我看大公子聽到房裏說話就笑了,說了句‘非得禍害關延年’,你想知道可以去問大公子。”
不用去問秦淮,秦洵都知道這事八/九不離十,想了想家裏真把嬌蠻任性的秦渺嫁給關延年這麽個事,心下感歎自己跟秦子長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回到飯廳,趁著壽宴還沒開始,秦洵湊到長兄身邊滿足旺盛的好奇心,秦淮睨他:“是啊。”
秦鎮海的意思是,關將軍青年才俊,又同歸陵王麾下,一直跟秦家關係親厚,秦渺嫁給他不會牽扯到權黨紛爭,而且關延年為人不錯,肯定是個好丈夫,上頭還沒公婆,秦渺受不著委屈。
秦鎮海當時還跟穀氏說,關延年跟自己一樣常年在外征戰,秦渺以後約莫跟穀氏差不多,在偌大的府邸裏一人當家,什麽都是秦渺說了算,多少名門千金盼著這樣的日子。
秦洵捕捉到了消息裏的意思:“但穀氏不願意?”
秦淮一哂:“廢話。”
穀氏一心想讓秦渺坐上陵王妃的位子,何況秦鎮海口中“多少名門千金盼的日子”,在過來人穀氏的眼中無異於守活寡,關延年仍處於年輕打拚的階段,定無閑空久留京城陪伴他的妻子。
“其實秦鎮海說得也沒錯啊,關師兄的條件這麽好,放到外頭去,大把的名門千金搶著要,若非秦家在他麵前能落個提攜的情麵,他不至於淪落到被我們家挑剔。”秦洵左側坐著長兄,右側的椅子還空著,他望了一眼仍在與朝官交談的齊璟。
齊璟是親王身份,飯桌上的位置僅次於老國公秦傲,秦洵則緊挨著坐在他左手邊,他們這一側坐的是小輩,對麵尚且無人落座的一側供與家中長輩,祝壽的賓客則另置幾桌,此刻這條長桌旁隻坐了秦淮秦洵兄弟二人,二人便交談得肆無忌憚。
秦洵道:“我知道,穀氏還是想把秦渺嫁給齊璟,歸根結底,不就是想做未來皇後。如此一來,穀氏在秦家的地位會大有改善。”
就像現皇後曲折芳的生母韓氏,如今不就跟右相的正室夫人堂氏平起平坐。
關延年對於別家來說確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但秦渺嫁給他,除非哄著關延年起兵造反,或是生個女兒將來嫁進皇家,否則一輩子都與皇親國戚的身份不沾邊,仍在依附秦家,穀氏能甘心就怪了。
齊璟餘光瞥見飯桌邊早早落座的兄弟二人,借話打發了那幾個與自己交談的朝官,剛靠近就聽秦洵嗤笑著說了一句:“陵王妃的位子是那麽好坐的嗎?”
齊璟失笑:“不好坐嗎?”
秦洵回頭看他,“哎呀”一聲,笑著用頭撞撞他:“好坐,隻有我坐得穩。”
秦淮麵無表情地起身離座。
三人行,誰沒伴兒誰尷尬。
燕寧遠不常踏足秦家,並非不想,而是不合適。
燕左相膝下三兒一女,燕寧遠是老幺,年紀最小,卻最有出息,自然是燕家兒孫中受到外頭關注最多的那一個,行事總要先顧及燕家人的身份。
如今燕家尚未明確立場,燕寧遠不好在明麵上自作主張與秦家頻繁往來,新春時挑個少人的午後給上將軍府拜個年還說得過去,今日賓客眾多的鎮國公壽辰,且賓客大多為老國公的同輩友人,燕寧遠不便來此招眼,燕家隻燕左相赴宴盡了老同僚心意。
身邊這對交頸鴛鴦的親熱勁,秦淮看得眼睛疼。
齊璟坐下,秦洵頭靠在他肩上歇息,有熟識些的長輩看到他們,道是微之還是像以前一樣跟殿下感情這麽好,現在瞧著不像小時候那麽淘氣,乖巧多了。
齊璟笑著應:“一直挺乖的。”也就隻跟他這麽乖。
壽宴結束,賓客酒足飯飽,陸續告辭離去,秦洵被父親拍拍肩膀,聽到父親問自己可要隨家裏人一道回上將軍府。
“不了吧,我跟齊璟回陵王府去,以後我就跟他住在王府。”秦洵笑眯眯,“怎麽,家裏缺了個我,嫌不夠熱鬧?沒事啊,王府比皇宮離家近多了,以後我閑得沒事還能回家蹭蹭飯呢。”
秦鎮海蹙眉:“從前將你送進宮與歸城同住,不過是因你在禦書館念書,住在宮裏能省些麻煩,剛好歸城與你擔個表兄弟的名頭,你住他那也無妨。如今他住進王府,你念書一樣是要從皇城進宮,不回家來住,還擾他做什麽?”
秦洵眨眨眼,仔細一篩,篩出家裏好像隻剩他老子對他和齊璟的關係看不出貓膩來。
就連二哥秦瀟,雖是從未與他明說,近年他也多少琢磨出點意思,獨獨父親,沙場上足智多謀腦子別提有多好使的秦上將軍,對兒子和陵親王已然不知收斂的舉止竟看不出半點不對勁。
秦洵心想算了,自己這位鐵漢父親,能不嚇他還是別嚇他了。
秦洵揚起笑:“我念書,他也要陪我念書,繼續住在一起方便啊,每日同出同歸,功課上我還能跟他討教。你不是總嫌我念書不認真,有齊璟看著我,你不就放心了?再說了,你就不怕我留在家,把子良和商兒帶得跟我一樣混賬?”
這倒是個嚴重的問題。
秦鎮海完全相信不著調的三兒子做得出帶著弟弟和侄子不務正業的混賬事。
但他還是覺得不妥:“你這麽大的人了,有家不回,整天給人家歸城添麻煩像什麽話。”
秦洵腹誹著我又不是白吃他的白住他的,都把一輩子賣給他了,哪裏不像話,太像話了好嗎!
他還沒回話,就聽不知何時走近的祖父替他出了聲:“年輕人不湊在一塊兒,難不成要天天對著你這張臉?你家裏兒孫還少了,非得多留這個最不省心的鬧你?”
秦鎮海忙回身:“父親。”
秦洵趁機開溜:“我都忘了,齊璟說有事找我談的,我先去了啊!”
“站住!”秦鎮海一喝,“還沒跟你說完話,往哪兒跑?”
秦洵裝模作樣:“是朝堂之事啊,很緊急的!耽擱不得!”
秦鎮海:“既是朝堂之事,我和你一道過去,剛好你們離京這段日子,我手上也壓了幾件事要與歸城說。”
秦傲:“有事就改日去陵王府正經說,這會兒年輕人說事,你跟去幹什麽?”
秦洵點頭如搗蒜:“對對對,祖父說得對,那孫兒先去了!”呲溜沒了影。
秦鎮海一臉莫名:“他們談政,既然碰上了,還是去聽一聽好,他們都還年輕,尤其是微之那小子,輕狂得很,我就怕他意氣用事。”
“回來!”一如方才秦鎮海喝住秦洵,秦傲也喝住了秦鎮海,“真這麽不放心,之後再叫那小兔崽子告訴你不就行了?這會兒去摻和個什麽勁?”
秦鎮海被父親一再阻攔,心下茫然,難得做出撓頭的動作,心想怎麽我就不能摻和了,兩崽子是談什麽不足為外人道的驚天秘聞?
秦洵溜走老遠,忍不住笑了,越想越覺得好笑,直笑得弓腰揉腹,忽而背上被人輕拍一掌。
秦洵回頭,望進母親林初溫柔的神情裏。
“笑成這樣,戲弄你父親就這麽開心?”林初屈指往他額頭一彈。
秦洵無辜:“娘真的冤枉我了,分明是老頭子在戲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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