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訓
“但我不會那樣做，你定要怨我。”齊璟似乎俯了身，聲音離得更近，若是不明情況，還以為隻是戀人間的私密耳語。
頂嘴的話秦洵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聽到他這幾句才心知不妙。
齊璟又輕笑一聲：“秦洵，你是不是以為我舍不得教訓你？你可知尋常人家都怎麽教訓不聽話的孩子？”
“怎——呃！”
臀上驟然一痛，巴掌隔著衣裳拍打出的悶響把秦洵都給聽懵了，他半天才被臀上的麻痛感拉回神，回過頭不可置信地望著齊璟：“你打我屁股？”
齊璟一手牢牢摁緊他被反剪的雙手，另一手打完一掌剛揚回空中，聞言又往他臀上狠狠拍了一掌，秦洵吃痛瑟縮，痛呼憋在喉嚨裏不肯吐，隻漏了短促的音。
“不僅要打，還要好好打，打到你長記性為止。”
齊璟涼涼吐音，秦洵難得覺得他形廓好看的兩片薄唇這麽不近人情。
秦洵長到這麽大，就隻有小時候被母親打過屁股。
年幼時他淘氣得要命，偏偏又沒人敢管他，能教訓他的唯有十月懷胎生下他的母親，林初氣得牙癢癢時會忍不住動手，又不能真把兒子揍出個好歹來，小孩子屁股皮實，林初每每就把小崽子拎起來往膝上一摁，邊訓話邊往他屁股上抽巴掌，打得小秦洵揮胳膊蹬腿鬼哭狼嚎，事後總要淚汪汪捂著屁股去找他的齊璟哥哥。
小時候調皮被母親打屁股，跟現在十九歲了還被齊璟打屁股畢竟是不一樣的，秦洵羞恥萬分，漲紅著臉在齊璟接連落下的巴掌裏掙紮起來：“你發什麽瘋！你住手！你敢打我屁股！”
齊璟不為所動，秦洵數不清屁股上一共挨了多少巴掌，他不甘示弱，拚命掙紮，跟齊璟互不相讓。
齊璟不至於被怒氣擊垮理智，下手時還是拿捏了力度，對於十九歲的秦洵來說，並不會把他打傷，隻是都快及冠了還要經曆“不聽話被打屁股”這種事，秦洵掙紮時心裏是羞恥勝過疼痛。
力氣很快在掙紮中耗光，最後還是秦洵先敗下陣來，他啟唇哀求，細若蚊蚋：“別打了，別打了哥，哥……”
齊璟打夠了，總算停手，也鬆開了對他的桎梏，秦洵剛要撐手起身，脫力良久的雙臂發軟，從齊璟膝上一翻仰麵跌下了地，就算有厚毯墊在身下，剛挨過揍的屁股還是一時受不來碰撞，他躺在地上倒抽一口涼氣，抵住齊璟緊隨著壓下來的身子，別開頭氣惱道：“又幹什麽？還沒打夠？”
“看著我。”齊璟把他下頜一鉗，扳正。
秦洵想扭頭，無奈齊璟手上力大，察覺他想有動作更收緊幾分，秦洵蹙眉：“疼……”
“現在知道喊疼。”齊璟冷哼，還是鬆了手上力道，拇指從他唇間輕輕一抹，“敢咬。”
秦洵正待張口，聞言生生忍回去，忿忿於他的料事如神。
他現在壓根不想管什麽犯沒犯錯，誰有錯在先，滿腦子都是齊璟打他了，齊璟居然打他屁股，接下來的五天他都不要理齊璟，就算齊璟給他親親抱抱舉高高也不行，不滿五天別想跟他說話！
他心裏一陣委屈，強著不肯示弱，隻微斂著一對濕漉漉的藍眼睛，眼周泛上一圈薄紅，這副模樣落入齊璟眼中可憐得很，齊璟心知家裏這不省心的小混賬吃軟不吃硬，但這次並不打算再無底線地順著他。
齊璟算是明白了，太寵著他，一昧地縱容他，他對於感情裏的好歹輕重其實從來沒有建立起一個明確的概念，就算自己時而會說他幾句，都是好言好語不曾有過重話，要說他完全沒聽進去，也不算，他不至於會對自己的話置若罔聞，說到底不過是教訓不夠狠，隻能治標，治不了本。
必須好好治他一次，徹底讓他明白什麽是底線什麽是逆鱗，才能永絕後患。
但看他要哭不哭的樣子，齊璟又忍不住心軟，對於自己方才動手打他頓感歉疚，伸手去給他揉，秦洵沒反抗，隻抬眼覷覷他，很快又斂了回去。
“委屈了？”齊璟問。
秦洵不出聲。
齊璟把他眼尾溢出的少許水氣一拂：“阿洵，別帶情緒，好好回答我，此番錯了沒有？”
秦洵還是不吱聲。
不是不知道錯，早在齊璟剛發火時，一些過去從不過多留意的情緒就在慢慢順著直覺爬上來，秦洵開始意識到這次和往常都不一樣，也開始逐漸顛覆自己過去不痛不癢的感情認知。
要是像齊璟說的，不帶情緒，他其實是知道錯了。
知道錯是一碼事，還帶著情緒又是另一碼事。
齊璟輕歎：“罷了，我不逼你這會兒回答我，我給你時間，你再想想。”他給秦洵理理鬢發，話說得溫柔，“阿洵，你回將府住幾天吧。”
秦洵猛然抬頭。
什麽意思？齊璟在趕他走？
齊璟從沒趕過他，哪次不是抱著他不願鬆手，讓他留在身邊哪也別去。
齊璟的神色不似玩笑，秦洵懵怔過後，突然就慌了。
“你這是……不要我了？”話一出口，不自覺就帶了哽咽。
活在這世上十九年，秦洵從沒去想過有朝一日齊璟不要他該怎麽辦，潛意識裏，他就從不認為齊璟會不要他。
齊璟一愣，沒想到被他誤會了意思，秦洵卻錯把他的詫異不語當成默認，眼淚霎時奪眶而出。
“不是，阿洵——”
情緒完全是無需醞釀的，洶湧而來，排山倒海，秦洵不管不顧地撞過去死死抱住齊璟，瞬間丟棄了所有的倔強和嬌矜，一邊混著止不住的濕涼淚液拚命親吻他，一邊瘋狂撕扯他的衣裳探手撫摸，手法笨拙卻極盡糾纏與討好，慌亂中胡亂把“哥哥”、“齊璟”、“夫君”重複著喚了無數遍，哀求齊璟不要趕他走，不能不要他，到最後打起哭嗝連話都說不利索。
“阿洵，冷靜點……”
“聽我說……”
“阿洵，沒事，沒事……”
……
齊璟被秦洵纏在地板厚毯上，驚詫過後連聲安撫，也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告訴秦洵不是趕他走，不是不要他，無奈秦洵瘋起來聽不進話，力氣大到嚇人，難得讓齊璟都感到應對吃力，根本製不住他手腳，衣裳已經被扯得淩亂，上頭還沾染了星星點點的淚濕痕跡，齊璟出門前束戴整齊的頭發也被鬧散，發冠和簪都掉落下來，又不知被誰的手不經意間揮去了馬車坐凳底下，好在毯子厚實，沒有被摔碎。
就是摔碎了，車廂裏的兩個人也無暇顧及。
秦洵聽不進齊璟說話，或者不如說他有意識關閉了對“聽聞”的接收，隻偶爾透過淚眼看到齊璟薄唇翕張，隱隱聽到齊璟在焦急喚他，他生怕齊璟是在叫他走，生怕這一走，從此齊璟就不再靠近他、不再對他笑、不再和他說話，甚至齊璟身邊會有別人，再也不看秦洵一眼，再也不屑把曾經相偎的這個秦洵撿回去。
他怕極了，手腳都在發涼，更往齊璟身上纏緊，纏到齊璟和他都感到呼吸不暢，剝了衣襟的兩片赤/裸胸膛緊貼，他汲取到齊璟浮起一層薄汗的灼熱體溫，才找回了一絲安全感。
秦洵分不清是熱是冷，是被胸膛上的灼熱燙了，還是心底發冷血液裏寒涼蔓延，安靜下來後，他身子不受控製地打起哆嗦。
他反應這麽大是齊璟始料不及的，趁著懷裏發抖的人暫時不再亂動，齊璟試探性拍拍秦洵的背：“我不會不要你。”
半晌，秦洵才從他頸窩裏悶出一聲“嗯”，隨即探手下去。
齊璟“嘶”地一聲，一把捉了他的手：“不鬧！”
他清楚秦洵的意圖，但眼下顯然不合適這樣做，地方不合適，情緒也不合適。
秦洵很固執，幾乎是在央求：“哥，你來……”他又湊上去，沿著齊璟的唇形碎碎親吻，不同於先前驚惶之下的歇斯底裏，他這時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和害怕被拒絕的不安。
齊璟幾次抬手又放下，終是沒舍得推開他，長歎一聲，抓了他的肩用力往地上一摁，盯著他一雙還餘濕潤的眼，某種意思蟄伏在低沉聲嗓中：“我不會輕易放過你，想好了。”
秦洵斂眸去解自己腰帶。
馬車閉著鏤空雕花的木門，門裏放下了一層車簾，隔絕視線卻隔不住動靜，齊璟略微抬嗓：“單墨。”
單墨會意，低聲對車夫道：“先停在這，你跟我下去避避。”
馬車已入郊林，四下無人，單墨和車夫的腳步聲漸遠，齊璟一扯秦洵已經自己解鬆的腰帶，把他雙手綁縛在頭頂。
不放過是真不放過，地毯被秦洵無意識生生揪禿好幾處，他癱在地上虛弱喘氣，睫上掛的細小水珠隨著眨眼又融回眼眶，眼尾的濕意滲個不停。
齊璟整整兩人的衣裳，把他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裏，又坐回凳上。
“我是不是讓你挺失望的？”秦洵嗓音微啞，輕聲問。
齊璟沉默半晌：“嗯。”
秦洵欣慰於他的不欺瞞，卻也難免為實話心裏一痛。
齊璟垂眸看他，添了後句：“以前是，以後不是就好。”
“以後不會了。”秦洵脫力嚴重，說話幾近低成氣音，他費力地掀掀眼皮，從風吹起簾角的小窗窺見了初臨的夜色。
“我不是想趕你走，也不是不要你。”齊璟撥開他額間汗濕的發，“阿洵，你需要時間，我是想等等你。”
感情裏他們之間的步調並不一致，繼續像這樣走下去，距離隻會越拉越遠，秦洵是落在後麵的那個，他正停了步子反省自己的步調，齊璟狠得了心暫時下場，也有足夠的耐心等他想好了趕步跟上來。
秦洵過慣了順風順水的日子，沒吃過多少苦頭，懂的事總比齊璟少，但他們都已不再是幾歲孩童，齊璟願意教秦洵懂事，卻不是非得時時守在身邊影響他。
“是我太著急了。”齊璟忽而歎息，像是對他說又像自語。
秦洵沒再說話，半是沒力氣，半是不知說什麽，隻疲憊闔眼，搖搖頭，靠上了齊璟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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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小天使唐97的寶貝地雷x3，書白地雷x1，摩卡營養液x5。
這幾章寫得我自己一直在想一句歌詞，“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秦洵就是這樣，他做得無疑是不對的（不然齊璟也不會氣到動手），不能因為他是我寫的主角我就強行說他對，有一說一，在感情裏這種愛玩的做法確實很傷害愛人，我猶豫過把我的主角這樣寫好不好，後來想想，對於時間線到目前為止的秦洵來說，不算很突兀，吃過虧才會懂事，他在別的地方吃過虧，所以他應對朝堂、應對上位者還算聰明，但他在齊璟這裏沒吃過虧，還不知道好歹，說白了缺少社會的毒打（是的齊璟=社會）。
接下來就是瞎嘮嗑~
感情很少完全對等，付出更多的那一方相較之下就會顯得卑微，卑微到一定程度，現在有個不太好聽的說法叫“舔狗”，我個人覺得人的直覺還是很準的，對方究竟是不是真心，說完全感覺不到，我不太相信，很多時候是不舍得和不甘心，自欺欺人。
齊璟和秦洵之間我設定的就是齊璟更愛，但“更愛”不等於“舔狗”，齊璟知道秦洵也愛他，沒有他多但絕對不少，所以他願意慢慢教秦洵懂事。但我這樣寫真的不是想引導讀者小天使在感情裏把自己放得卑微，現實裏大家看待感情還是要理智一些，有時候（重音！）忍讓隻會換來對方的更不珍惜，這種時候還是及時止損比較好，不要太沉醉於自我感動。
我不是在勸分！！！還是要看具體情況的，畢竟感情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ps：之前是聽說如果文的篇幅比較長就五千字一章，說是這樣看起來不會章節過多讓讀者產生疲倦感，但最近年底了我工作方麵忙碌起來，實在支撐不了日五千的更新，改了一陣子的隔日更，今天看到小天使建議減少字數保持日更，我覺得確實比隔日更好一點，不會讓我懈怠，也不會讓大家久等，那就改成日更三千啦，感謝大家喜歡這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