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皇城風月錄> 日常(中秋三更)

日常(中秋三更)

  年紀適婚的皇子也就皇長子齊瑄、皇次子齊珷、皇三子齊璟,勉強再帶上個十四歲的皇四子齊琅,再往下,相較堂家堂簇的身份和年紀,餘下的皇子已不適配娶她過門,若叫堂簇嫁給皇子,照皇帝對堂曲兩家的顧慮,就像他不會允許皇後之女昭合公主嫁給堂從戟一樣,他也不會允許堂氏女嫁給曲皇後的任何一個兒子,這樣一來堂簇能嫁的隻有齊璟。


  所以秦洵剛剛一聽齊璟這樣說,下意識就緊張起來,不過轉念一想,也是,若是齊璟被太後擅自安排要娶堂家小丫頭過門,怎麽還能這麽雲淡風輕地跟自己提起此事。


  秦洵一顆心落回去,安心吃起菜,心想若非齊璟提起這麽一茬,他都要忘了,他們大齊還有姓齊的親王。


  齊璟提到的襄王,於他們而言已是祖父一輩的老長輩了,老襄王說來與朝堂和皇帝太後母子的關係是剪不斷理還亂,他是高祖齊棟的堂兄齊梁,也就是平王齊舸的生父,當初過繼了這個剛出生的二兒子給膝下無子的齊棟夫妻撫養。


  所以老襄王的長子――襄王世子,真說起來該是平王齊舸的親生長兄,而襄王世子的長子――也就是這位在小道消息裏要娶堂簇的“襄王世孫”,便是平王齊舸的親侄子,與齊璟秦洵是平輩人,想來年紀也與他二人相仿。


  二十年前皇帝與平王齊舸一場幾近賠上齊舸性命的撕破臉皮,事後皇帝卻並未找齊舸生父襄王家的麻煩,也不知是心中有愧還是怎麽的,不僅沒找襄王家的麻煩,反倒愈加照拂敬讓,頗有幾分討好賠罪之意。


  可惜襄親王不知是否是經此一事疲倦於帝都浮華,在平王齊舸“身死”後不久,便堅決請了命歸隱鄉田,從帝都長安搬回老家襄州去,再不過問皇城中事,齊璟秦洵他們這些孩子出生後,從未得見老王爺一麵,更遑論他膝下的兒孫了,因而秦洵這慣常不大記得事的腦子,總會忘記大齊還有這麽一位齊姓的尊貴親王。


  秦洵心下揣測,自平王齊舸一事後,襄王一家對於心思莫測的當今聖上而言,怕是已成為愧疚和懺悔的宣泄口,皇帝不但不會動襄王,甚至還會好生敬供他老人家,予其比旁人更多的厚待,以慰自己心安。


  能在皇帝麵前被當成護身符的人不多,這位老王爺便可占其一,太後怕是已經意識到堂家在自己有意扶持下,多年來已木秀於林,太招眼了,這才厚著臉皮拋去多年成見,想將堂氏女嫁到襄王家中,聯上姻親以求庇護。


  如此一來,既可得襄王庇佑,又不會因結親事由讓皇帝對堂氏起結黨弄權的疑心,畢竟誰都知道襄王歸隱多年,老家那裏皇帝下令建成的恢宏襄王府已被他老人家留給兒孫居住,他自己尋了個僻靜鄉野,如今與個種田養花的普通農戶沒兩樣。


  堂家子弟的婚事一直都是棘手事,這樣想想堂從戟二十有四還未成家也能說得過去了。


  “消息屬實?”秦洵問。


  “我的人遞回的消息,九成為實,不過,太後很是謹慎,既然尚未公之於眾,想必是想私下裏先探探襄王那的口風,以免先叫人都知道了,襄王那卻不答應,會讓堂小姐和堂家顏上無光。”齊璟見他偏愛這道糖醋脆皮豆腐,又往他碗裏多夾了幾塊,“其實這件事與我們無甚利弊可言,襄王早已退隱朝堂,堂家又本就歸順於我,他們二者結成姻親與否,對我們而言並不重要,我不過是聽你提起堂小姐,忽然想起,就說與你聽了。”


  秦洵微微一鎖眉,輕嗤:“太後這心思未免有些不道義啊,堂簇才多大年紀的小丫頭,中秋朝宴那時我順口問了我家緋緋綰綰,堂簇比她們還小一歲,才十一歲的小姑娘家家,還是個小孩兒,太後居然就想著嫁出她換取利益,看來太後真是為堂家愁得不行了。”他“嘖”了一聲,“如此著急,都能厚顏向昔日對頭尋求庇護,怎的就不能收收貪心,自己壓一壓堂家勢頭?既不願放棄弄權,又望著能全身而退,誰都想啊,可世上有這麽便宜的事?有幾個人有這本事做到?沒本事不打緊,沒本事卻擅拿子孫身家作賭,是真真不道義。”


  皇帝對於太後堂家,似乎讓人估摸不出一個具體的容忍底線,好似他心情好時便能對他們寬讓,心情不好時也能隨時動手拔掉。故而在有心人看來,皇帝如今尚能容忍太後,不過是因太後攜著娘家堂氏,目前始終是在他中意的繼承人齊璟身後坐鎮罷了。


  這也是太後與堂家不敢輕易棄了齊璟改換立場的主要原因。


  飯飽,宮人將桌上殘羹碗盤收拾了去,秦洵揉著腹心滿意足地往椅背一靠,癱成個軟骨頭的樣子,被齊璟好笑道“這姿勢不好消食”托了他一把,秦洵得寸進尺,直接身子一歪靠上他肩頭,蹭著他肩膀嘴甜道:“吃過山珍海味也吃過粗茶淡飯,本以為還是景陽殿被你吩咐了照顧我口味的飯菜最好吃,現在才發現,分明是有你陪著吃飯才是吃什麽都好吃!”


  齊璟忍俊不禁:“嘴這麽甜,是想哄我開心做什麽壞事?”


  秦洵果然軟下聲撒嬌:“這兩日爬山下山太累了,今晚你就饒我一回可好?”


  “也好,沐浴後早些睡吧。”雖說餓了兩日著實有些難耐,但齊璟心疼他。


  “可我還是太累了,你替我洗澡可好?”


  這下齊璟毫不猶豫把他從身上掀了下去:“你存心的?”給看不給吃是個什麽道理!

  秦洵望著齊璟微惱起身背對他,放肆大笑。


  “對了齊璟。”他笑夠了,扯了扯齊璟衣袖,“你問我有什麽煩心事,我回來時不是在宮門遇著秦鎮海,跟他說了些話,惹得他不高興。雖說我覺得都是真心話,但看他聽了我這些話後那副失望的模樣,我自己竟也不大高興。”


  “怎麽了?”齊璟轉回身來,將自己衣袖上那隻白皙的手順下來握住。


  秦洵省去了前麵齊璟定然心知肚明的五國局勢長篇大論,大致將後來自己惹父親生氣那段言辭複述一遍,輕輕笑了笑:“我知道我說的這些話很不道義,不過我就是覺得,你並不會像秦鎮海那樣全然不讚同我的看法。”


  若是如此,他和齊璟兩個心性截然相反的人根本不會在一起。


  所謂各取其長互補其短,取長補短之外,總歸還是得有幾成相合,才能給二人間的取長補短供以足夠的耐性。


  不出所料,齊璟果然沒像父親那樣指著他鼻子大罵“混賬”,齊璟溫和笑著揉他發頂,揉了兩下便滑下手托起他下巴,竟是叫秦洵仰視他時,因突如其來的被掌控感微怔一瞬。


  “阿洵,其實你說得也不算是錯。”齊璟把他的頭輕輕帶過來靠在自己懷裏,“打仗交戰哪有不流血的,這樣的話聽起來無情,但倘若是免去了一次流血,會招來數次流血,又當如何?伯父是位將領,他看待這樣的事情心軟些情理之中,可我們誰都不是聖人,做不了普照蒼生的菩薩,不得顧及周全時,我們唯有權衡,兩害相較取其輕。事實上你與伯父並無孰是孰非,不過是你父子二人當前的立場與閱曆不同,故而心境不同罷了。倘若有朝一日你身在伯父如今的位置,應是也會擔起他如今擔著的責任。”他忽然一頓,輕笑一聲,“我是在假設,假設如此,難保你心境不會向如今的他靠攏。”


  秦洵隔著衣料用臉頰探著齊璟軀體溫度,卻察覺齊璟身子微動,似是垂下了頭,近在他頭頂上方低聲說話:“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九國如今已餘五國,已趨於合統之勢了,若是大齊不做這掃蕩一統的先手者,最終便是入別國之腹,所以阿洵,我其實更傾向於你的想法,隻是大齊並不適合現在動手,或許直到你我皆亡故,這片江山都還沒養息到足以應付邊境兵荒馬亂的地步,如今尚且妄動不得,你隻是太心急了。”


  九國如今隻餘五國,依靠吞並擴了國力的西遼與北晏,尤以西遼為甚,如今都增了與富庶之地財盛兵強的大齊叫板的底氣。


  到底還是齊璟的床舒服,秦洵在終南山太極觀的木板床睡了一夜後,這樣的感受更是深刻。


  翌日秦洵醒得很早,和齊璟一同登上宮裏一座無人高樓,遠遠目送著上將軍率領的大軍出征西境。


  “會想念嗎?”齊璟問他。


  “不知道。”


  他說的是實話。


  說不想念,自己也不是真就這麽冷情,說想念吧,他們父子之間,似乎也沒那麽熱絡。


  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壓在心頭,又沉又堵。


  離得太遠了,連目送大軍都是隻能得見遠方黑壓壓一片,上將軍秦鎮海的身影壓根不是凡人的目力可及,秦洵隻泛泛望著目力所及的浩蕩大軍最前方,當做送別了現今支撐著整個家門的遠征父親。


  回景陽殿後,秦洵一上午都窩在偏殿折騰著阿蠱從平州寄來的那瓶碧綠色毒液,順道還從昨日終南山上順回來的草木裏自己提煉些藥毒,事畢他淨了手,回去主殿內室換了身幹淨衣裳,回到老地方簷廊去找齊璟。


  不見外人,他今日幹脆懶得束發,到簷廊後招呼不打便照昨日所為“一套上齊”。


  秦洵側耳聽了聽,果又聽見昨日那秋蟬鳴聲,他頗有些可惜道:“這時候的秋蟬,本身就活不長了,還是不吃它了。”


  “聽聲就那麽一隻,你還想著吃它?”齊璟好笑地往他額間一點,“明年夏時再說。”又問,“你的毒都弄妥當了?”


  秦洵點頭:“說來,我還是煉毒多些,煉蠱少些,我不大喜歡碰那些奇奇怪怪的蠱蟲,看著我就頭皮發麻,過去一直是阿蠱在弄。”


  “是你說的那位幫了你不少忙的苗家姑娘?”


  “對,這些年阿蠱確實幫忙不少。”


  “可要好好感謝人家。”


  秦洵應好,餘光瞥見清硯端盤過來,往袖中掏了掏,掏出個細長的小盒來,一指長,兩指寬,很是精巧,他將這小盒遞給清硯。


  清硯放下果盤,接過秦洵遞來的小盒問:“公子有何吩咐?”


  “試毒銀針。”秦洵道,“讓廚房燉一盅冰糖雪梨,送去昭陽殿給貴妃,就說是三殿下與我的一番心意。清硯,得勞你親自往昭陽殿跑這一趟,把冰糖雪梨盅和這枚試毒銀針一同送到,雪梨盅倒是不必多管,這枚試毒銀針,你將它交與貴妃身邊信得過的宮女。”他回想著又道,“就那個、姨娘身邊的大宮女,霜兒姑姑?對,我記得是叫霜兒,你將這盒子給霜兒,告訴她貴妃和七皇子每餐時,不管中間經手多少人、驗過多少回毒,在他們入口前,她定要拿這枚銀針最後再驗一遍毒。”


  頓了頓,他叮囑:“切記,莫要讓旁人知曉這枚試毒銀針出自我手,霜兒那也不必言明,隻說是三殿下籠在手下的能人異士給的。”


  清硯認真聽清他每一句吩咐,末了頷首表示記住,卻忍不住問:“前些日子公子不是讓奴婢往昭陽殿楚姑娘那送了一枚試毒銀針過去?公子這是……”她話音小心翼翼起來,“信不過楚姑娘?”


  “並非信不過她,也並非全然信她。”秦洵承認,耐心作了解釋,“主要還是兩枚試毒銀針的效用有差,不是我自吹,我的試毒銀針可是淬過藥在上麵的,獨家秘方,比宮裏批量分與各殿的普通銀針不知要靈敏多少!”


  齊璟含笑不語,由著他得意,清硯動了動唇,咽回腹中一句“你上回差人送銀針時已經如此自吹過了可消停些吧”,安靜等著他下文。


  “今日這枚比之上一枚效用更好,是我回長安後淬了新藥的,對付一些奇毒也不成問題,貴妃的飲食起居畢竟還是霜兒最貼身照顧,梓溪那枚就當普通驗毒,這枚給霜兒,貴妃和七皇子的一切用物到霜兒手上後讓她最後再把一回關。”他從果盤裏撈起個橘子在手,“對了,順道再告訴霜兒和梓溪,除了飲食,什麽衣裳器物的都可以用銀針驗,而且她倆一人一枚,即便弄丟也不大會那麽巧兩枚一塊兒丟,總是有的用。”


  清硯應了是。


  “還有。”秦洵正色,“若是梓溪手上那枚銀針驗不出,卻被霜兒的銀針驗出,將那淬毒的東西送來讓我瞧瞧。”


  清硯領了吩咐離去,齊璟把他手裏的橘子拿來,邊剝皮邊道:“是因為我們不久將要用‘財糧策’拿回理政權,你怕會有人坐不住,對母妃和雲霽不利?”


  秦洵點頭:“謹慎些總是好的,就像我也並沒有那麽相信楚梓溪。雖說曲家待她算不得好,她沒在替曲家做事,可誰又知作戲與否,你我因舊時交情照拂她些,可她到底不能全然算是我們的人,她還是曲伯庸的外孫女,是曲折芳的外甥女,楚梓溪在昭陽殿當差,沒留在她的親姨母皇後的身邊,曲家難道不怕招人閑言碎語嗎?雖說許是我想多了,曲家可能不大想管楚梓溪,才一直未有微詞,但我心裏不是完全踏實,防上一手也好。”


  “謹慎些總沒有壞處。”齊璟讚同了他的話,剝下的橘子皮放鼻下嗅了嗅,笑道,“橘皮的氣味很是清爽,能令人平心靜氣。”


  “那留著給我吧,曬幹了磨成粉,往你安神香裏摻一些。”


  “橘絡要給你去了嗎?”齊璟不待他答,便含笑自接了話,“還是不去了吧,吃起來會帶點苦,卻是有好處的,別嬌氣。”


  秦洵沒來得及出口的抗議被他摁了回去,乖乖張口吃了他遞來的橘子,吃了三瓣,他嬌性子上來,不願意再吃白色橘絡的苦味,可望望齊璟含笑的神情,分明是看出他不喜歡卻沒表示,他輕輕眨巴兩下藍眼睛,在齊璟又遞來一瓣橘子時,故意連同齊璟的指尖一起含進嘴裏,濕熱的舌尖在齊璟指尖上打了個旋。


  他得逞地彎起眼笑,放過了齊璟的指尖,咽下嘴裏的橘子裏撒嬌道:“哥哥,橘絡真的很苦的。”


  齊璟無奈歎氣,認命地給他剔去剩餘幾瓣橘子的橘絡,邊剔邊道:“那你少吃幾個橘子,吃多了上火,中午叫廚房做些清火的菜。”


  “可我又想喝雞湯了,燉得葷葷的香香的那種。”


  “昨晚剛喝的雞湯,過幾日吧,補過頭你又流鼻血。”


  秦洵失望:“那好吧。”


  齊璟一如既往帶著書在看,秦洵挨著他自娛自樂,過了些工夫齊璟再看他時,見他腹部高高隆起,應該是把放在身邊的小薄毯塞進衣裳裏了。


  齊璟:“……怎麽?”


  “我懷了啊,你看不出來?”秦洵低頭看看,心想肚子塞得挺明顯啊。


  齊璟:“……”


  “哥哥,人家害喜,想喝雞湯,燉得葷葷的香香的那種。”


  齊璟:“……”


  “哥哥,好哥哥,你的種,你要負責的,人家想喝雞湯,燉得葷葷的香香的那種。”


  齊璟扶額,憋著笑:“清硯!”


  “在!”


  “讓廚房燉雞湯。”


  “是!”


  罷了罷了,這個撒嬌鬼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