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無情
女孩終究沒有欺騙劉浩宇和閆秀麗，撩開門簾的時候，簡單的裏屋擺著一張大床和一張小床，小床是女孩的，大床上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女人，在窗台下，一張鏽跡斑斑的書桌，上麵擺著一些初中的課本，碼放的整整齊齊的。
“咳咳咳——”許是看到有客人來了，床上的女人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卻因此扯動了不適，不由得一陣咳嗽。
“媽，你別亂動——”女孩心疼的飛快的上前攙扶住母親，伸手幫著母親揉著胸口，減輕著母親的痛處。
心中最深處的一些東西被碰觸到了，比自己被砍了一刀還要難受，甚至比起當兵的時候去執行任務，在死亡麵前，劉浩宇也沒有這樣的難受過。
沒有開口，閆秀麗的眼淚就模糊了雙眼，女人終究是感性的，麵對著這樣的母親，麵對著這樣的女孩，閆秀麗也感覺好像有一把錐子紮在了心尖上，說話都哽咽起來：“大姐，我們來看你了，對不起，是我們工作沒有做好，是我們——”
一堆廢話，沒來由的劉浩宇一陣心煩意燥，猛地回頭，偷偷地將眼角偷偷流下來的眼淚擦掉了，卻不知道那小姑娘剛好回頭，看到了這一幕。
在回過頭來，劉浩宇隻是板著一張臉，默默地看著床上的女人和女孩，深吸了口氣：“大姐，今天我們過來不代表任何人，隻代表我們自己，能給我說說你們家的情況嗎？”
或許是女孩偷偷的將劉浩宇和閆秀麗的身份告訴了女人，女人有些緊張，臉上也潮紅起來，強忍著咳嗽，用力的點了點頭，在咳嗽聲中說起了他們一家人的遭遇。
女人一家當年也是很風光的，夫婦倆都是機械廠的職工，那時候也是家鄉了不起的人，曾經過得很美滿幸福，但是沒有多久，機械廠就開始不景氣了，夫婦倆都斷了生活來源，依靠著生活費過日子，自己就變得緊巴巴起來。
當時男人還在，就靠著打零工補貼家用，雖然依舊緊巴巴的，但是一家人還算是美滿，就這樣維持了幾年，結果禍不單行，女人病了，癆病，也就是肺結核，這等於給本就艱難的家庭又來了一刀。
丈夫為了給女人看病，偷偷的去了礦山幹活，是在一家煤場，後來才知道的，但是老天爺沒有照顧這個家庭，男人拚死拚活的幹，這個家庭眼看著有些好轉，卻又發生了讓人歎息的事情，下井的時候，井底發生了坍塌，男人和另外六名工友，一起被埋在了井下。
礦場是私人的，老板不掏錢，反而汙蔑男人和其他的工友違規操作，才造成了坍塌，如果不是人死了，還想要追究責任，到最後一分錢沒有賠償，傷心欲絕的女人就此徹底的倒在了床上，生活的重擔壓在了當時年僅十一歲的女孩身上。
就這麽三四年的時間，女孩獨立的支撐著這個家，撿廢品，翻垃圾，甚至有時候偷東西，最少家裏的廢鐵就是從機械廠偷出來的，看守機械廠的都是廠裏的老人，知道她家的情況，大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連廠領導也隻當不知道，才讓女孩勉強維持著生計。
但是也隻是勉強維持，女孩漸漸大了，很想給母親治病，所以就偷偷的去混跡那種地方，利用總有些齷齪的人喜歡小姑娘的心理，在那種地方搞錢，不過小姑娘很精明，到現在也並沒有真正吃虧。
後麵是劉浩宇自行腦補的，卻很貼合真相，女孩利用上學的時間，經常逃學出去在那種地方混跡，但是學習還能維持，掙紮著為母親賺取醫藥費，這一切母親並不知道，隻知道女孩偷偷的弄回來很多廢鐵，女人也知道是女兒從機械廠偷回來的，勸說了幾次，女孩始終不聽。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女孩承受了她不該承受的重擔和苦難，卻每次回來綻放開笑臉，從來沒有抱怨過。
女人想死，不想這麽拖累女孩，可是女孩太小，女人又放心不下，就這麽糾結著，一直拖到了現在。
劉浩宇沒有說些空話，那沒有任何意義，遲疑了一下，隻是輕輕地走了出去，然後撥通了韓雪的電話，將情況說了一遍，特意交代韓雪，要用適當的方式幫助這個家庭，想辦法幫女人治好病。
韓雪比劉浩宇還多愁善感，即便是在電話裏也聽得落淚了，還說馬上就安排人全程跟進，而且保證不會讓這家人反感，不會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現。
打完電話，劉浩宇長長地吐了口胸中的鬱氣，一回頭，卻看見女孩默默地就站在身後，自己竟然沒有聽到聲音，愣了一下，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朝女孩點了點頭，就打算走進去。
“其實您想多了，我們這樣的家庭，根本沒有選擇尊嚴的底氣——”女孩說的話很成熟，也很有深度，上下打量著劉浩宇，眼神中閃爍著好奇：“您真是副市長？”
愣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是，今天第一天報道，省裏派我來解決向你們這樣的困難家庭的，我會努力去做——”
女孩啊了一聲，輕輕點了點頭，眼角忽然濕潤了：“我相信你，為什麽你不能早來幾年，也許我爸就不會死了。”
張了張嘴，劉浩宇忽然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幸好女孩隻是感慨了一下，隨即抹了抹眼淚，側了側身子，又露出一些笑容：“進屋喝水吧，茶葉雖然是最便宜的茶葉，但是水卻是甜水，很好喝的。”
嗯了一聲，劉浩宇沒有再說什麽，這女孩比想象的要堅強，隻是走進屋子裏的時候，劉浩宇到底沒有忍住，經過女孩身邊的時候，忽然壓低問了一句：“你想不想給你父親討回公道，想的話，今天的事情就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來，這件事早晚我會給你們一個公道的。”
女孩雙眼開始發光，用力的點了點頭，眼中有了神采，即便是劉浩宇沒有過多的話，女孩反而更相信他，看著劉浩宇的背影，女孩用力的咬著嘴唇，沒有讓自己說話，但是心中卻是掀起了驚天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