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3章 緣分
夜裏的京都,池田恒興和佐脅良之正漫步在京都的街道上。佐脅良之從雨秋平下榻的壬生寺離開後並沒有直接回東寺,而是被池田恒興拉著在京都的大街小巷裏遊玩。眼看著店鋪差不多都打烊了,池田恒興才悻悻地準備打道回府。
“今天的事情真是怪。”池田恒興喝了點酒,醉醺醺地把手搭在佐脅良之的肩膀上,“林殿下真就那麽忌憚紅葉?非要賭上自己的前途也要把紅葉搞掉?”
“誰知道呢?”佐脅良之歎了口氣,悶悶不樂地搖了搖頭,似乎有些行事。剛才遊玩的時候,佐脅良之就有些沒精打采。池田恒興雖然醉了,但還是看出了端倪,開口問道,“藤八,你怎麽回事,怎麽蔫吧了?”
“唉,沒事沒事。”佐脅良之深吸了一口氣,使勁用手搓了搓臉,搪塞了過去。兩個人一路走,一路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佐脅良之糾結了許久,最後還是不吐不快,揮了揮手把周圍的侍衛都支開了。
“恒興哥。”佐脅良之把自己的手臂也搭到了池田恒興的肩膀上,“有個事我想跟你商量商量。”
“說。”大大咧咧的池田恒興沒注意佐脅良之已經打發走了兩家的侍衛,隨口嘟囔道。
“我感覺…林殿下的疑慮也不一定沒道理,雨秋家確實…很強。而且紅葉那大公子,未來也不一定是個聽話的主。”佐脅良之支吾著斟酌著措辭,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
“你在說啥呢?”池田恒興顯然沒聽懂佐脅良之墨跡了半天想說啥,不滿地問道。
“你說萬一…主公未來也懷疑起了紅葉該怎麽辦?”佐脅良之咬了咬牙,快速地吐出了這句話。
“替紅葉解釋唄?還能幹啥?”池田恒興滿不在乎地答道。
“那要是主公要對紅葉動手呢?”佐脅良之含糊不清地輕聲補上了一句話。
忽然來了一陣風,初春夜晚的寒風還是挺冷的。池田恒興剛才喝酒熱著了,把衣襟敞開了不少,被這寒風一下子往脖頸裏一灌,瞬間冷得一哆嗦,醉意也逐漸消去。
“你想說啥?”池田恒興的語氣變得沉重起來。
“如果主公對紅葉動手,我們怎麽辦?”佐脅良之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兩人之間也陷入了沉默。半晌後,池田恒興才緩緩地開口道:
“我爹死得早,留下孤兒寡母。聽我娘說,當時家裏也沒個依靠,眼看著日子一天一天難熬。後來,先主公把我娘召去那古野城,讓她給主公當乳母,我也就這樣跟去了那古野城,跟著小時候的主公玩。嘿,當年的主公,可真就是個十足的‘大傻瓜’,什麽傻事都幹。我啊,丹羽殿下啊,還有另外幾個人,就是主公那‘尾張大傻瓜’孩子軍團裏的人。後來我娘成了先主公的側室,我也成了主公的乳兄弟,和主公一起從小玩到大。我這一身,池田家這一切,都是先主公和主公給的。”
池田恒興頓了頓,看了眼街道邊掛著的燈籠,低聲道:“你讓我背叛主公,對主公兵刃相向,我辦不到,還不如殺了我呢。”
“恒興哥…”佐脅良之有些擔憂地開口道,卻被池田恒興揮了揮手打斷了。
“但我跟紅葉也認識20年了,從他剛才駿河來尾張時就交了這個朋友,還是你哥阿犬他帶著我們認識的。當時我就認準了,這人對胃口,這朋友我交定了。別看我沒大沒小的,平日裏沒個正行,但紅葉小我幾歲,我一直拿他當弟弟看的。那家夥就是個爛好人,嘿嘿。”池田恒興說著說著,忽然傻笑了幾聲,“人是真的好啊,真不知道這種好人是咋在這世道活下來的。”
“藤八啊,你說是不是隨著年歲長了,身份高了,領土大了,曾經那在清州城城下町裏喝花酒的日子就回不去了啊。”池田恒興鬆開了搭在佐脅良之肩膀上的手臂,把雙手搭在了腦後,活動著脖子,“當年親密無間的兄弟們,現在彼此間都有了隔閡。主公也好,你阿犬哥也好,藤吉郎那家夥也好,還有好多好多兄弟。明明當時都是穿一條褲衩、無話不說的好兄弟,現在我卻覺得有些看不透他們了,總覺得他們有啥事瞞著我,甚至想算計我,不跟跟我交心了。”
“我也不免俗啊,這身份上去了,人也變了,眼裏看著的是功名利祿而不是那些花天酒地了。從當年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足輕頭,現在成了守護代,也算是能在青史裏留下幾頁了。但是啊,活得沒以前快活。總是擔心這擔心那,擔心有沒有人想貪我一塊地,有沒有人想搶我一份功勞…”池田恒興說到這裏,長歎了一口氣道,“人啊,難啊。”
“不過紅葉不一樣啊,我感覺那家夥無論爬多高,心裏卻都不在乎那些,還是像二十年前一樣,還是那個會對素不相識的小乞丐起了惻隱之心非要帶回家的爛好人,也是那個對朋友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心思的爛好人。”池田恒興把雙手從腦後伸展開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發出一聲舒暢的長歎道,“我不是啥有本事的人,比不上主公,比不上紅葉,比不上藤吉郎和丹羽殿下,甚至連你阿犬哥也比不上。我要真的有本事啊,你們也不會一口一個‘尾張逼王’的叫我了,我自己心裏有數。當個守護代啊,我已經力不從心啦。”
“不過啊,我池田恒興這一輩子,就算再沒用,也不能對不起朋友啊。”池田恒興自嘲地笑了兩聲,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語氣神態也恢複了往日裏自吹自擂時的模樣,“紅葉把我當兄弟,我就不能負了他。”
·
天正八年(1580)1月3日上午,雨秋平、明智光秀、池田恒興、佐脅良之還有各位重臣派來的使節在二條城為天皇代表和織田信長恭賀新春。之後,雨秋平被織田信長單獨留下。雨秋平本以為織田信長會提起昨晚尷尬的事情,不過織田信長對此卻是滿不在乎地一筆帶過,而是提起了另一件事。
“什麽?”雨秋平聞言大吃一驚道,“要讓阿江嫁給於義丸?”
“德川信康和五德被追放後,德川家和織田家的聯姻就名存實亡了。”織田信長向雨秋平解釋道,“德川家作為織田家的重要盟友,它和織田家的關係一定要想辦法通過血緣或者婚姻來維係。餘現在沒有合適的女兒,就打算從阿市那裏過繼一個過來認為養女,嫁到德川家去。”
“主公,這我懂。”雨秋平的嘴角抽動了幾下,看怪胎似的眼神看著織田信長,“但…”
“餘知道你想說什麽,阿江是淺井長政的女兒,你認為餘對她會有顧忌?”織田信長聞言哈哈大笑道,“你還好意思問這個?你兒子娶的不就是淺井家的女兒?要不是實在沒有合適的人選,餘又不好意思從家臣那裏認養一個養女,也不會去找阿江。”
“不,在下要說的不是這個。”雨秋平十分尷尬地撇了撇嘴,低聲道,“阿江今年才7歲,而於義丸…在下沒記錯的話,今年才6歲吧?”
“這有什麽?”這次換成織田信長用看怪胎似的眼神反過來看雨秋平了,“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個四五年就該有孩子了。”
“好吧。”雨秋平努力平息住了自己對蘿莉控的深惡痛絕,隨後歎道,“可是…阿江畢竟還是小孩子,這就讓她遠嫁異國…”
“阿市已經同意了,這事輪不到你插嘴。”織田信長沒好氣地瞪了雨秋平一眼,冷哼道,“怎麽,真當餘定下的婚約像草紙一樣?想撕就撕啊?替自己兒子毀約一次,現在還想替竹千代的兒子也毀約一次?”
“在下不敢。”雨秋平聞言匆忙俯身謝罪。
“告訴你是要把這個任務給你。你回去準備幾天,然後你就帶著阿江去一下遠江,你作為主婚人替阿江和於義丸完婚,餘就不去了。”織田信長嫌麻煩般地甩了甩手,“順便帶兵去,竹千代好像想攻略武田家的駿河,你熟悉地形,派你去當援軍。”
“遵命。”雨秋平心裏雖然對那個才幾歲的小姑娘的漂泊命運感到悲哀,但也隻能無可奈何地應了下來。
在他的前世,淺井三姐妹各個命運多舛。長女茶茶嫁於豐臣秀吉,此女阿初嫁於京極高次,三女阿江則兩次改嫁,最後嫁於德川家康之子,二代將軍德川秀忠。在大阪之陣時,茶茶和阿江的夫家展開殊死對決,阿初努力調停而最終無濟於事,三姐妹的人生可謂是坎坷。
在這一世,或許是由於雨秋平到來的蝴蝶效應,本該出生於天正七年(1579)的德川秀忠並沒有誕生。在德川信康被廢後,從小就因為其母出生卑賤而不受德川家康的於義丸(也就是前世的結城秀康)成了德川家康唯一的兒子,立刻被德川家康寶貝起來。而原本在前世嫁給德川秀忠的阿江,這一世則要嫁給於義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