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 油
帶著一堆的疑問,我抱著曹顥回到了屋裏。
木沐扶了他師父幾次沒有扶起來,也就沒有再管他了,找我要了床被子蓋在他身上,就揮手讓我先去睡,這折騰了一晚了,他也累了,眼著又拿了床被子直接躺在他師父旁邊,閉上眼就睡著了。
我聽著木沐輕淺的呼吸聲,頓時感覺一陣吃驚。
他睡前就不想想事情嗎,今天有什麽事,明天該做什麽?
他就這樣一眨眼就睡了?
這也太無憂無慮了吧?
正想著,感覺到懷裏曹顥的小腦袋一沉,也偏在一邊睡著了。
果然小孩子就是好,想睡就睡了。
想到這裏,我不禁唏噓自己也隻有八歲,也還是個小孩子,卻滄桑得如同八十歲一般。
抱著曹顥到屋裏,我看著他睡著了的小臉,想著他被鬼娃娃圍攻,那麽危急的時刻,竟然還會喂血給我喝,就這麽死心踏地的對我好嗎?
眼前突然閃過顧一鳴的臉,我還是認為這件事情跟他應該沒有多大的關係,畢竟他幾次想救我。
而且顧執剛才突然過來幫我說話,隻怕其中也有顧一鳴的原因吧。
想到這裏,不知道為什麽我心底微鬆了一下,可轉念一想到爺爺,心又跟刀割著般的痛。
這樣迷迷糊糊的撐到了天亮,我想東想西,一直到了木沐叫我才發現外麵已經大亮了。
木沐的是你已經起來了,除了臉色發白之外,倒也沒什麽事。
我幾次開口問他我爺爺的事情,他都隻是朝我搖頭,最後被我逼得沒法了,這才朝我大吼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你爺爺讓我來救你,還說什麽他死了,讓我們在這裏守著你,一直到你二十歲才能放你離家。”
說完,還生怕我不信,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遞給我道:“你自己看,你爺爺的字跡你又不是不認得。”
我急忙打開那張黃紙,上麵果然按白褂子說的寫著。字是爺爺的字沒錯,卻十分潦草,可見當時寫的時候有多麽著急。
木沐的師父卻沒有多理我,先是打著轉的圍著我家到處轉了轉,嘴裏不停的發出咂咂的聲音,跟著看我都是滿眼放光。
我實在受不了他一驚一乍,問又不說的樣子,去灶屋裏煮了幾碗麵,端到桌了,然後看著他道:“我爺爺……”
“回不來了。”白褂子扒拉著麵,口齒不清卻又異常鄭重的告訴我。
雖然已經有這個打算了,可聽到別人這麽毫不保留的說出來,我還是心底一顫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辣椒放多了,眼睛火辣辣的痛,眼淚嘩嘩的朝下流。
昨晚我亂想了一晚,一直想理清後麵的事情,心底一直不願意去想爺爺回不回得來。
可現在,被白褂子這樣一句點破,我卻還是忍不住。
木沐連忙扔了筷子來安慰我,可白褂子卻猛的拉住他,看著我道:“其實你遲早要知道的,你爺爺本意是讓我別告訴你。可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你爺爺為了你連命都不要。”
我抬頭瞪了他一眼,為了他的冷漠和自私,把麵碗朝桌上一推,轉身就進了屋間。
躺在床上,曹顥還沒醒,我靜靜的看著床頂,心底一片混亂。
我娘跑了之後,我根本沒有任何感覺,反正飯是我自己做,衣服是我自己洗,隻是我爹打罵我勤快些。
我爹死了的那幾天,我守在那池塘邊沒有哭,但我心底是高興的。從此再也不會有打我罵我了,我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可爺爺不能回來了,我卻很害怕,很傷感。
這樣一直躺到曹顥醒來,我給他做了飯,換了衣服,然後帶著飯去村後的飲塘找我娘。
她依舊靜靜的坐在學校那新挖好的地基旁,見我過來,隻是朝我笑了笑,接過我手裏的飯菜就開始吃。
如果不是她會笑了,我會認為她還是那個眼神空洞的木偶,可她會笑,卻不跟我說話,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
吃完飯,我讓她跟我回去,她卻朝我搖了搖頭,伸手從她腳底下的土裏挖了一塊石頭遞給我,跟著手在上麵輕輕描了描,寫了一個人形的樣子。
我看著先是一愣,跟著就聽到後麵一個聲音沉沉的道:“她是想讓你雕石娃娃。”
這聲音……
我猛的回頭,就見顧一鳴柱著棍子,靜靜的站在我身後,雙眼清澈如水,卻又沒有焦點,不知道看向何方。
他的眼睛還是看不見,而且臉色發白,身子如果不是因為那根棍子撐著,隻怕連站都站不穩。
“對不起。”過了許久,似乎沒有聽到我回話,他又接著朝我道:“可以聊會嗎?”
這是我見過不一樣的顧一鳴,他沉穩了許多,卻再也沒以前那種老氣橫秋般讓人討厭。
他這話一出,扶著他過來的一個小男孩,立馬轉身就走,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我。
我娘依舊低頭輕輕的扶著手裏的石頭,似乎完全沒有發現顧一鳴來了一般。
將曹顥放在娘身邊,我扶著顧一鳴走到一邊的草地的,看著曹顥跟娘在說著什麽,這才放心的問顧一鳴道:“你舌頭沒事了吧?”
“謝謝你。”顧一鳴先是一愣,跟著朝我道:“我並不知道我爺爺會為了我的眼睛跟善德做交易。”
善德,又是善德!
我突然很想提著鐵鏨找到善德,一鏨子捅死他。
顧一鳴是算出了我命中有劫,加之他爸顧執剛好要回來,他就托他帶了兩張引雷符給我,希望能給我保命。
可他終究不放心,又算了一卦,結果算出我居然大凶,運勢似乎比以前還差一些,就自己坐車回來了,正好碰到我撕碎引雷符,將黑色發絲蟲變成的人形給轟成渣渣。
隻是他也被閃電刺到眼睛,被他爸抱了回去。
劉老大跟那具女屍來找我的那晚,村長和顧執就一直在我家屋門口,他們似乎在等我爺爺跟善談判,可顧一鳴也不知道談什麽,更沒有等到結果。
最後我爺爺能出來將我抱進屋裏,並不是因為我被雷劈傷,而是因為顧一鳴也被波及受了傷,所以善德才被村長他們叫走,爺爺才能出來。
回到家裏後,顧一鳴就感覺到身體不對勁,村長每天給他身上擦一種油,更是拿一顆顆的膠囊給他吃,讓他一定好好的含著,說是什麽魚肝油,對眼睛好。
但他吃完之後,總感覺身體一陣陣的陰冷,似乎所有的毛孔都被封住了一般。
等他發現舌頭不對時,他幾乎失去了意識,後麵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醒來的時候,這些事情還是聽他師父灰袍道長講的,這才急急的讓顧執去幫我解圍。
至於村長那個方法,據說也是善德告訴村長,將竹筍尖的那種山墳挖開,用火燎那隻活蛤蟆,將燒出來的油給顧一鳴吃。
因為顧老太爺跟顧一鳴一脈相承,而且長陰碑庇護後人,可解一切災禍。
村長一直將顧一鳴看得比顧執都重,所以一聽說那隻活蛤蟆的油能治好顧一鳴的雙眼,加之上次我跟顧一鳴也有砸開了那個石洞,也就沒有任何顧忌的動手了。
隻是善德提出,光是有蛤蟆油還不夠,還得換眼,而跟顧一鳴最對的眼睛就是我的。
更何況顧一鳴還是因為我才瞎了雙眼,所以這件事情最終還是扯到了我。
至於這飲塘裏的鬼娃娃被放出來,完全是顧一鳴換眼,需要極強的生命力量。
而對生渴望最重的,並不是我們活生生的人,而是那些沒有被生下來的孩子。
隻有它們,才是最渴望活下去的,而且是最沒有罪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