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轎中姽嫿
我被抓住了,等他們抓我的時候,我才知道這是一群紙糊的紙紮人,我是見過紙紮人的,一般都是金童玉女還有小老婆、馬童、紙人紙馬之類的,但是像今天這樣的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栩栩如生,有鼻子有眼兒還會說話。
不僅如此,他們還力大無窮,我本以為我做了換身子的手術,我能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了,但是貌似我還不如過去強壯了!
這些紙紮人一邊兒喊著我“姑老爺”一邊把我弄到轎子裏。
這轎子是紙糊的,但是我坐進去卻感覺很紮實,本來從外麵看不是很大,但是坐進去以後,馬上感覺不一樣了。
這裏十分寬敞而且溫暖舒適。
不知道為什麽,坐進來以後,我就覺得昏昏欲睡,而且這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特殊的香氣,既像檀香又像不知名的花香,總之味道很深沉。
我正迷迷糊糊,昏昏欲睡的當口,轎簾子被籀開了,隻見一個紙紮的媒婆坐了進來,這紙紮的人就是好,省地方,一欠身兒就坐在我大腿上了。
隨後吐氣如蘭的一邊兒看著我一邊兒說道:“姑老爺!等會兒就要和我們家姑奶奶拜堂成親了,這一路上可挺折騰,要過十八道大關,刀山火海的,不管發生什麽事兒,我們都在外麵幫你擋,你千萬別出來,不然萬劫不複。”
我說道:“敢問您家姑奶奶是哪一位啊?”
這個紙紮的媒婆說道:“我們家姑奶奶娘家姓侯!你們認識啊!”
我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再說了,我和個紙紮人說什麽!
於是我索性閉嘴了。
這個紙紮的媒婆說道:“既然姑姥爺現在心情稍差,我也不多說,我就是給你說下規矩而已,不要以為我們侯家的門好進,進來了不守規矩,到最後吃虧受憋的是您,您可把耳朵盡量的支起來,好好聽聽。”
我點頭應允。
我心想,我還是要想辦法逃了,不要說是老侯寡婦,就算是真正的大姑娘,要是這麽多規矩,我也受不了。
紙紮的媒婆說道:“舉行婚禮的時候,新郎要坐上花轎,到女家去迎親,花轎前邊有樂隊。新娘被迎進男家後,要參拜天地和父母。禮畢,新婚夫妻入洞房。這時男家設宴款待前來賀喜的親朋。還有鬧洞房、聽壁腳。當然日子也得是好日子,今天日子查過了,正適合埋人下葬。”
我實在忍不住了說道:“您說什麽?”
紙紮的媒婆說道:“查日子啊!這叫報日子,把你們的婚期給定下來啊!先排八字兒,然後定良辰吉日,今天日子就挺好!”
我說道:“怎麽個好法?”
紙紮的媒婆說道:“適合埋人下葬啊!”
我說道:“埋人下葬?難不成是要把我弄死嗎?”
紙紮的媒婆說道:“姑老爺看您這個話說的,咱們姑奶奶埋土裏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改朝換代都好些個年頭了,咱姑奶奶是瘸了還是傻了?不是更精神了嗎?我紙糊了這麽多年,我啥沒見過,也就沒見過火吧!”
我說道:“那是!你要見過火,你還升天了呢!”
紙紮的媒婆說道:“就說那些個沒用的話。我告訴你,你就把心放肚子裏,沒事兒的!”
我說道:“有事兒我也沒有辦法,我能有啥辦法?”
紙紮的媒婆說道:“你要是沒辦法,那就把嘴閉上聽我說,禮物我都給你準備好了有酒有肉有布料,你要先去姑奶奶的舅舅家。”
我說道:“去他們家幹嘛?認幹兒子嗎?”
紙紮的媒婆說道:“認什麽幹兒子啊?爹親叔叔大,娘親舅舅大,你要去給她舅舅敬酒,要一壺壺的敬酒!”
我說道:“她舅舅?那不得三百多歲?”
紙紮的媒婆說道:“沒那麽大,不過屍骨也是爛的挺嚴重的,南方潮濕,到時候你看到了別害怕,估計還能剩下個三分之二的身子。”
我聽了都覺得陣陣惡心,但是我還是忍住了。
我說道:“行!然後呢!您繼續說!”
紙紮的媒婆說道:“你給她舅舅敬獻完了酒和肉呢!”
我接茬說道:“我再敬獻一個花圈是吧?”
紙紮的媒婆說道:“姑老爺怎麽這麽頑皮呢?有啥說啥吧!花圈是不用敬獻了,敬肉敬酒完事兒以後呢!就唱歌!唱這個《賀郎歌》,都是即興現編賀詞,比如鬆柏長青啊!難忘手澤,永憶天倫啊!繼承遺誌,克頌先芬啊!難忘淑德,永記慈恩,春暉未報,秋雨添愁啊!”
我說道:“這玩意兒聽著怎麽不像是賀詞兒呢?像挽聯呢?還好像是給老娘寫得挽聯,你確定這是《賀新郎》的曲牌子?”
紙紮的媒婆說道:“那還能有錯?我紙糊了這麽多年,這詞兒聽多了,你比如說曲牌子裏麵還有老多詞兒了,比如音容已杳,德澤猶存啊!再比如精神不死,風範永存啊!還有這個靈魂駕鶴去,正氣乘風來啊!良操美德千秋在,高節亮風萬古存啊!此外還有流芳百世,遺愛千秋音容宛在,浩氣常存,隴上猶留芳跡,堂前共仰遺容。我最喜歡的詞兒是桃花流水杳然去,明月清風幾處遊,美德堪稱典範,遺訓長昭泣人,一生儉樸留典範,半世勤勞傳嘉風。慈竹當風空有影,晚萱經雨似留芳,流水夕陽千古恨,淒風苦雨百年愁。”
我腦袋都聽大了,我說道:“不會吧!我怎麽聽著像給死人的詞兒呢?”
紙糊的媒婆說道:“別胡說,這都是喜詞兒!這麽多年了,我們地府結婚都用這個!”
我徹底無語了,我說道:“地府?”
紙糊的媒婆說道:“就是啊!要不說要闖十八關呢!你以為這十八關這麽好闖呢!我們得全續全尾的把您給送到地方啊!”
我都要哭了,我說道:“我不去行嗎?我有點兒害怕呢!”
紙糊的媒婆說道:“怎麽個意思?你要悔婚啊?可別胡亂整了,我早就聽說姑老爺是前世典範,後人楷模名留後世,德及鄉梓的好後生,一生行好事,千古留芳名,高風傳鄉裏,亮節昭後人,怎麽今日一見還水襠尿褲的呢?”
我說道:“去你媽的吧!你們家就這麽誇人嗎?”
紙糊的媒婆說道:“悲聲難挽流雲住,哭音相隨野鶴飛
鶴駕已隨雲影杳,鵑聲猶帶月光寒,姑老爺您這幾句說得我真是難受啊!我都是一片好心、一番好意啊!你們要是想要好好過日子,那就好好的在一起珍惜,要是不想好好過日子,那就趁早說,不然啊!我看你們以後也得朗月清風懷舊宇,殘山剩水讀遺詩,一拍兩散。”
我說道:“如此說來那是最好,我這個人最喜歡有話直說,咱們也別藏著掖著了,咱們有啥說啥!我這個人實在是不想和老侯寡婦在一起,我就想獨善其身,自己老哥一個活著,再一個,我其實是有老婆有孩子的,我也不想瞞著你們,我這個人是很誠實的一個人,你看我這個情況,是不適合與你們家姑奶奶在一起過日子了,所以我覺得,你還是如實稟告你們家姑奶奶,告訴她我根本就不合適她,讓她另找高明吧!”
紙紮的媒婆說道:“等閑暫別猶驚夢,此後何緣在晤言,天上隕顆明星,人間少名俊傑,依我看,像姑老爺這麽帥氣精神的小夥子可以說是瑤池貴客,佛國金剛,您剛才說的那些個事情其實都不是事兒!咱們各論各說的講,我們家姑奶奶要是配您,也是十分般配的,假如您覺得我們姑奶奶配不上您,我可真是打心眼兒裏替我們家姑奶奶打抱不平了!”
我說道:“您家姑奶奶不就是老侯寡婦嗎?除了有錢還有啥?關鍵這事兒不是有錢沒錢就說清楚的事兒啊!這個事兒,我就是不同意!”
紙紮的媒婆說道:“這同意不同意也不是你說了算的,何況我們姑奶奶長得那是秋風鶴唳,夜月鵑啼,獨剪西窗,梅殘東閣,慈顏已逝,風木與悲,那個身段真可謂花為春寒泣,鳥因腸斷哀,白雲懸影望,鳥鳥切遐思,女星沉寶婺,仙駕返瑤池。
你要是不娶她,那就是你的損失,你小子沒福氣,到最後也隻是落得花落胭脂春去早,魂銷錦帳夢來驚,西地駕已歸王母,南國輝空仰婺星。有你小子後悔那天。”
這紙紮的媒婆,一刻不停的說的一套套的,說得我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但我回頭一想,這也難怪,這紙紮的媒婆即便是念過書的話,應該也是用挽聯當教材上的學,能說出這麽多挽聯的詞兒也算是人才!
我苦笑道:“您確實把您家的姑奶奶說得個天花亂墜,可是說心裏話,我確實是對您家的姑奶奶不太感興趣。您就把我當成一個屁給放了吧!行不行?”
紙紮的媒婆說道:“你這個年輕人真是太強了,正所謂寶婺光沉天上宿,蓮花香觀佛前身,蝶化竟成辭世夢,鶴鳴猶作步虛聲,姻緣一段錯過了!就好比鵑啼五夜淒風冷,鶴唳三更苦雨寒,魂歸九天悲夜月,芳流百代憶春風。你要是不珍惜,可有的是年輕後生等著娶我們家姑奶奶呢!”
我說道:“那是最好不過了,我就是不願意享受這個福氣啊!您就把我給放了吧!”
紙紮的媒婆說道:“真是罪孽啊!身在福中不知福,正所謂綺閣風淒傷鶴唳,瑤階月冷泣鵑啼,你就不怕打光棍兒嗎?”
我說道:“打什麽光棍兒呢?我不是說了我有老婆的,我老婆在香港呢!”
紙紮的媒婆說道:“慈竹臨風空有影,晚萱經雨不留芳
慈竹霜寒丹鳳集,桐花香萎白雲懸,你那個媳婦在亂世當中何以保全呢?所謂情操白如銀,潔淨晶瑩光如雪,慈心紅盛火,鮮明熾烈映紅梅,我相信你的老婆現在早就永垂不朽,流芳百世,遺愛千秋,含笑九泉,天人同悲了吧!”
我說道:“這他媽的怎麽可能?香港是大英帝國範疇,誰敢造次呢?我相信她們一定好好的!絕不可能出現任何問題!”
我的眼中充滿了憤怒,我覺得這個紙紮的媒婆純粹是不懷好意,或者說這簡直就像一個糟糕的詛咒。
我要是手裏有火的話,我肯定一把火燒了她。
紙紮的媒婆雖然是紙糊的,卻也懂得察言觀色,她看的出我的憤怒神色,於是說道:“你和你那個香港老婆呢!我看不如就夫妻恩,今世未全來世再會,兒女債,兩人共負一起玩兒完!”
我實在忍無可忍一巴掌打過去,本以為紙糊的這個紙紮媒婆,經過我這麽一巴掌,肯定是碎一地。
然而它紋絲不動,它一點兒表情也沒有,因為它本來就是紙糊的所以沒表情也是應該的。
紙紮媒婆直勾勾的看著我說道:“姑老爺手勁兒不小啊!幸虧是我們,要是換成別人,恐怕腦瓜子也會被你給揍掉的!”
我說道:“揍人的事情我不擅長,我也沒有那麽大的力氣,我主要是生氣,我何德何能啊!你既然這麽有本事,你們家姑奶奶又那麽優秀,何不再給她找個好的呢?”
紙紮媒婆說道:“今宵杵搗藍橋去,何日笙吹白鶴來,你以為這玩意兒像貓狗一樣呢?去了貓咪來了狗仔?人世間的事情太過奇怪,我們姑奶奶就是看上你了,你說怎麽好?你要是不和她在一起過日子,我們姑奶奶也不會那麽輕易地放過你啊!”
我低頭不語。
我身上的汙穢此時已經凝結成痂,散發著陣陣臭味兒,但是也隻有我聞得到。
紙紮媒婆說道:“姑老爺,其實過日子很簡單,恩愛良妻,苦雨淒風摧汝去,我們八抬大轎的把你接過來,隻望兒女成人,生活日美,你們同享快樂,丹心照日月,剛正炳千秋,
正氣留千古,丹心照萬年,你們好好過日子吧!錯不了的!”
我說道:“去你媽的!”
紙紮媒婆說道:“你總是這麽動氣可不好,哀歌動大地,浩氣貫長空,人都說氣大傷肝,我看哪!耿耿丹心垂宇宙,巍巍功業泣山河,生氣還傷心和腎呢!要不怎麽說偉績豐功垂青史,高風亮節勵後人呢?你要總這麽氣自己,最後你也就誌壯情豪誠可敬,赤誠坦白留美名了!”
我說道:“死不死的無所謂,留不留名千古也無所謂,我要的是啥,我要的隻是真正的自由,我是黨國軍人,我要做的是捍衛三民主義,當然假如你要是把我放了,我也可以隻捍衛我老婆孩子。”
紙紮媒婆說道:“我還真沒看錯人,看來你小子是精神不死,光榮留青史百事流芳啊!你在軍隊我看混得也不怎麽樣,這麽多年也沒帶兵打仗吧?大樹國搞萬人敵,將軍星隕一天寒,混了這麽多年才混個少將,你黃埔四期的?”
我說道:“混得好不好,這和我黃埔幾期的沒有關係,不管我幹啥不都是為了黨國服務嘛!”
紙紮媒婆說道:“南征北戰功不朽,春去秋來名永留,你張世雄一身肝膽生無敵,百戰威靈歿有伸,你要是有福氣和我們家姑奶奶喜結連理,保你能一代國粹垂青史,千秋美名化金星。”
我說道:“光聽說美國有五星上將,黨國最高也就是特級上將,這個金星算什麽玩意兒?”
紙紮媒婆說道:“甭管什麽玩意兒,你坐穩了,我不和你廢話,咱們現在開始闖關了,你坐穩了,這是第一關!”
我說道:“闖關?闖什麽關?”
紙紮媒婆說道:“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