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河曲唱本

  槍一響,更了不得了,人人都隻恨爹娘少給自己生了兩條腿。


  全都發瘋了一樣逃奔起來。


  井口次郎也跑了起來,不過他是追我的。


  他一拽住我,我的血都涼了。


  我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叫張世雄!直隸平泉人!我不是馬紅彪,剛才殺人那倆人和我沒啥關係!”


  井口次郎將槍放回槍袋的同時居然笑了,他說道:“你小子真好笑,我當然知道你是張世雄!有你在的時候,我也在,咱們是一條繩兒上的螞蚱,放心吧!我不會殺你的!”


  我無法信任他,但是也得敷衍下他,於是我說道:“那就好嘛!咱們上哪兒去啊?現在這裏出了七條人命,警察署不會找咱們麻煩吧?大戰在即,碰上督戰隊,咱們日子也不會好過啊!”


  井口次郎說道:“怕什麽?”


  我問道:“咋能不怕呢?”


  井口次郎說道:“不是有你呢嗎?怕什麽呢?”


  我說道:“有我頂個卵用啊?”


  井口次郎說道:“當然有用了啊!你不是督戰隊的嗎?”


  我一看自己這身衣服才恍然大悟,但是隨後我說道:“不對啊!我他媽的雖然是督戰隊的不假,可是我不是馬紅彪,我是張世雄啊!再一個,裏麵死的那兩個也是督戰隊的!這要是讓他們看到他們的人死了,咱們也好過不了啊!”


  井口次郎說道:“你糊塗啊!這兩個人是不是殺了四個老人?”


  我說道:“這沒錯啊!屍體還在地上呢!怎麽就我糊塗了呢?”


  井口次郎說道:“可不是你糊塗嗎?這屍體在地上是不假!但是咱們也把他們兩個給弄死了啊!”


  我說道:“明明那兩個人是你給弄死的!怎麽又說是咱們兩個給弄死的呢?這不是那麽回事兒!一是一二是二啊!我可沒殺人!”


  井口次郎說道:“你說你沒殺人?誰看見了?誰能證明?”


  我說道:“剛才大茶壺趙老清唱小曲兒的時候,大家都看到了啊!郭淮和李準殺了四個老人,你殺了郭淮和李準!這是沒錯的啊!大家都能證明啊!”


  井口次郎說道:“你他媽的是不是腦瓜子有病?誰能證明?你給我找過來?給我找過來!就現在!”


  我四下看看,連道士帶香客全都跑光了,一個也不剩,我很無奈,於是我說道:“行啊!我算是服了,就這樣吧!你說吧!現在咱們去哪裏?”


  井口次郎說道:“咱們現在應該翻翻看他們身上有啥東西!”


  我說道:“這樣不好吧?人家死都死了,還要翻看人家東西?這不是殺人越貨嗎?”


  井口次郎說道:“世雄啊!你不覺得剛才的事情十分蹊蹺嗎?”


  我說道:“蹊蹺的事情我經曆多了!從我打重慶出來我就沒消停過!怎麽還蹊蹺不蹊蹺?”


  井口次郎說道:“這個事兒一時之間和你說不清楚,你趕緊先幫我翻看下有沒有能幫助到咱麽的東西吧!”


  我說道:“行!我都聽你的!咱們趕緊離開這兒再好不過!”


  井口次郎說道:“那是自然,等會兒翻到了東西,這件事兒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算事兒!而且看起來再怪的事情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我說道:“那就不說那麽多了,咱們動手翻看屍體吧!”


  井口次郎點了點頭,直奔於正元而去。


  而我則去翻看大茶壺趙老清的屍體。


  大茶壺趙老清的屍體已經被馬刀砍成了三段,第一刀是李準砍得,將大茶壺趙老清的屍體砍成了兩段,第二刀是郭淮砍得,把大茶壺趙老清的殘軀又砍成了兩半兒,我之所以翻看他的屍體,是因為我對這個大茶壺趙老清感到好奇。


  剛才明明看見砍死人了,還能唱起來小曲兒呢?


  我掏了掏趙老清的衣兜和褲兜,隻翻出來三塊銀元和一包哈德門香煙,此外還有一盒火柴和一個小本子。


  我是特工出身,因此對於煙盒、火柴盒這些東西特別敏感,我沒有急於翻看那個小本子,而是拆開了那盒哈德門香煙。


  井口次郎在翻看於正元老先生的屍體,他用餘光看到我在弄煙,不由得喊道:“你小子能不能有點兒出息?死人的東西你都要享受下!”


  我說道:“別誤會,我是看看這裏麵有沒有什麽情報信息!對了!你抽不抽?來一支煙放鬆下吧!”


  井口次郎說道:“給我弄一根兒!”


  我將拆散的哈德門香煙逐一對比,挑了一根兒出來,隨後放進嘴裏,用火柴點燃,我深深的吸了一口,讓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我身體的胸部居然冒出來煙來!

  我驚呼道:“這他媽的什麽煙?”


  井口次郎聽我喊叫瞪大了驚恐的眼睛看著我!

  井口次郎驚呼道:“怎麽了?你趕緊脫衣服!”


  我連忙吐出了嘴裏含著的煙卷兒,隨後開始解開身上的皮帶。


  這馬紅彪穿著一身軍裝和馬靴,腰上係著一條寬牛皮帶,斜挎著雙槍,皮帶上還戴著馬刀,因此脫的時候叮叮當當的亂響一通!

  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皮帶以及兩把槍、一把馬刀弄掉,然後開始脫掉軍裝外衣和襯衫。


  等我脫光了膀子以後,我驚呆了!


  這他媽的馬紅彪在我附身之前就是個死人!

  因為他的前胸已經被槍子兒打透了,我從馬紅彪的身體看到了我身後的牆!

  大大小小的一共十四個槍眼兒!


  血液已經流幹了,隻剩下窟窿。


  透過窟窿我看到心已經不跳了。


  我茫然的問道:“井口君,看這樣,我是個死人是吧?”


  井口次郎點點頭說道:“算是吧!”


  我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也罷!這也是撞客?”


  井口次郎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不管那麽多了!先翻看其他屍體先,你的事情等得了功夫咱們再細研究吧!”


  我說道:“行!我先穿上,不然等會兒警察署來人,還以為我詐屍了,再把人嚇著!”


  井口次郎說道:“行啊!你抓緊著吧!”


  說完他走到我的跟前,用手指頭摳了摳我胸前的那十多個槍眼兒!


  繼而井口次郎邊搖頭邊說道:“真了不起啊!看這個傷口應該死了有半個月以上了,現在天氣寒冷,還不曾腐爛,不對!不對!在**的時候,李四汀開槍,這個身體的頭部中槍不是流血了嗎?怎麽現在又沒事兒了呢?”


  我點了點頭說道:“這件事確實很蹊蹺,咱們還是要從長計議,來抽一根兒吧!”


  說完我蹲下去從剛才弄散的煙卷兒裏又拿出來兩顆,一顆煙叼在嘴巴上,另一顆煙遞給了井口次郎,隨後我點燃了火柴。


  井口次郎將煙放在嘴巴上湊了過來,火光映襯得井口次郎的臉紅彤彤的。


  井口次郎在煙草點燃後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口濃重的煙霧。


  我用這根火柴也點燃了香煙,隨後深深的吸了一口,我的胸腔立馬前後冒煙。我說道:“這種抽煙的法子挺刺激的!”


  我們兩個都笑了起來。


  我說道:“這說不定是一種邪術!你看我現在附著的這個馬紅彪的屍體,就是個活死人,還有這個大茶壺趙老清,怎麽好端端的就唱起了曲子,還有那兩個小子,怎麽好端端的就殺人了呢?”


  井口次郎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我覺得假如咱們把這三個小子的衣服扒開一定可以看到傷痕!”


  我點了點頭,又檢查了下那些卷煙,在發現沒有任何問題之後,我將注意力集中在從大茶壺趙老清身上翻出來的本子上。


  我說道:“井口君,這個本子說不定有秘密!”


  井口次郎說道:“翻開看看!”


  我點了點頭翻開了那個本子,那個本子封皮是白色的,沒有寫字兒,翻開後裏麵寫著《河曲小調》四個字,看樣子是一本寫河曲地區小曲小調的本子。


  翻開第一頁上麵寫著河曲小調的簡介。


  “河曲位於山西省西北部,東界偏關、五寨,南界岢嵐、保德,西、北隔黃河分別與陝西、內蒙相鄰,是一個一雞鳴三省的特殊地區。


  由於地處黃河彎道,河曲曆史上交通阻隔,土地貧瘠,旱澇無定,老百姓災難深重。這一特殊的人文地理環境形成了當地老百姓每年春去冬回,到內蒙古大青山、河套一帶打短工、拉長工的走西口生活生產方式。


  由於這種年複一年的離妻別子的痛苦人生無法開解,因此在這些人中傳唱了一些詠歎人間離苦、別緒、思念、期盼的走西口民歌,這種曲子被統稱為——山曲。


  發展到現在已有二百年左右的曆史。所謂戶有弦歌新治譜,兒童婦老盡歌謳,說的就是這種曲子。”


  看了第一頁以後,我對大茶壺趙老清剛才唱的曲子有了一定的了解。


  隨後我又翻開了第二頁,想不到這第二頁卻是別有洞天!


  第二頁居然寫的是一個懷才不遇自殺者的自傳。


  大概的意思是這個自殺者就是這本《河曲小調》的作者,他用了三年的時間整理記錄了一千五百多首唱詞和一百五十多種曲調。


  這裏麵有《窯洞睡娘們兒》、《割麥睡東家》、《割蓧麥想婆姨》、《走西口逛窯子》、《洗澡丟衣裳》、《哥哥睡妹妹》等詞曲皆佳的傳世精品。


  在詞曲結構方麵采用上下句體式,上句起興,下句表情,往往一個上下句就揭示出一種深邃的感情狀態或描繪出一種逼真的生活畫麵。


  我翻看了下詞牌子,裏麵確實有許多好句子,有比如像“山在水在石頭在,日頭偏西把你媽媽溝子曬”、“看見哥哥撲上來,熱身子滾燙水出來”等都是典型的例子。


  這裏麵每字每句都蘊含有豐富的美學意味。反映出當時的曆史與民生狀態。


  剛才大茶壺趙老清唱的是流行於河曲縣及晉西北,輻射晉、陝、蒙三省(區)交界地域的名曲——《姐夫調戲小姨子》。


  這個河曲曲子堪稱神曲,采用比興、反複、排比、重疊、對稱、雙關、誇張等手法,抒發生活的喜怒哀樂。旋律簡單、優美,音程跳度大,音調高亢、遼闊,節奏比較自由,口語化的裝飾音較多,具有鮮明的山歌風味。


  我正看得入迷,井口次郎推了我一下說道:“世雄!幹嘛呢?別看了,趕緊看看他們其他人身上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東西。沒有的話,咱們得撤退了,不知道候寡婦那邊兒怎麽樣!”


  我說道:“井口君,這個本子很可能就是一個重要線索,我接著研究這個本子裏麵寫的內容,你看看其他幾具屍體怎麽樣!”


  井口次郎說道:“白布衫衫白圪生白,高粱紅褲子綠西瓜鞋。白布衫衫呀袖袖長,羊肚肚手巾呀遮蔭涼。羊肚手巾呀歪罩轉,又遮蔭涼又好看。”這些對仗工整的詞兒像不像密碼?”


  我點點頭說道:“確實是很像密碼,對!這裏還有這個唱詞兒也像——半斤蓧麵推窩窩,挨打受氣為哥哥。豬油軟糕包白糖,不如娘家下糠窩窩香。沙梁沙窪好地脈,海紅紅是咱好土產。


  妹妹不想吃幹凝凝粥,我給妹妹熬上那二不溜溜不稠不稀清個沾沾酸稀粥呀親親,你看這都什麽玩意兒?”


  說完我的肚子咕嚕嚕的叫了起來。


  井口次郎看了看我的肚子說道:“不是死人嗎?怎麽還知道餓?”


  我說道:“咱甭廢話了!咱們趕緊弄清爽這個地方,不然等下真的脫不了身了!”


  井口次郎說道:“哎?你這書裏是不是還有東西?”


  我說道:“這能有啥啊?”


  說完我將這個本子倒過來朝地上抖落,居然掉出一張相片來。


  相片上是一個女人,穿著旗袍站在有垂柳的湖邊。她的站姿很奇怪,看上去就好像是有兩條狗腿,因為她的膝蓋是反過來的,再看她的手勢更加奇怪。


  她的左手中指指向天空,右手則指向腳下,細看之下這個女子的右手中指斷掉了。


  我拿著相片居然看著看著昏昏欲睡。


  正當我十分迷糊的時候,遠處傳來了兩聲槍響,此外還有大狗狂吠以及吵雜的聲音。


  我想,這一定是來抓我們的!


  我剛想喊井口次郎跟我快跑,誰知道被砍死的於正元忽然睜開眼睛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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