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來自幽冥
我十分好奇,於是忍不住問道:“血色膠片什麽玩意兒?”
沒等李路平回答,白光已經將那盒子膠片拿在了手裏。
平穀一郎問道:“李桑,這東西那裏來的?”
李路平說道:“之前你們山口組的二代目山口登不是通過大日本帝國軍部特高課的關係,在上海弄了個昭和之春電影公司,去年底第三次長沙會戰失利,日軍慘敗,軍部為了鼓舞士氣,讓昭和之春電影公司拍點兒像女導演溝口健二拍的風格的反映武士道精神的電影,當時山口登派了兩組人出去,這事兒你知道嗎?”
平穀一郎說道:“為弘揚武士道精神拍片的事情我知道,但是派出去兩組人馬的事情我不知道!這血色膠片和他們有什麽關係嗎?”
我心下也禁不住疑惑起來,日本山口組不都是一幫亡命之徒嗎?在他們日本國內興風作浪也就算了,攙和中國的事兒幹嘛?而且還來中國整什麽電影呢?
於是我輕聲問道:“這山口組怎麽還攙和電影的事兒呢?”
白光說道:“世雄,這事兒啊!還得從昭和年(1929年)說起,當時山口登因上納金問題,他被大島秀吉逐出大島組。自謀生路的山口登,帶著三十多個弟兄開始過上了躲避追殺艱難度日的生活。
過去山口組的收入來源主要是靠賭博、色情、收保護費以及暴力搶劫來維持,由於地盤越來越小,迫於無奈,他們開始拓展新的經濟來源,在昭和七年7月,山口登開始介入‘浪曲興行’的演出事業,在與神戶市議會議員福森莊太郎協商後,山口登在四國替‘鬆風軒榮樂の花’舉辦演出活動。
事後山口組成立了興行部(演出事業部)取代了‘鬆風軒榮樂の花’,並將該興行負責人莊村吉之助安插為山口組興行部經理。
昭和七年12月,神戶中央批發市場開業,山口組獲得營業權,並在市場內經營賭場。
在山口組介入演藝事業後不久,除了在各地舉辦公開演出外,還把觸角伸向了中華民國,其實他們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要找的是一處。
白光好像覺得自己說多了,下意識的停止了講話。
平穀一郎瞪了白光一眼,隨後惡狠狠的說道:“白光小姐,雖然我和山家亨先生是莫逆之交,但是你跟我倆臭得瑟不好使。知道不?”
白光自知理虧,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李路平說道:“算啦!世雄也不是外人,這裏麵很多事兒還得世雄給咱們解開謎題呢!早晚都得知道。”
平穀一郎點了點頭說道:“李桑,繼續說血色膠片的事情,不要扯太遠,張桑需要知道的時候,自然會讓他知道。現在說多了就是浪費時間。”
李路平說道:“うん!Pingguyilang卿は、あなたの貴重な時間を無駄にするため私を許してください、私は今、どのようにこの流血映畫ここについて話を始めます。”
我們五個人裏麵大概隻有我的日語最差,因此我是鴨子聽雷了,我將求助的目光望向沒有眼睛的男人,沒有眼睛的男人,淡淡一笑,湊過來在我耳邊說道:“他說的是——是!平穀一郎先生,請您原諒我浪費了您寶貴的時間,我現在開始說下這個血色膠片是怎麽來的。”
我心裏由衷的佩服起來這小子,他真是啥都行。起碼比我行。想到此處,我忽然覺得喉嚨發癢,於是我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平穀一郎看了我一眼,隨後說道:“李桑,用中文說吧!”
李路平說道:“好的。第三次長沙會戰結束以後,日本軍部勒令特高科讓日本本土及在支那地區的所有電影公司派出攝製組,拍攝新聞紀錄片或者電影故事片,希望能多拍一些振奮軍心的電影鼓舞士氣,山口登派了了一支攝製組去山東拍《炮樓姑娘》同時又秘密的派了一支隊伍去了新疆。”
白光問道:“《炮樓姑娘》這本子我看過,好本子啊!日本名叫什麽來著?”
李路平看了一眼白光說道:日本名叫《キューポラ少女》”
白光說道:“對!就是這個名字!”
平穀一郎強壓怒火說道:“白光小姐,你能不能抓住點兒重點,我現在隻想知道另外一隻攝製組的事情,請你配合點兒好嗎?”
白光的臉上掛滿了笑容,放下了手中拿著的血色膠片,春風帶雨、聘聘婷婷的來到平穀一郎身邊,用一雙玉臂摟住了平穀一郎的胳膊,隨後雙腿不動,靠一副肥臀帶動腰肢,將兩個碩大的肉團在平穀一郎的胳膊上磨來磨去。
平穀一郎長了個大嘴,這大嘴平時是十分嚴肅的,隱藏著一股冷峻的肅殺之氣,此時被白光這麽一弄,實在是繃不住了,放生大笑起來,他的笑容憨厚得就像一個農民。
平穀一郎說道:“好了好了!我算是服了你了!你愛說啥就說吧!”
白光滿臉幸福的將臉貼在了平穀一郎的胳膊上說道:“這就對了嘛!人家是女孩子,人家好奇嘛!”
李路平也滿臉堆笑的說道:“就是!咱們白光大美人兒就是喜歡動腦,喜歡提問。應該多問,不問不知嘛!話不說不透,事兒不點不明,砂鍋不打一輩子不漏。都怪我,沒把事兒說細致了。”
平穀一郎又繃起了臉子說道:“行了,你嘴皮子利索,夠俏皮,說正經的吧!”
李路平來了個立正,隨後說道:“平穀先生,我們另一支隊伍去了新疆,我是以副導演的身份去的,我們一共去了十二個人,一個導演四個副導演,剩下的全是攝影師,我們帶了十台法國產的八毫米膠片機,帶了六十盒膠片,先坐飛機到迪化,隨後分乘四台ChevroletC8CMP卡車和一台DodgeWCseries輕卡,夠奔阿克蘇道轄下的婼羌縣。”
平穀一郎問道:“去那兒幹嘛?”
李路平說道:“去羅布泊唄!”
聽到這個名字,我的心就很難受,去那個地方,十有八九是死定了,別說血色膠片了,他們從那裏弄出啥來都不奇怪。
我的喉嚨又是一陣奇癢,我無法抑製我的咳嗽,於是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李路平說道:“我們到那裏是為了找一處寶藏。或者說找寶藏裏麵的一個神物吧!”
平穀一郎的眼睛綻放出一絲異樣的光彩,他關切的問道:“是找‘埋め’嗎?”
李路平說道:“對!就是那玩意兒!日語叫‘埋め’,咱們中國管那玩意兒叫——聚寶盆!”
我冷冷的笑了笑,自從倉皇出逃,丟了我那五十斤黃金以後,我對錢財這些個東西,已經看得越來越淡了,財啊!寶啊!算得了什麽啊?
人死了,什麽都不是,全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人要是沒有命,一根草也帶不走的。
貪,有錢沒有錢不也是三餐一宿嗎?有啥用呢?
平穀一郎眼睛很奸,他察覺到了我的冷笑神情,於是他轉身朝向我問道:“張桑,為何你要這幅神情呢?你不覺得聚寶盆這個東西是個十分神奇,而且十分實用的寶貝嗎?”
我說道:“聚寶盆固然不錯,可是這玩意兒和我確實是沒啥關係,我隻是覺得人心不足而已。”
平穀一郎居然微笑起來,他說道:“張桑,真的想不到,你還是個視金錢如糞土的人物啊!未必錢多樂便多,財富累已招煩惱。清貧樂道真自在,無牽無掛樂逍遙,說得難道就是你這種人嗎?”
說完他看著我的時候,眼神裏居然多了幾分敬重之意。
我笑著說道:“道理誰都能講,做得到又有幾人呢?敬君子方顯有德,怕小人不算無能。退一步天高地闊,讓三分心平氣和。欲進步需思退步,若著手先需放手。如得意不宜重往,凡做事應有餘步。持黃金未為珍貴,知安樂方值千金。事臨頭三思為妙,怒上心忍讓最高。切勿貪意外之財,知足者人心長樂。若能以此去處事,一生安樂任逍遙。”
李路平說道:“世雄好文采、好佛性,受教了,我們當時要是能想得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也不至於後來落了個那麽淒慘的下場了。”
白光問道:“你們不是好好的回來了嗎?還弄了那麽多箱子,都是好東西吧!聚寶盆找到沒有?”
李路平歎了口氣說道:“找是找到了,我們也全須全尾的回來了,但是問題是——”
李路平欲言又止,白光忍不住問道:“路平,有什麽說什麽嘛!難不成在羅布泊遇到女鬼,把你個雞兒給咬下來了。”說完白光笑的前仰後合的。
氣氛很尷尬,因為沒有眼睛的男人穿了一條緊繃繃的褲子,而褲襠位置平平的,這很容易讓人把沒有眼睛的男人和白光的那番話聯係在一起。
沒有眼睛的男人並不覺得尷尬,相反他的臉上還掛上了笑容。
也許是我多想了。
李路平被白光揶揄了一下,臉色時而紅,時而白的好一陣。
平穀一郎說道:“李桑,說吧!沒關係的,我們不會笑話你的!”
說完平穀一郎也笑了起來。
李路平清了下喉嚨說道:“我們在羅布泊,首先遇到了一場沙暴。當時有個叫井口次郎的攝影師,正在拍白駱駝下崽子。”
白光說道:“白駱駝?那玩意兒可是吉兆啊!怎麽看到白駱駝還遇到沙暴呢?”
李路平說道:“可不是吉兆嗎?不然我們就死定了!井口次郎拍攝白駱駝的時候,他是第一個發現沙暴到來的,他覺得記錄下來這壯觀的場麵也不錯,於是他沒有停止拍攝,於是他看到了我們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場麵。”
白光問道:“他看到了什麽?”
李路平說道:“黃天盤曲一條龍,赤龍含珠一點紅,烏雲冉冉金沙墜,雪花飄飄在火中!”
白光說:“這什麽玩意兒?古詩嗎?”
平穀一郎朗聲笑道:“什麽?你的意思是他拍到了龍是嗎?這麽說昭和九年《盛京時報》報道的營口墜龍事件也是真的了?”
李路平的眼睛直勾勾的說道:“那條龍來自天上,而我們看到的那條龍來自幽冥!”
平穀一郎問道:“為什麽?”
李路平無法抑製情緒,激動的說道:“它——渾身——都是——火焰——它的身上還騎著——死神!”
白光說道:“去你媽的!死神啥樣?”
李路平眼中滿是恐懼的將手指向我,說道:“跟他一模一樣!”
我也忍不住罵道:“去年媽的!你他媽的才是死神呢!你們全家都是死神。”
沒有眼睛的男人在我身後輕聲說道:“別激動世雄,他說的是我。”
我回頭一看,沒有眼睛的男人,此時已經換了一身裝束,不,不應該說那是裝束,確切的說,他穿的那玩意兒更像是裝裹。
我心中暗想,這小子十有八九是個變戲法的,他他媽的從哪裏淘換的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