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色膠片

  飛!我他媽的居然在飛,這和跳樓、跳海、跳大河都不一樣,那些從高處往低處跳的行為,都算不上飛,而且基本上最後的感覺都是疼,而我此時的感覺就是個爽字。


  我一邊兒飛著,一邊兒回想起來當年我在中央航空學校學習的時候,經常做的一個夢,我夢見,我和一群大蜻蜓一起在天上飛,地上都是大蛤蟆,綠油油的稻田地。


  想著想著,我不由得笑了起來。


  沒有眼睛的男人側身滑翔,貼著湊了過來對我說道:“世雄!咋樣?飛的快樂吧!這就叫如墜雲端,一般來說隻有抽了大煙才有這個感覺,一般人體會不到的。”


  我十分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我想一個人對另外一個人是否反感,完全取決於兩個人之間的厲害關係,我現在驀然覺得這個沒有眼睛的家夥貌似也沒那麽壞。


  再加上我即將解開心中的一些謎團,我也開心不少。


  於是我問道:“咱們這是去哪裏啊?去上海嗎?那裏現在都是中共的天下了,不說咱們一過去,就會被那邊兒的空軍給打下來,單單就是地麵火炮咱們也受不了啊!上海淪陷的時候,他們可是繳獲了不少我們國軍戰鬥序列的精良武器。就咱們這兩個肉身子,甭說火炮,高射機槍都能把咱們給打下來。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看你這個膽子吧!咱們和人就不一樣,咱們就不是人!甭管啥東西也打不下來咱們,換句話說,他們根本就看不到咱們。”


  我說道:“看不見?中共那邊兒可能有無線電測距技術啊!怎麽會看不到咱們呢?”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你說的那個玩意兒我知道,那玩意兒叫雷達!你看我沒有眼睛吧!我靠的是蝙蝠的腦子,不僅和你們有眼睛的人看東西不差毫厘,而且還能感知你們感知不到的東西,他們那個什麽無線電測距啥的,碰到我這個蝙蝠腦子啥也不靈了。你就放心吧!再一個,咱們去那個地方,也不是你知道的那個上海,咱們去的是1942年的上海。”


  我聽的一頭霧水,但是不管怎麽說,我總算是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啊!

  又飛了一會兒,我已經能看到外灘了。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世雄!1850年外灘隻是一個沿江路,隻有英國領事館和蘇州河口的一些建築,1855年英商韋爾斯組織了一個“蘇州河橋梁建築公司”,在河口頭擺渡附近河麵上建了外灘沿江路和“韋爾斯橋”,又過了許多年,才有外灘公園,那裏就是曾經立過‘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牌子的地方,你來過上海的是吧?”


  我點了點頭,我當然來過上海,而且我來上海是來占便宜的。


  想到此,我又想起了八重子,我想上海這個地方還真是解開我心內謎題的地方,這趟確實是沒白來。


  飛越了東外灘,我們大概是在四川中路左右落地了。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世雄!你看這裏是四川中路22號的大中華企業大廈,大中華影片公司就在這裏,1924年1月馮鎮歐帶一幫受過西方資產階級教育的知識分子,開始拍電影﹐開始的時候都是模仿西方電影比如《人心》和《戰功》後來他們和百合影片公司在合並前又拍攝了《采茶女》、《苦學生》等片。你的事兒就是從拍電影開始的!”


  看著他言之鑿鑿的樣子,我除了相信,再無別的想法。


  一陣嘈雜之聲傳來,遠處來了一群奇裝異服的人,抬著攝像機、軌道車道、攝像架子,還有一些長條的大箱子。


  那些箱子好眼熟。


  他們越走越近,我終於看清了那些箱子,不僅看清了箱子,連箱子上麵的字都看得一清二楚,上麵寫的是——蔚豐厚票號。


  我微笑著看著沒有眼睛的男人。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額頭輕點。


  他們走過我的身邊,一個矮胖子戴眼鏡的家夥忽然站住了身形對我說道:“張世雄?你怎麽來了?來之前也不說給我打個電報,你在這兒等我啊!我上去點一卯,我就下來。”


  他急匆匆的說完話,招呼眾人抬著東西上樓了。


  我一臉茫然的看著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這小子誰啊?”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李路平!”


  我說道:“李路平?這人我不認識啊!”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你當然不認識他,但是他認識你,不管他說啥或者帶你去哪裏,你盡管跟著就行了,因為在他的世界空間裏,你們是認識的,而且還很熟悉。這是另一個維度空間內的張世雄的事情。


  我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隨後為那些抬著箱子,穿著奇裝異服的各色人等讓路。


  他們抬著沉重的設備和道具箱子,上了樓。


  最後一個走上樓梯的人戴著一頂鴨舌帽和一副黑色的大墨鏡,他在路過我身邊的時候輕聲對我說道:“有危險,快跑!”


  那聲音就像一陣耳語一般,在我耳邊回蕩,但卻好似一顆炸彈在我內心撼動爆炸!

  我想起了在船上的那包煙。


  那是一包駱駝牌香煙,裏麵有一張紙條寫著“有危險,快跑!”


  這裏是上海,我是在上海到基隆的船上得到那包駱駝香煙的,危險?什麽樣的危險?他為什麽要對我說這樣的話呢?

  我看著那個戴著鴨舌帽和大墨鏡的人的背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裏,隨後我有用餘光看了看沒有眼睛的男人。


  他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就好像紅衣老女人的微笑一樣讓人難以琢磨。


  我感到頭疼,這些破事兒太讓我無助。


  沒有眼睛的男人用手推了我一下說道:“看見那台通用汽車了嗎?等會兒下來的那個女的可是個大人物,你之前大概是沒有見過她,機會難得,你不要個簽名什麽的?”


  我說道:“我對追星這玩意兒不太感興趣,誰啊?還大人物?”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白光聽過嗎?”


  我說道:“白光?歌星吧?”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對!就是她!下車了,過來了!”


  一陣高跟鞋磕響馬路的聲音響起,我循著聲音望去,看到一個燙著大波浪,身材凹凸玲瓏有致,穿著旗袍的女人朝我走了過來。她步履輕盈矯健,一張棱角分明的四方臉和一個塗抹著紅色唇膏的性感大嘴,讓我頓生好感。


  沒有眼睛的男人,看著我直勾勾的盯著那個叫白光的女的看,不由得笑了起來。


  沒有眼睛的男人輕聲說道:“趕緊的吧!和人家要個簽名,或者約會吃個飯之類的。”


  我忍不住笑了。


  白光走到我身邊了。


  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熱乎乎的。


  我感覺心跳加速起來。


  白光走到我身邊,從挎著的黑色手提包裏,掏出了一盒駱駝香煙,隨後嫻熟的抽了一支出來遞給我,繼而輕聲說道:“張世雄你個死鬼,這段時間跑哪裏去了?想約你吃個飯都那麽費勁!”


  我的心都快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我結結巴巴的說道:“我!我們!我、我們認識,認識嗎?”


  白光說道:“你不是直隸平泉人嗎?你不認識我?咱們是老鄉啊!”


  我說道:“我是直隸平權人不假,難道您也是那兒的?”


  白光說道:“我是涿縣人啊!你說咱們是不是老鄉呢?”


  我說道:“確實啊!咱們兩家離得挺近呢!七百多裏地呢!”


  我一說完,白光也笑了。


  白光說道:“走吧!咱們去吃飯!等會兒李路平也下來了!他給我打電話說拍戲的時候,遇到一些怪事兒是關於你的!”


  我說道:“關於我?他們上哪兒拍戲了?”


  白光說道:“迪化!和田!庫爾勒機場你知道吧!就在那片兒,我之前不是一直唱歌嗎?李路平說是有個關於一個湖的歌兒讓我灌唱片,說得挺玄乎的。他還沒和你說嗎?”


  我聽得有點兒迷糊,但是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她說得那個地方是哪裏!


  我看了看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李路平是幹啥的來著?”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漢奸唄!”


  白光不屑的瞟了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漢他媽的什麽漢奸?大東亞共榮你不知道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子,這他媽哪年?

  我試探性的問道:“今年是哪年?”


  白光用白眼仁兒上下掃了我幾眼說道:“世雄!你這是從哪裏來啊?你不知道今年是哪年?扯淡呢吧!”


  我苦笑著看著沒有眼睛的男人問道:“那你告訴我今年是哪年?”


  沒有眼睛的男人說道:“今年是民國三十一年,滿洲國康德九年啊!”


  我終於明白了沒有眼睛的男人為啥說李路平是漢奸,為啥白光要說大東亞共榮之類的話了,我的身份想必這些人都是知道的,作為國軍戰鬥序列的一員,我不尷不尬的出現在這裏,這意味著,我分分鍾可能會被日本人或者警察給抓起來,罪名十有八九會給我定個間諜之類的,被槍斃是一點兒懸念也沒有的了!

  我的眼睛咕嚕亂轉一通,我開始尋找逃跑的路線了。


  一陣汽車喇叭聲音響起,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疾馳而至,停在了我的身邊,車上下來一個人,是個日本人。


  為什麽我說這是個日本人呢!因為這個小子穿了一套黑色的西裝,左手小手指缺了一節,胸口掛著山口組以菱形的“山口”二字為幫徽的徽章,這種菱形的代紋式幫徽也被稱為“山菱”。


  這小子下車以後直奔我來。


  這人說道:“張世雄先生嗎?”


  我有點兒發懵,說心裏話,日本鬼子見得多了,真刀真槍的也幹過不少次,刺探情報的時候,也和日本人打過照麵,但是經曆了這麽多嚇人的事情以後,我還是心有餘悸的,尤其是我從來沒有遇到過一見麵就能對我直呼其名的日本人,這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誰,而我卻還試圖隱瞞一樣,這是很不切實際的,也是十分愚蠢的。


  我剛想回答。


  樓上的李路平夾著一卷東西,衝了下來。


  李路平喊道:“平穀一郎先生,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李路平走過我身邊的時候,不由分說,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就往日本人的車裏進。


  沒有眼睛的男人和白光也配合默契的從車的兩側進入車中,我被抓著胳膊弄進了福特轎車裏。


  我、李路平、沒有眼睛的男人、白光都在後排落座後,那個叫平穀一郎的日本人也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關好車門以後,平穀一郎說道:“去和平飯店”。


  司機答應一聲。車子發動,直奔外灘和平飯店而去。


  我被夾在大家中間,動彈不得,跑是肯定跑不了了,從目前的情勢來看,好像也沒什麽危險,但是貌似也不像是什麽好事兒。


  一路上大家誰也不說話,死機默默的開著車,時不時的按下喇叭。


  很快,我們來到了外灘的和平飯店。


  我們從車上下來以後,李路平和白光,一人一邊攙扶著我,沒有眼睛的男人跟在我的身後,而前麵帶路的是平穀一郎。


  我感覺自己被綁架了,這事兒太過荒唐了。荒唐到沒有緣由,沒有來由。


  和平飯店一共七層,我們坐電梯,到了頂層,七拐八拐後,我們進了一個包廂。


  這個包廂非常之大,而且靠近牆角位置,擺放的都是影視攝像器材,還有一些槍支彈藥。


  這幫人想必都是做電影的了!他們找我幹嘛呢?


  我正想著的當口,李路平將我安頓在靠西邊兒的一個椅子上,繼而拉過一張桌子擺在了我的麵前,然後將放在胳膊窩下麵夾了一路的膠片放在了桌子上。


  白光問道:“這什麽玩意兒?”


  李路平頭也不抬的回答道:“血色膠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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