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魚形如意
我沉默了,我早知道和這兩個“張世雄”聊天不會聊出什麽好來,胡宗南也好,鄭洞國也罷,都是我的學長,這兩個人與我進入黃埔學校學習以及我在國民革命發展進程中的各個重大節點所遭遇的係列事件都有很大的關係。但是關於上海的記憶確實如此,即便我一時間忘記了,重新按照記憶的隨便整合起來也是那樣。而他們又是如何做到的呢?難道在我的生命軌跡中會有不同的空間維度?就像我以為是在做夢,而實際上是在夢中?我以為是在做事,實際上是在扯淡?
披著狼皮手拿長矛的張世雄繼續在前麵引路說道:“世雄啊!其實什麽都不用想了,等一會兒看看裏麵的那些人,你就全都明白了。
我還沒等說話,後麵那個左撇子鏡像人張世雄就答應了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父母喊孩子,明明誇的是自己,然而卻被兄弟姐妹接了過去,失落自不在話下,更多的還是嫉妒,我記得接受特工訓練的時候,我的德國教練盧卡斯說過“假如被捕後遭遇刑訊逼供,靈魂離開軀體的方式不管用,那就用冥想法,假想遭受酷刑的不是自己,那就可以撐過去了”,我認為盧卡斯是個人才,他說的話基本上都是挺有用,而且此時此刻,他的話不僅變得有用,還變成了現實,我現在確實不想我就是張世雄,隨便是個張狗熊、張二狗子都行,因為現在我不用冥想就有另外兩個“我”存在的這種感覺真是太難過了,此時在我後麵的那個張世雄穿著國民黨軍服,掛著少將軍銜兒,衣冠楚楚、穿戴整齊,我前麵的那個張世雄體無完膚,披著狼皮拿著長矛,如果世界是正常的,那麽我的思想就是混亂的。
走著走著,我感覺我們是在朝著越來越深的地下走去,裏麵傳來的氣味兒十分複雜,要說是臭味兒吧!又好像是發酵的味道混雜著香味兒,說是香味兒吧!聞多了也不太舒服,香不香、臭不臭的,具體像什麽呢?就好比是一個口臭病人吃了王致和臭豆腐以後又抽了根兒沒有過濾嘴兒的駱駝煙然後再噴上三混合的香水兒再抹上點兒芳香鞋油——總而言之就是這個味道。
我們不斷的進入地洞的更深處,周遭的景物也變幻起來,起初洞壁上鑲嵌寶石、珍珠、玉石,如今洞壁上鑲嵌的是珍珠和珊瑚樹,1945年我在上海追隨鄭洞國學長接收日本軍隊投降事宜的時候是見過不少好東西的。
說心裏話,我在軍界混了這麽多年,金銀財寶見過無數,但是給我印象最深刻的還是1945年的那次上海之行。
那一年接受日本帝國上海戰區投降,給我印象最深的並不是被日本強占的領土回到祖國的懷抱,也不是我們中華民國在聯合國任常任理事國,百年積弱的中華民國一躍成為世界“五強”之一,真正令我興奮的是——抗戰勝利了,我們能夠發一筆大財!
其實,臨出發前,我的學長鄭洞國就告訴過我,接受小日本子投降那就是走個形式,真正能撈油水的,對敵產的接收,在那一年,是我們這些代表國民政府的軍政大員大發橫財的一年。
我們接管淪陷區敵偽政權全部政治、行政和軍事機關及一些敵偽所擁有的公、私產過程。具體說,要對工廠、公司、辦事處、倉庫、住宅等查封清點,查清財產有多少、屬誰、來源等,該沒收的沒收,該還原主的歸還原主。接收應有統一機構和嚴格的規章製度,但其實,誰先搶到就是誰的。
金子、房子、票子、車子、女子(漢奸的妻妾)都是我們這些接收大員巧取豪奪的對象,當時叫做“五子登科”。那一年上海流行一個“想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的民謠,我那一趟也沒白跑,弄了好多套黃花梨和紫檀的家具,送給蔣經國一些,還送給黃文太一些,有些甚至搬家的時候都搬丟了,因為太多了。
但是當年再多的金珠玉器同這裏的各色珍寶相比便會相形見絀,走著走著,一柄掛在牆上的玉如意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他媽好像是我家裏那個!怎麽在這裏?
如果我記憶力沒有出現偏差,那是1938年夏天,我隨著蔣校長到湖北武漢,視察當地三青團武漢辦事處籌建情況,其實武漢也是個神奇的地方,之所以說他神奇是因為我人生許多關鍵節點都是在武漢發生的,還是先從這柄玉如意的來曆說起吧!
1938年4月國民黨臨時全國代表大會通過設立三青團。蔣校長派遣“複興社”和“CC係”的骨幹分子在武漢等地組建三青團﹐大量吸收公職人員﹑軍警﹑政工人員入團﹐並且將“複興社”完全並入三青團充作骨幹力量。同年7月9日﹐三青團在武昌正式成立。蔣校長任團長。由陳誠﹑陳立夫﹑康澤等三十一人組成中央幹事會﹐陳誠﹑張治中先後任書記長。成立不久後,蔣校長每天帶著我們這幫原來黃埔係的學生來到武漢,戴老板也全程陪同,雖然我們明著管戴笠叫戴老板,實際上他就是個小崽子!我們這幫黃埔係的家夥大部分都是三十出頭,正是年富力強,七個不服八個不忿的年紀,高人一屆,恨不能喊學弟作孫子,我是黃埔四期生,因此在當時的環境下也是很牛逼的,戴笠這小子是六期的肄業生,讀書的時候就很會來事兒不抽煙還常年帶著煙和火,能喝酒而不饞嘴,常年兜裏揣著下酒菜,如今雖然高低是個領導,但是溜須拍馬的功夫本色不減。
大戰在即,蔣校長帶著我們這幫黃埔係的學生,四處查看部署城防工事和諸多籌備事宜,一天,戴笠帶了個光頭的人來拜謁蔣校長。
許多人都不認識那個光頭而我卻認得,因為那個人和我算半個老鄉,我是直隸平泉人,而來的那個小子是河南寧城縣人,我們倆雖然相差不過五六歲,但是由於過去都是比較調皮搗蛋的角色,因此大家還是比較熟悉的,他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但隨後又鎮定自若,我知道戴笠這個家夥是無利不起早的人,引薦這個人給蔣校長,那是肯定不會差了禮節的,何況這小子也確實很有錢!
事情很順利,簡簡單單的一番對話,那個小子就謀了一個暫編第五軍的番號,他本人擔任軍長。
別人不明就裏,我當然知道這必然是十分貴重的東西才能達到的效果。為此等這小子一離開,我就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了他的脖領子,雖然說這小子剛得了個軍長,但是任何時候我也是敢揍他的,因為這小子是我從小揍大的!
我拽住這小子脖領子以後,一巴掌拍在他的光頭上,他剛想發作,回過頭來見是我馬上沒了脾氣,我說:“孫殿英,你小子行啊!東西給我預一份兒!我可不要錢!你懂的!”
孫殿英為難的想了一會兒操著一口濃重的河南口音說道:“世雄哥!在老家的時候恁沒少照顧我!現在兄弟這是沒有辦法,1930年,中原大戰,俺沒聽恁的話,大敗而歸,投奔張學良,現如今混成這個德行,好不容易謀個差事,恁老要是欺負人可不中?”
孫殿英這個話軟中有硬,於是我二話不說就給他來了個嘴巴子。
孫殿英的臉上立馬湧起來四個血印子。
孫殿英的臉抽搐起來,這麽多年的疆場曆練,他是不怕死的,但是有句話說的不假,叫做虎落平陽被犬欺,何況他連狗都不如!我就欺負他了,怎麽著?
孫殿英終於還是沒脾氣,於是領著我去了他臨時下榻的小旅社。他從床底下掏出來一個大箱子,裏麵裝著各種金銀器、玉器、珠子、頂子什麽都有,孫殿英耷拉著腦袋說:“折騰光了,這是最後一箱子,你喜歡什麽就拿吧!但是你就算是要了我的命!你也隻能拿兩樣,這東西不吉利,我這些年走的背字兒和彩頭都是這些東西帶來的,你拿吧!”
我當然知道這些東西都是這小子在1928年從河北馬蘭峪東陵之中弄來的,不過,他說的背字兒也好,彩頭也罷!對於我來說絲毫不起作用,我才不管這些東西是不是墳裏弄出來的,我是不信邪的,要拿,就拿好的,於是左手抄起一個玉如意,右手抄起來一串黑色的珠子,我當然不知道玉如意不過是個癢癢撓,而拿串黑珠子則是鬼珠,假如我知道的話我自然不會拿。
其實,拿這兩樣東西算我的個人偏好,我從小就特別喜歡玉,我拿到的這個如意的形狀就像長柄鉤,鉤頭扁如貝葉。摸起來手感光滑,滑如綢緞。整個如意看上去晶瑩剔透,有光澤十足,但這都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是這上麵刻的是一條魚!如意尾端還有一個佩飾,掛著的是兩條魚型圖案的圓環,這是我極少見過的玉如意當中器型的一種。所以我一輩子都記得這個東西。
而此時我在這個地穴裏看到了這個東西,我感到十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