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荒謬整編
在那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對我的表情表示驚詫。
大家都急於知道到底電報說的是什麽?
閆旭達更是急不可耐的問道:“哥?怎麽樣?電報說什麽?”
我沒說話,於是急脾氣大胖子黃文太罵罵咧咧邁著大步快步走了過來。
急脾氣大胖子黃文太來到我的跟前後,先是帶著精濾的眼神看了看滿臉都是絕望表情的我,繼而斬釘截鐵地一把抓過我手裏拿著的電報。
他看了看眾人,繼而十分莊重而又略帶滑稽的清了幾下喉嚨後大聲的讀了起來:“茲命令爾等人員在羅布泊原地待命。
目下,新疆駐軍78、42、騎1師三個整編師,十萬餘人已悉數在叛逆陶峙嶽率領下全員投降共匪,現爾等自接到命令之時起,即日編入反共救國軍新疆獨立旅。
由原國民黨西南長官公署第二處副處長兼軍統西南特區副區長張世雄任反共救國軍新疆獨立旅少將旅長,此外,空投物資將於明日下午三時投放你部維度。”
讀完以後,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陣唏噓和咒罵。
尤其是急脾氣的大胖子黃文太,在讀完之後,就跟發了瘋一樣,,雙手上下齊動,幾把就將電文扯個稀碎。
繼而黃文太又邁動大步,來到發報的飛行員旁邊,伸出他肉呼呼的大爪子抓過飛行員來就是兩個耳光。
隨後黃文太又抬起他的大肥腿,一腳踹在飛行員的胃部。
急脾氣大胖子黃文太幾乎陷入了極度癲狂絕望的狀態之中。
“你他媽發電報發哪裏去了?”黃文太幾乎是吼著說出這番話。
發電報的飛行員麵無懼色緩緩言道:“我們在臨行前接到上峰命令,駕飛機送你等赴台灣。
然而中途接到空軍司令部的電文,命令我們轉飛迪化,另外還有一封是空軍司令部發來的密電文。
命令我等沿途不得主動聯係任何地方部隊,隻能與空軍司令部通電,剛才我發電文到空軍司令部得到這些回複的。
空軍方麵在明天下午會給我們運送武器彈藥和物資,還有人員輜重。我們有救了。”
李寶三已經泣不成聲的說道:“救個屁!我帶著老婆孩子也編入他媽的反共救國軍新疆獨立旅嗎?我姑娘才十三歲,難道讓她也扛槍打仗嗎?”
我理了理頭發,心中充滿憤恨,但是卻一個字都沒說,一句抱怨也沒有,抱怨他媽的什麽呢?
我早就已經習慣這種大起大落的安排了,我們這些人就像浮萍一樣,隨波逐流,怎麽說我好歹也是掛少將弦兒的堂堂黨國軍人,他媽的現在倒混成獨立旅旅長了,不說越混越完犢子吧!
就單單我現在這個狀態和我們這個隊伍的狀態,就足以讓人貽笑大方,滑天下之大稽!
所謂反共救國軍、新疆獨立旅就他媽六個有戰鬥力的老爺們兒,還有一幫窯子出身的騷老娘們兒,外帶三個孩子,這他媽也能叫獨立旅,哪他媽有戰鬥力,這幫狗娘養的究竟是怎麽想的?我憤恨的將臉望向天空,我想道這他媽到底是空軍的主意還是代總統李宗仁的主意,還是國防部二廳的主意?
自從戴先生死了以後,我們就沒過上一天好日子。
現如今蔣校長也下野了,我們這幫黃埔生算是完犢子了,虎落平陽啊!
這他媽簡直就是明目張膽、**裸的公報私仇!
此時此刻,我十分想哭,十分想嚎啕大哭,我之所以想哭,是因為這幫王八蛋操的,幹的根本就不是人事兒,他媽的要對付我張世雄,就衝我一個人來,這上麵還有女人和孩子呢?都他媽不是人揍得這幫王八蛋!
我是真的想哭,但是眼中已經沒有淚水了,我知道,哭了也沒有人可憐我!可憐我們!一切還是得靠自己!
看著這幫無助的人,我漸漸穩定住了心神、打定了主意,於是我輕輕的拍了拍黃文太和李寶三的肩膀,輕聲的說了一句:“算了!各有天命吧!咱們去飛機掉落的地方,那裏有好幾百斤黃金,而且還可能有些吃的喝的,咱們先熬過今天再說吧!”
剛才和幻覺折騰了好久,大家此時都已經累得不行,一個個拖著疲乏的身子,都想躺下來舒舒服服的睡一覺,或者胡吃海塞一頓。
然而,此時既沒有水又沒有吃的,我相信也許等走到地方就會有人死了,但是現實就是這麽殘酷。
大家都心知肚明,啥吃的也沒有,說啥都沒用,但是人都是脆弱的,尤其是在這種情況下,任何人都會崩潰的。我最不想麵對的情況終於出現了!
“我餓!媽媽我餓”
首先發出微弱喊聲的是孩子,緊接著是女人們。
“誰有吃的嗎?”
“喝的也行!”
無論他們的丈夫、父親如何拖拽她們,她們也走不動了。
我想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那台飛機上了,不知道能剩下點兒什麽。
但是不能隻靠這個電文發過去換來的不靠譜的求助,我隻能先去那個地方看看能不能弄點兒吃的喝的。
於是我讓黃文太和李寶三守著全部女眷,並且把我的槍給了黃文太掌管來保障他們的安全。
黃文太無力的接過手槍,向我點了點頭,無奈的蹲坐在沙子裏了。
而我則拎著五十斤黃金,帶著我表弟閆旭達以及兩個飛行員繼續朝飛機掉落的方向前進。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天漸漸暗了下來,漸漸地看不清路了,隻能憑借著點點星光和之前的印象行進。
新疆日夜溫差極大,雖然我們一路走著,不停的運動著,但是身上還是漸漸覺得寒冷。
此時我覺得十分懊惱,早知道這樣從重慶出來我就該多穿些衣服的,現如今除了身上的軍裝和裏麵的一件襯衫,居然沒穿別的任何衣服。
我看了看手表差不多四點半左右,天色昏黃不定,這他媽什麽鬼地方,聽說晚上十點半左右才黑天而且氣溫也會越來越低,會比天亮著的時候低八到十度。
走著走著,我居然打起了寒顫,愈發感覺到寒冷,我想我走著路都這麽冷,可憐了那些孩子們!
哎!這麽冷的天怎麽熬啊!
也不知道這個地方有沒有狼,地上太旱了,走了一段沙子路以後,地麵上都是裂成一塊塊的、打著卷兒的土垰拉。
此時此刻,我們都沒有了軍人莊嚴的姿態,幾乎每個人是在拖著雙腿在戈壁土地上蹭著走。
我感到身上的衣服和我拿著的五十斤金條都變得沉重無比,於是我把箱子遞給表弟閆旭達,他連連揮手,還大言不慚的說:“我不要!”
我苦笑著說道:“誰他媽給你了,我讓你幫我拿一會兒。”
我話音剛落,我表弟已經走出老遠了,這個時候,把力氣能用到腿上的都是明智之選,他才不會幫我拎五十斤的黃金,消耗他的體力。
後來還是飛行員比較懂事,從我的手上接過了皮箱。
在那一刻我輕鬆無比,仿佛又充滿了力量,然而大概走了五百多米以後,飛行員將皮箱交回給我,我看得出,他也已經很累了。
在那一刻我也由衷的感悟到,在荒漠裏什麽都是狗屁,錢!親情!從屬關係,都不如自己能活下去重要,活著是一種真正的幸福。
天黑著黑著,忽然變黃了,這是很可怕的事情!
因為我從來沒有在沙漠地帶生活過的緣故,我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有點兒不知所措!
我想,像這樣的時刻是最容易出現幻覺的.我看著他們走在前麵的速度越來越慢,我知道他們的體力也在一點點兒的耗盡,假如我們沒有如期到達飛機墜落的地方,不幸在戈壁灘上走丟了,那麽最終等待我們的就是黃沙蓋臉、暴屍荒野。
走著走著,我實在走不動了,於是坐在地上打開了皮箱。
我依稀記得,這個皮箱還是民國三十二年(1943年)我在南京永泰祥商號買來的。
此時,我坐在地上,十分愛惜地將皮箱放在在我的腿上。
我的手指輕輕的撫摸著棕紅色的牛皮外殼,由衷的感歎這個箱子真是太結實了。
摸著摸著,我不禁感覺到又渴又餓,我想如果沒有吃的,應該是可以剝了箱子外殼的皮料子煮了吃。
裏麵整齊擺放著五十多斤共計一百多根的金條。
我想哭,但是眼窩子裏一滴眼淚都沒有。
太幹了,太渴了,我感覺自己就快要燃燒起來,我的眼睛很幹、心很疼,我的手幾乎都顫抖起來。
等一下我要把這些黃金丟在戈壁灘上,這差不多是我一生的積蓄,這裏麵有別人用來買命而送給我的錢,也有我在賣命的時候掙來的錢。
金子是個好東西,能觸動人的心鉉。
多少人為了這個東西,連命都沒了。
我抓起一把金條扔在地上,他們碰撞著發出悅耳的聲音。
這才是一擲千金。
可惜沒人看到我的壯舉。
看來我就是這個命了,想炫耀下都沒有機會了。
扔得剩下最後一根的時候,我又開始後悔了。
萬一找到飛機裏麵有食物和水呢?
萬一明天他們真的空投物資來了呢?
萬一我能活著去香港呢?
為了她們我要堅持下去。
在我重新堅定了信念以後,又開始將地上的金條擺進箱子裏。
由於沾了不少黃土,我感覺黃金的分量比過去更重了。
這件事是我合上箱子,打算提著箱子站起來的時候所發現的。
我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此時我表弟和那兩個飛行員離我已經越來越遠。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裏忽然燃起一股悲涼的別離之意。
如果他們消失在我的視線裏,我很有可能迷失方向。
那麽我就死定了,如果他們引領錯了方向,而我錯誤的跟著他們,我也死定了。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我的兩條腿仿佛灌了鉛一般,箱子也垂墜得手臂生疼。
最後,我還是停了下來,從腰中抽出皮帶,扔掉已經空了的勃朗寧槍套和彈夾套,將皮帶拴住皮箱在地上拖行了起來。
孤身一人行走在戈壁上,風沙徐徐吹過我的麵龐,我感到越來越冷了,皮箱在我身後,留下一條深深的印痕。
我的心裏默默的哼唱著《黃埔軍校校歌》,我想起了讀書時候的崢嶸歲月,記起了在北伐戰場上的槍林彈雨,回想起在日占區與敵人周旋、傳送情報、跑壞敵軍設施的點點滴滴,是什麽時候起,日子變得越來越安逸?
什麽時候起生活變得毫無激情。
也許突然而至的磨難就是為了讓我更好的活著,更好的為黨國效忠吧!
接著我又開始在心裏默默的唱著《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歌》和《知識青年從軍歌》。
那歌聲裏承載著我年輕的理想,承載著偉大的三民主義、承載著偉大的國父思想,越走我覺得腳下的力量越大,我像一道疾勁的狂風發了瘋一般超前狂走。
我超過了兩個飛行員,超過了我的表弟閆旭達,他們或許也是在用同樣的毅力在堅持著前進的動力,或者他們心中有更美好的憧憬,但那都不重要了,隻有走下去,才證明我們依然活著。
我感覺幾乎已經到了生理和心裏的極限,我感到頭重腳輕以及無法抑製的口渴,我的喉嚨火燒火燎的又覺得陣陣發鹹。嘴唇疼的要命,感覺就快裂開了。
在超過他們的時候,我輕輕的回頭看了看他們三個人的嘴唇,無一例外,全部都是泛著白皮、咧著血口子。
他們的臉上都是黃呼呼、黑乎乎的顏色,此時,月亮已經升的很高了,燦爛的繁星把黑色的夜空襯托的很美。
但是我無暇體會那美景,此時此刻我他媽的就想來一杯水喝喝。
想來我也是好久沒吃過東西了,但是居然不餓,隻是覺得渴,從未如此熱切的盼望能得到一杯水。
我想起了我老家的那個著名的故事,於是我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剛才你們在飛機上往下看的時候,注意沒有?”
閆旭達說道:“注意啥啊?”
飛行員說道:“長官,我們開飛機的時候隻看前方,哪裏會注意下方的事情呢?”
閆旭達說道:“是不是你看見水了?”
我點點頭說道:“對!咱們前麵大概也就二裏多地就有水源,我這個視力你是知道的!咳咳咳!”
我現在嗓子實在太幹了,說話的時候,就感覺喉嚨裏麵有兩個沙包蹭來蹭去,說著說著,便會幹咳起來。
我一咳嗽,他們兩個人也不住咳嗽起來,這咳嗽就像傳染一樣,一個人咳嗽的時候,另外的兩個人也會跟著咳嗽,於是形成了連鎖反應。
我們什麽話也說不出來了,隻有持續性的咳嗽聲音。
這咳嗽聲音在沙漠回蕩,讓我們顯得愈發淒涼。
再後來我感覺到胸口火辣辣的,我覺得假如再不停止,我們一定會咳血的。
於是我強忍住疼痛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示意他們也這樣做。
果然,大家的咳嗽在兩分鍾以後都停止了。
飛行員一拍腦袋說道:“長官,我想明白了。您是想用望梅止渴的故事告訴我們,前麵有水。”
我說道:“對!就他媽你奸詐!”
飛行員說道:“那咱們是老鄉,望梅止渴的故事就是發生在咱們直隸平泉縣!”
我說道:“這麽說你也是直隸平泉人?”
飛行員說道:“沒錯!我口音變了而已,長官你看前麵那個東西,是不是咱們的飛機!”
我朝著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個黑黝黝的龐然大物。
我想真是萬幸,這玩意兒居然沒爆炸。
我揮揮手帶著他們兩個朝那個黑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