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裏逃生
等我再抬起頭的時候,閆旭達已經又跑出去一百多米了,我心中暗想,現在這個氣候,又沒有水,照著這個跑法,等會兒得渴死閆旭達這個王八蛋。
想到此處,我也覺得幹咳難耐,我的運動太激烈了,一方麵是由於我長期養尊處優缺乏鍛煉,另一方麵是由於我處在極度缺水的狀態當中。
此時我幾乎已經到了生命的極限,我的心開始亂蹦,基本上算是隻有出的氣兒沒有進來的氣兒了,憋悶已極!我真懷疑我會死在這個地方。
但是我又有點兒不甘心,想想我張世雄,堂堂的黨國軍人,民國十四年(1925年)7月首批黃埔四期政治大隊學員,如今我的同學們基本上不是少將就是中將,怎麽能窩窩囊囊的死在這裏?
還有這幫二貨,這麽狼狽,要是和這幫廢物死一起,那我可是奇恥大辱。
看看!黃文太跑得哪裏還有點兒黨國軍人的樣子,褲子都跑掉了,你要是胖就買條背帶,總不能提著褲子跑吧!真是有失黨國臉麵!嗚呼哀哉!成何體統?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生氣歸生氣,我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死,於是我又重新振作精神,提著槍,拎著箱子直奔他們而去。
我之所以這麽在乎黃文太,是因為當年在北伐的時候黃文太幫我擋過一槍,人應該知恩圖報的,我想現在這種危急時刻,是時候還人情了。
想到此處,我索性把裝了五十斤金條的箱子扔到了地上,用盡力氣端起我的勃朗寧大威力手槍,繼續狂奔起來。
風沙從我的大背頭和大胖臉上滑落,我感覺自己已經紅了眼了。
我狂叫著舉起了手裏的勃朗寧大威力手槍,大喊一聲:“我日你先人!”狂奔起來。
我手上的這把勃朗寧大威力手槍彈容13發,威力十分巨大。
但是我可不像我表弟那麽虎,一邊兒跑一邊兒開槍。
在沙漠裏,資源是限的,子彈一旦打完了沒地方補充了,一把沒子彈的手槍在這樣的地方那還不如一把大糞叉子。
我呼哧帶喘的噴跑著,經過艱難的長途跋涉,終於算是離人群越來越近了。
此時飛行員已經死了一個,風沙太大了,因此我壓根看不清他究竟是怎麽死的。
另一個飛行員此時也已經鬼哭狼嚎的停止了射擊,因為他光顧著奪命狂奔,此時此刻已經跑的超過李寶三一家三口了。
最危急的是李寶三的女兒好像跑不動了,被追上來的黃色的人給撲倒了。
李寶三的老婆過去搶孩子,李寶三過去拉老婆,結果都被黃色的人給按住了。
由於風沙太大,而且他們穿著的衣服和土地的顏色極其相似,我完全看不清對方穿的什麽衣服,不過話說回來了,如果這要是迷彩,那麽效果可是挺好。
此時看到李寶三一家倒下來了,我不禁心中感到一陣可惜。
因為李寶三這小子是我所認識的人裏麵最有頭腦的人。
我認識他的時候,我們都還是學生,在一起念書。
那時候的李寶三就精明的知道倒騰煙、倒騰酒,賺了不少錢,尤其是當了重慶市兵工署署長以後,這小子還賣軍火。
最可恨的是不光賣給當地周邊的土匪,他還賣給中共方麵。
如果不是因為我們是老同學的關係,我早就把他槍斃了!
我初步估計,這次他逃命攜帶金條起碼有二百多斤。
哎!
可惜了這個人才,不然我還打算去法國當領事的時候帶著他,搞點兒國際貿易啥的。
哎!人才啊!
哲人其萎,天妒英才啊!
我在心底默默的為他們一家三口升起了一麵青天白日旗。
此時黃文太已經跑到我跟前來了,嘴已經跑的冒沫子了,這個可真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氣還沒有整勻乎,就給我打了一個“快跑”的手勢。
我們都是學生兵出身,不怕死歸不怕死,但我們同寢室的人為了在戰場上彼此有照應,設計了一整套戰場手勢術語。
一看這個手勢我趕緊扭身往回跑。
我一邊跑一邊回頭喊:“閆旭達,別他媽上了,快跑!”
我跑在最前麵,這次的跑和剛才完全不同,如果說剛才我想拚命的話,我現在就是在玩命。
我是光緒三十年生人,屬龍,龍能呼風喚雨,我確實是龍,我他媽徹底聾了。
後麵說啥我也不帶回頭的!
因為太嚇人了!
此時我腦海裏開始不斷閃現李寶三一家三口被黃人撲倒的情景,開始閃現黃文太給我打的那個“快跑”的手勢,這什麽玩意兒,一幫有槍的人讓赤手空拳的人給攆的王八犢子一樣。
路過我裝了金條的箱子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那隻是電光火石的三秒鍾時間。
隨後我迅速做出決斷,風一樣的速度撿起了地上裝滿黃金的箱子。
如你所知,任何人都會在負重五十斤的情況下越跑越慢。
這就是舍命不舍財的代價,因此一旦跑的就慢了,就會墊底。
果不其然,先是黃文太一家四口大胖子超過了我,繼而是飛行員超過了我,但我已經實在是跑不動了,隨後我身後響起了我表弟閆旭達的聲音:“表哥救我!”
我一回頭,原來閆旭達也被黃人按住了。
我想,這下算是全軍覆沒完蛋了。
我是家中獨子,閆旭達和我從小一起長大,因此就和我親弟弟沒兩樣,於是我快速的扔下箱子朝著閆旭達和黃人衝了過去。
誰想到,我跑著跑著就摔了一個大前趴。
等我再站起來的時候,閆旭達已經躺在地上不斷地朝著身體上方不停的開槍,他發瘋了一樣槍裏打光了所有的子彈,而且嘴裏還不停的呼喊著,麵部表情驚恐異常,然而此前拚命追趕的黃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等我小心翼翼的快到近前閆旭達近前時我才發現,那塊地上除了閆旭達根本沒第二個人?
於是我躡手躡腳的走到了閆旭達身邊,閆旭達應該是嚇壞了,躺在地上裝死呢!
我身邊就是沒有照相機,這要是有台Mamiya相機,我一準給這小子拍下來,讓我過去的哥們都瞅瞅閆旭達的慫樣!
我氣喘籲籲的走上前踢了一腳閆旭達。
閆旭達嚇得直喊“媽媽!”
我說道:“我姨沒來,你哥來了!別怕!”
隨後我走上前扶起了閆旭達。
閆旭達都哭了!
這真是太難得一見了,這得多嚇人?能把殺人不眨眼的閆旭達給嚇哭了!
我問道:“旭達!怎麽了?”
閆旭達說道:“沙子人!沙子人!”
我問道:“啥子人?我他媽的知道啥子人?”
閆旭達說道:“不是!不是的!是沙子!是沙子人!”
說完怕我不明白,閆旭達還抓了一把沙子給我看!
閆旭達說道:“這種!就是這種,他們剛才要整死我!把我按住了!”
我說道:“他們要是想要整死你,你還能活嗎?人家已經手下留情了!你確定是沙子人?是偽裝服嗎?”
閆旭達說道:“力氣大得很,是不是偽裝服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摸一手都是沙子,你看!”
我問道:“他們把你按到然後就跑了?”
閆旭達點點頭。
我說道:“你沒感覺屁股疼或者哪兒疼嗎?”
閆旭達愣了一下,隨後惱羞成怒的說道:“都啥時候了,你還笑話我?我哪都不疼,我腰疼!”
我說道:“行了!起來吧!咱們現在得盡快想辦法找到水和食物,不然在這個戈壁沙漠上,咱們會被渴死、餓死。”
閆旭達點了點頭起來了。
我看了看閆旭達的身上確實沒有傷,一顆心也就放下了。
閆旭達說道:“哥!我記得你好像說過這個東西,叫啥來著?”
我說道:“這玩意兒叫做沙市蜃樓!和海市蜃樓差不多!都是假的,是你的幻覺!”
閆旭達說道:“幻覺?那玩意兒老真了,你是沒趕上,你要是趕上了你就知道了!這玩意兒簡直太嚇人了!”
說完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前方不再說話。
我想他肯定是嚇壞了,不然以他的個性,一般來說都會像孩子一樣誇我幾句。但是因為這個事情讓他感到過於恐懼,因此,他全然沒有拍馬屁的意思。
事到如今,我隻能等他恢複常態了。
遠處黃文太他們也已經放緩了腳步好像在等我們。我想不能耽擱太久,於是我拉著閆旭達朝西走去與黃文太他們會合。走了一段路以後,閆旭達漸漸緩過神兒來,對我說道:“哥!你剛才說那玩意兒叫啥來著?”
我說道:“那玩意兒叫做沙市蜃樓!”
閆旭達說道:“沙市蜃樓到底是啥呢?”
我停下了腳步,蹲下身子,從地上抓了一把沙子認真的說道:“在大海裏出現的幻象叫做海市蜃樓,那是光影折射形成的幻象,也許在陽光照耀的地方出現相同的倒影,也許是大自然發揮出了攝影機的功能,讓曾經出現的情境在相同的溫度和濕度中幻化出來。很可能在遠古時代,這個地方曾經出現過殺戮追逐場麵,而你們恰巧出現在這裏,所以幻象與實景重疊,你們就變成剛才那樣了!”
閆旭達說道:“哥!你咋知道這麽多呢?看來你是我見過的人裏麵學問最多的人!”
我說道:“看來你已經恢複常態了,不過拍馬屁拍得不夠好!你應該多想點兒詞兒誇我!”
閆旭達漏出大白牙說道:“哥!我這胸無點墨的人誇你到這個地步就不錯了,你就別吹毛求屁了!”
我笑道:“吹啥也吹不出屁來,那叫吹毛求疵!行了我也不難為你了,實話和你說吧!我之所以知道這叫沙市蜃樓是因為我喜歡看書的緣故。”
閆旭達說道:“對啊!哥,我想起來了,你小時候都是看那些妖魔鬼怪的書!”
我說道:“是啊!那時候我尤其是喜歡神戶鬼怪類的書籍,總是看得欲罷不能,民國十四年,(1925年),我剛進入黃埔軍校政治大隊學習的時候,有人用《**梅》換我的《搜神記》和《山海經》我都不換。”
閆旭達說道:“哥!那你是沒看,那《**梅》寫的老好了!”
我笑著說道:“你看!你要是看《**梅》那你肯定解釋不明白啥叫沙市蜃樓!”
閆旭達說道:“那是!那你趕緊說唄!是《搜神記》寫的還是《山海經》裏麵寫的啊?”
我搖搖頭笑道:“都不是,我一說你就能想明白!這個原理和今天的原理是一樣,書裏寫的是海市蜃樓。”
閆旭達說道:“甭管是沙市還是海市啦!到底哪本書啊?”
我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海市蜃樓的事情是記載在蒲鬆齡寫的《聊齋》——《山市》中出現的,書裏說,有個叫孫公子禹年的一幫人在樓上喝酒的時候,看見平白無故出了寶塔,出現了亭台樓閣,出現了宮殿、城牆,蔚為壯觀,而且看著看著就沒了,所以管這個東西叫山市,又叫鬼市。”
閆旭達聽我說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看來還是要多讀書,不讀書怎麽能知道這麽多呢!不過這沙市蜃樓出的可他媽真坑人啊!為了躲避這玩意兒,人都能跑得虛脫了,缺水的情況下劇烈運動,身體很快就會脫水,然後幹渴而死。”
說完,閆旭達的嘴唇裂開了一個血口子。
我說道:“你呀!總是這個樣子,馬後炮,後知後覺,不過下次可記住了,千萬不能盲目衝動,遇事不要慌亂,今天差點兒讓你的流彈給打死啊!你說萬一被你給打死了,我冤不冤?”
閆旭達殺人無數,但是我教訓他,他嘿嘿的笑著,憨厚的就像個孩子一樣。但他嘴唇上的血口子裂得更大了。
我想也許這就是兄弟親情吧!
危險解除了,因此我將勃朗寧大威力手槍放回腰間,一隻手拿著黃金,一隻手拉著我的表弟閆旭達,慢慢的往回走。
此時間,李寶三一家好像也緩過勁兒來了,那個之前我認為死掉了的飛行員也起來了,真是萬幸啊!一切有驚無險。
我朝著他們揮揮手,但是我此時已經沒一絲力氣去迎他們了。
黃文太是很講義氣的,因此他也少挨了不少累,他聽見我回去救表弟,也回過頭來看,看見我們沒事兒也停下了腳步,告訴老婆孩子慢慢走,他們一家人走了一會兒坐在地上邊休息邊喘氣兒。
這時候我發現另一個飛行員小夥子挺聰明的,逃命還不忘背上電台呢!
於是大難不死的我,將燦爛的笑容綻放在臉上,走了過去。
我邊走邊說道:“這下我們可以直接發電報給國民革命軍暫編第一師陸軍騎兵少校,我的好哥們兒李江柳,他不僅會帶著騎兵兄弟們騎著駱駝來接我們,還可能備下羊羔美酒接待我們,迪化的烤全羊、羊肉串已經饞了我好幾年了,得好好犒勞犒勞自己,也犒勞犒勞大夥。”
說完,我加快了腳步,很快我就追趕上了那個背著電台的飛行員小夥子。
“小夥子是中央航空學校畢業的吧!”我追趕上他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親切的問道。
小夥子給我敬了個禮說道:“報告長官,我是民國三十六年(1947年)考入中央航空學校的”。
我拍了拍小夥子的肩膀說:“不錯,說起來我是你的學長呢!電台沒事吧!等下發個電報到騎兵暫編第一師,讓李江柳來接我,多帶點兒牛肉幹和葡萄酒,欲飲琵琶馬上催嘛!”
飛行員小夥子給我敬了個禮:“是!老學長,我現在就發報。”
此時黃文太也過來了:“告訴李江柳帶點兒奶來,我姑娘喝點兒。”
飛行員又來了個敬禮:“是長官。”
這時候黃文太的老婆也過來了:“帶......”
我一擺手:“差不多行了,發報吧!”
飛行員小夥子又來了個立正,此時我表弟、李寶三一家、另外一個飛行員都已經聚攏過來,看起來他們都被剛才的景象嚇得不輕,在荒無人煙的沙漠裏,真是分分鍾什麽事情都可能發生。
飛行員發報的當口,我感覺口幹舌燥,剛才的奔跑真是要了我的老命了。
由此我由衷的感受到歲月不饒人啊,今年我已經45了。
假如按照七十歲死掉的話,我已經是土埋半截的人了。
拚這個命,遭這罪,太難受了。
過了一會兒,飛行員看來是發完報了,放好耳機,收納好電台設備,快速的將翻譯好的電文拿給我看。
我一看上麵歪歪扭扭的寫著的幾個字當時就傻眼了。
我對黨國的一片赤誠之心也立時化作冰點。
原來他們讓我改飛迪化是幹這個事情!
看來此行九死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