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隻爪爪
第七十一隻爪爪
早晨七點二十分, C國C市,中心機場
艾倫還在打哈欠,手裏就被塞入了一杯冒著熱氣的飲料。
他頓了頓, 繼續打完了哈欠, 並就著這杯飲料喝了一口。
……泡好的黃豆,放了一點白糖,熱滾滾冒著白氣, 口感醇厚還能嚐到沙沙的豆皮。
是杯貨真價實的現磨豆漿, 出產自一位恨不得咖啡都自己磨的窮酸媽媽之手——雖然有個媽媽屬性的朋友真的很好, 咳。
“謝謝。”艾倫又喝了幾口,扭頭對旁邊人道,“你怎麽這個點才來?”
“我還以為你會是集合最早到的那個, 然後藏在角落裏觀察其他成員。”
薛謹已經穿好了工作服, 正低頭在扣自己無指手套上的綁帶。
聞言他沒有抬頭:“家裏有點事耽誤了。”
“哼。”
艾倫陰陽怪氣道:“結了婚了不起嗎?反正肯定是你那位漂亮妻子打滾撒嬌抱著大腿不讓你走——”
一想到幾年前還向自己請教什麽是妻子的單身狗搶先脫單, 就好氣哦。
“啊嘟嘴臉紅用手指揪衣角的女孩子……”
……不, 是物理意義上的打滾抱大腿, 物理意義上的走不動啊。
況且比起衣角,她差點把我褲腳咬壞了(。)
薛先生不得不轉移話題:“這次團隊裏就來了你一個?”
他在約好的集合地點隻看到了打哈欠的艾倫。
“當然不是,我是第三個到的。”
艾倫指指不遠處的便利店:“前麵到的兩個出自教團,似乎是嬌生慣養的小姑娘, 說什麽‘候機廳裏太寒酸’,就跑到便利店裏坐著了。”
機場的便利店?
真不愧是教團。
自帶現磨豆漿的窮鬼默默拿出自己的那杯,默默從懷裏拿出了自家蒸籠蒸好的肉包子,默默退到了角落裏。
艾倫:“……咳, 你要是很想去便利店買份三明治的話, 我可以請……”
“別浪費錢。”
皮薄餡厚的大肉包, 卻香而不膩, 肉而不油,咬一口汁水四溢,就連白色的麵皮也仿佛沾上了熱騰騰的香氣。
薛媽媽幾口吃掉了自己做好的包子,又拿出第二顆:“馬上要去E國不知待多久,三明治會鋪天蓋地。你不如趁現在多吃點包子油條……如果不是早晨時間急,我還想帶桶豆腦來。”
說實話,漂泊這麽多年,他真心覺得C國的傳統早飯比E國的三明治、A國的煎雞蛋培根——都好太多了。
雖然也青睞J國早餐偏苦的小菜和魚幹熬的清湯,但J國一頓早餐的物價實在負擔不起——天知道當年薛謹第一次在C國買早餐,八角錢就買到兩顆大肉包三顆白菜包一隻炸糍粑與一紙袋豆漿的時候,差點沒熱淚盈眶。
從今天開始這就是我的家鄉了,回家真好.jpg
……雖然八角錢買一堆那是上個世紀的事,自包子漲價到一塊一個,薛媽媽就點亮了自己蒸包子的技能(。)
艾倫看著他,咽咽口水。
“你還有……?”
“多做了好幾個,來拿。”
與此同時,便利店裏
卡斯咽咽口水。
卡特文靜地咬了口手中的三明治。
“喂,卡特卡特,你看那邊的兩個低等生物——”
“卡斯。”
“那個戴兜帽的低級狙擊手在吃什麽?在吃什麽?我聞到肉香了!卡特!是肉香!”
“卡斯。”
是你說街邊一塊五一個的包子是低等食物,我們才坐在這裏吃二十多塊的三明治的。
卡斯讀懂了雙胞胎妹妹眼睛裏的譴責,她“嗷”地叫了一聲,繼續死死盯著那邊兩個低等生物。
沒戴兜帽的那個也捧了一隻包子,但他的吃法一看就是吃慣了西式快餐,咬漢堡似的一口咬下去,搞得包子裏的肉汁從麵皮裏炸了出來。
卡斯看著他手忙腳亂地舔幹淨淌在虎口上的棕色湯汁,又順著漏開的包子皮往上咬,讓卡斯看見了厚厚的包子餡和被醬汁肉汁染成一層淺褐的包子內皮——
卡斯又咽咽口水。
“低等生物!”
“卡斯。”
“低等獵人!”
“卡斯。”
“低等公會!”
“卡斯。”
“……啊啊啊不管了,走走走,卡特,我們也去買包子吃!”
——卡特與卡斯,此行是被黎敬學強行塞過來的。
自黎敬學接手了尋找沈淩的任務,他就沒怎麽給這兩姐妹留情麵,直接以“作為執事過分失職”的理由把她們從搜索沈淩的任務中踢了出去。
不知為何,卡斯總覺得這位總教長大人看她們比黎敬雪看她們還不順眼——黎敬雪再怎麽厭惡她們倆作為執事的“失職”,也是個隨時隨地把“規則”掛在嘴邊的死板女人,日常相處中從未真正逾越身份對她們表達不敬;而黎敬學……
有時候卡斯會發現,總教長閣下看她們姐妹倆的眼神,比看沈淩的眼神還要鄙夷。
比起蟲子,更像是什麽極端厭惡的垃圾。
之前他被教團正式派來時,卡斯心裏就有點不太好的預感,被直接排斥出尋找沈淩的計劃也無可奈何,如今更是為了他的“小計劃”,被當作底層仆人派遣去了E國,莫名其妙被吩咐了一堆低等仆人才需要照看的工作,還說什麽“要仔細觀察那些低等獵人,懷疑裏麵有個力量強大的玩意兒隱藏著”……
嗤。
低等生物裏怎麽可能會存在強大的東西,那個總教長隻是看她們姐妹倆不順眼,讓她們去幹髒話吧。
真不知道搜尋沈淩的進度怎麽樣了……上次她們事後才知道黎敬學竟然放出了Akuama那種汙穢東西去追捕沈淩,簡直是……
卡斯拽著自己還在啃三明治的妹妹走出便利店,推門時看到玻璃門上自己的倒影,暗暗啐了一口。
——她們可是隻侍奉祭司的執事,被黎敬學派遣來做髒話已經夠恥辱的,竟然還被命令說“要把臉遮住,不能讓祭司的麵孔被低等獵人窺見”,強製戴上了這個破玩意兒——
她推推鼻子上銀色的半臉貓麵具,又想破口大罵了。
但自己的妹妹是個隻會說“卡特”的悶葫蘆,破口大罵時旁邊沒有沈淩那個笨蛋“喵喵喵”捧場,就一點意思都沒有。
……啊,煩死貓了!
“喂。喂!”
正在輕聲和艾倫交換情報的薛謹,聞聲轉過頭來。
“喂!喂!”
……接著稍稍低下頭。
兩個戴著銀色無臉貓麵具的少女手拉手站在他麵前,一個文文靜靜啃著三明治,另一個正相當囂張地舉起手,指著他的鼻子。
從薛謹的角度,能看到那個囂張女孩嘴裏的虎牙。
“低等獵人!我們要買你的肉包子吃!錢不是問題!給我們肉包子!”
……討要食物的台詞和這種挑釁行為倒是充滿違和感。
薛謹無意和教團勢力的家夥發生任何衝突,所以他並沒有對這姑娘指著陌生人鼻子說話的無禮行為發表意見。
不過……
他的視線微微下滑,停在了這對少女的脖子上。
她們都佩戴著一隻項圈,項圈上綴著的是一模一樣的白色小鈴鐺。
我想你出去後會什麽都記不得,但抓著一件東西總能有點印象。
嗬。
究竟是什麽時候開始的這種風氣?
即使知道教團內部稍微有點權力的仆人百年前就開始統一佩戴這種白鈴鐺,但薛謹還是有些不適。
這些隻是曾經那枚鈴鐺的仿製品,他很熟悉自己曾經真正擁有的那兩枚白鈴鐺。
這些沒有黎敬學的紅鈴鐺那樣令他反胃,但到底會感到膈應。
“喂!喂!低等獵人!我在問你話呢!喂!這破包子你賣不賣!”
白鈴鐺,雙胞胎,有尖牙。
雖然嬌生慣養的程度有些出乎他意料,但這對女孩大抵就是教團本屆的祭司執事?
薛謹收回思緒,稍稍後退一步。
“可以賣,兩位小姐,一隻500美元。”
大概這樣就能把她們刺走……?
“沒問題沒問題!”
卡斯大手一揮,直接從口袋裏掏了張黑卡甩給這個低等獵人,伸手去拿他的包子:“我們全買了!剩下的錢不用找,低等獵人,就當是你的小費!”
薛先生:???
他目送囂張的麵具女孩扯著文靜的麵具女孩離開,手裏捧著五隻肉包子,看上去還挺開心。
目睹了全過程的艾倫:……
他喝了口豆漿,小聲對朋友說:“這次教團派來的監視人選,好像有點蠢?”
……這不是有“點”蠢吧。
祭司執事會這麽蠢嗎?應該是有什麽計劃?
薛謹想了想,還是決定首先把黑卡收好。
接著,他動動敏銳的耳朵,稍微監測了一下那兩個女孩離去時的交談。
“都怪沈淩那個笨蛋!”
聽到了耳熟的名字。
“要不是她逃跑也不會逃跑,我們才不會和那些吃肉包子的窮酸獵人一起工作!”
囂張的女孩“嗷嗚”一口咬下包子,又“吧唧吧唧”補充:“逃跑的時候就該把所有痕跡都抹除,給我們留字條還蓋爪印,那個蠢蛋是想幹什麽啊!煩死貓煩死貓了,誰知道她這段時間跑到哪去……”
“卡斯。”
“……好啦好啦我是直接把那個字條吃下去了,沒讓其他人看見!但是那個蠢蛋留字條的事情我就是要罵一千遍!蠢蛋!”
罵罵咧咧的女孩子又咬了口包子。
“低等食物!”她憤怒地說,“還這麽好吃!”
“卡斯。”也給我一個。
聽完全程的薛謹:……
他有點發愣。
大人,請您謹言慎行。
大人,這是今日需要簽署的文件。
大人,離規定休息的時間還尚早。
大人,您不該注視那些汙穢之物。
大人,遵守您的意願是屬下的職責,這沒什麽需要您懷疑的地方。
很多很多年前,安靜跪在他右側的小女孩耳朵上有一顆痣,安靜跪在他左側的小男孩總帶著點陰暗的邪氣。
但他們都同樣聽話,同樣忠誠。
糖葫蘆?這不在屬下的職責範圍內……可以收下嗎?
姐姐!是零食是零食!大人的零食你直接收下就好啦——嘿嘿嘿謝謝大人!
明明是拿到糖葫蘆便會情不自禁開心的年紀。
明明在他眼中,隻是應該被保護的孩子而已。
……最終卻一個冷漠地封存所有過去,形同陌路;一個執念成狂,手腕上佩戴了讓他作嘔的紅鈴鐺呢。
啊,時代還真是變了。
曾被喚作大人的低等獵人垂下眼睛。
“這又有什麽不好呢。”
能在如今這個時代遇見這樣的執事,能有這樣單純直白的家夥關懷著長大,他的妻子不愧是最幸運的祭司。
太好了。
——雖然同樣是曾被困住的祭司,但她不曾遭遇我所遭遇的那些扭曲。
謹以我滯留在此處的全部力量、投影、靈魂,賜給你福澤。
謹以我滯留在此處的全部力量、投影、靈魂,賜給我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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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稍微揭露了薛謹的過去之謎……不過有注重細節的孩子應該已經猜到了哈哈哈,因為敬雪與敬學都是同音敬“薛”。
但隻是稍微哦,並不是全部,薛謹的過去藏著很多至關重要的東西,會慢慢展開。
在各種意義上,沈淩都幸運到了應該被所有祭司——尤其是災禍之主——深深嫉妒厭惡的程度。
但因為非常珍愛對方,珍愛到即便停留在可怕的結界裏也不舍得讓對方付出任何東西,所以薛謹隻會覺得,太好了。
幸虧你遇見的執事是這樣的。
幸虧你體會不到我曾經所有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