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7章 不過都是可憐人
童恩終於被徹底地激怒了，她掙紮著從地上坐起來，聲色俱厲地質問道：“蘇茉，你究竟憑什麽跟我搶人？寧聽南那段暗無天日的過去，你有參與過嗎？寧聽南最痛苦最無措的時候，你在他身邊嗎？沒有，你沒有，都是我陪著他！如果不是我出手，他這輩子都走不出y洲，是我救他於火海！而你對他做了什麽？從未想過他的立場，你一開始就是另有所圖！做了婊/子還想立牌坊！”
“童恩小姐，你說的一點兒沒錯，是你救他於火海，”蘇茉將臉側的碎發別到耳後，露出流水一樣溫柔瑩玉的側臉，“但也是你推他進火坑。”
“什麽火坑？”童恩尖聲反駁道，“那才是他想要的世界，就像魚兒入了水裏，他想幹嘛就幹嘛？”
“想幹嘛就幹嘛？是殺人還是放火？”蘇茉莞爾一笑，嘴角牽出一枚淺淺的梨渦，“哦，對咯，是挖人眼珠子，畢竟收藏了那麽多的眼珠子。”
“不管怎麽樣，他過得很好，如果沒有遇到你，往後日子會更好。”
“挖了眼珠就過得好嗎？”蘇茉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她說話總是這樣的很慢很淡，就像夜裏電台的女主播在講故事，“他每天回去看到那些眼珠，你覺得他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是回味挖眼珠那瞬時的快感，還是無數次地想起自己的遭遇？……”
“你……你胡說！住嘴，你給我住嘴！”童恩撕心裂肺地吼著打斷蘇茉，“他這些年明明過得很開心的，如果不是你……不是你……”
說到最後，卻沒了聲音。
因為她心裏其實很明白。
寧聽南一直以來都在麻木自己，而她也是……自欺欺人。
“你說我跟他不是同個世界的人，”蘇茉默了默，然後摸上自己的眼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兩分，“童恩小姐，這個你也錯了，其實我跟他一樣，心向陽，卻永遠走不出陰影，我們手上都染滿了鮮血。”
童恩抬起頭怔怔地望著蘇茉。
她以為蘇茉不了解他。
然而，沒想到蘇茉比她更了解他。
“蘇茉，你贏了，”童恩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不過也隻是你贏了。”
陸爾聽出貓膩，大眼睛溜溜地一轉，滿是好奇，“童恩小姐姐是說我輸了嗎？”
“陸爾，”童恩變臉之快，看向陸爾時，自嘲不再，已是譏笑，“顧茜已經去了y洲，顧矜至此下落不明，你覺得自己還有機會？而且還有一件事兒，你肯定不知道吧？”
陸爾跟蘇茉不答話，坐等她下文。
“靳老夫人已經被他們接走了。”童恩冷笑一聲，“你以為殺了靳晚雪，靳家機沒有其他人了嗎？你們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
“哎呀！”陸爾配合地坐直身子，右手的小拳頭猛地往左手裏一敲，誇張地提聲兒，“靳老夫人被接走了嗎？！什麽時候的事情呀？今兒淩晨三點十五分嗎？”
“……”童恩無語了。
原來她們什麽都知道。
“童恩小姐姐，靳夫人是小雪的生母，你怎麽就忘了呢？”陸爾鼓了鼓小臉，小手指抵上下巴，“還有我們的靳小叔，他那麽喜歡靳夫人，那點兒蠅頭小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童恩嘴角抽搐。
蠅頭小利？
那可是夏國第一豪門的繼承權好嗎？
不過轉念一想，她有什麽資格說靳君盛呢？她不是也為了寧聽南犧牲了所有嗎？
可笑——
真是可笑至極。
“你們還想去y洲嗎？”童恩純粹是好奇。
y洲，那麽危險的一地兒，這些人是瘋了嗎？
擠破腦袋想去湊個熱鬧。
“既然有人帶路，為什麽不去呢？”陸爾反問。
葉千凝捐了骨髓給她，她自然幫她找回男人。
況且她心裏諸多疑惑隻有去y洲才能找到答案。
童恩冷哼一聲轉過頭看向窗外，天色已暗，也不知道寧聽南回家沒有？
嗬——
忘了，這就是他的家。
有蘇茉在的地方。
很好，那她還能見他最後一麵。
“蘇茉，你有沒有覺得我很可憐？為總公司當牛做馬這麽多年，結果還是被拋棄了，為寧聽南費盡心思這麽多年，結果他恨我入骨，到頭來我得到了什麽？這一身的傷痕累累嗎？”童恩眼角泛紅，她強忍著眼淚不讓它流下來，“我很可憐，但是……”
她定定地望著蘇茉，一字一頓地說道，“寧聽南更加可憐不是嗎？”
沒人知道她是怎麽割斷了綁在手上和腳上的麻繩。
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窗台。
跳樓之前，她最後對蘇茉說了一句話：“蘇茉，帶他回家吧。”
那抹血紅的身影一躍跳下。
蘇茉看到了她眼淚的那滴淚。
是一滴血淚。
血紅的顏色……
讓她想起了十年前的那個血月。
說到底，都是可憐人。
十七層的高樓，童恩摔碎到地上。
一地的血紅，比她身上的裙子還要豔麗。
圍觀群眾越來越多。
有人在尖叫有人在議論有人報了警。
很快有人發現——躺在血泊裏的女人，至死沒有閉上眼睛，她眼定定地看著一個地方，甚至在笑。
而那個地方……明明沒有人。
童恩走得很欣慰，因為隻有她自己看到了。
蘇茉將坐在花壇前麵的寧聽南帶走了。
彌留之際，她回到了年少時候，第一次見到寧聽南。
白衣如雪的少年眼睛上覆了一層白紗。
他抓住她的衣角，“救救我。”
……
阿南，如若蘇茉所說，我那次不是救你，
那麽這次……
算我還你了。
再見了，我的阿南。
……
出了人命，公寓是沒法回去了，陸爾將蘇茉跟寧聽南帶回葉家，將人安置好，她識趣地離開。
兩人都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
寧聽南規規矩矩地端坐在沙發上，擱在身前的兩隻手不安地攪在一起。
蘇茉坐在對麵的沙發，看著覆在他眼睛上的紗布。
“寧醫生，你的眼睛？”終於還是忍不住地問道。
寧聽南勾起嘴角輕笑一聲，“沒事兒，這是我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