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太苦
立時，門口傳來小太監的唱聲：“五公主駕到！”
屋內主仆同生疑惑：她怎麽會來？
可不管怎麽說，來人是太後一手撫養大、最得皇帝關心的五公主，身份地位不知道比他這個小小質子高出多少了。
“錦繁，扶我出去。”寧煜臉上卸下了方才警鈴大作的痕跡，語氣平平，看不出喜憂的說道。
主仆二人慢慢向屋外走去，準備接駕。
一進聽風館，佟箐箐就聞到好幾種不同的花香。
她想：這質子還挺風雅，雖然眼睛看不見，但這滿室的花香他聞得到，看樣子應該是個積極樂觀的。
她定睛往裏看去，一眼便望見那個清瘦的、穿著灰色寬袍的少年人。
看模樣，他應該比現在的她大幾歲。
臉上的青澀尚未褪盡，但這身高卻已經是成年人的身高了。
寧煜是睜著眼睛的，可惜他眼前隻有霧蒙蒙的一層，能感受到光就不錯了，他是看不到她的。
這長相，這身段，就這麽瞎了可太浪費了！
就寧煜這資質，放在佟箐箐生活的現代社會，必然是各大經紀公司爭著搶著、打破頭都要爭取到的妙人兒啊。
即便是生在古代，這張臉也該為他帶來諸多便利才是……
佟箐箐粗略環視了聽風館小院一眼，隻有一個感覺：清簡。
和她堪稱花裏胡哨的瑤華宮相比，這裏就像加了點花草遮醜的毛坯房。
唉。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後宮本就不允許男子隨便進出，更何況是寧煜這麽個別國質子。
在璟國人看來，有這麽一片地方給他生存，他都該高呼謝皇帝隆恩了，沒有挑剔的餘地。
佟箐箐卻不是這麽想的。
她竟然還從受困的寧煜身上，看見了自己的一星影子。
“能在你這兒喝口茶麽。”佟箐箐唇角微揚，似乎心情不錯。
寧煜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憂，隻是輕推身旁的錦繁一把，“去，給公主沏茶。”
錦繁不走，”我先送您進屋。”
”對呀，不急。”佟箐箐注意到錦繁對寧煜的寸步不離，也感受到這個隨從身上的冷意。
想來，清淨慣了的他們，應該是不喜歡別人來打擾的吧。
可話都說出來了，這時候她要是突然要走，難保別人不會責怪到寧煜頭上，到時候背地裏給他們主仆穿小鞋，他們日子會更不好過。
於是佟箐箐裝作看不出錦繁的不歡迎，大大咧咧的進屋。
何曾想，這屋裏竟連椅子都沒有，隻有一張小矮幾，旁邊放了兩塊小墊子。
錦繁將寧煜送過來，看他坐下，就走了，像是感覺不到佟箐箐的猶豫似的。
佟箐箐想了想自己身上背負的人設，頓時也沒那麽多講究了，一摟裙子，盤膝而坐。
”你在喝藥啊。”一坐下來，佟箐箐就注意到了桌上的湯藥，”都冷了呢。藥應該趁熱喝。”
不待寧煜說話，她兀自的端起了他的藥，好奇的嚐了一口。
苦味從舌尖蔓延到心上，佟箐箐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寒戰，同時低嚶了聲。
”好喝嗎？”她麵前的少年聽出了她的一係列動作，揚起笑臉問道。
佟箐箐放下白瓷盅，吐了吐舌頭，”難怪你不喝，這也太苦了點。我宮裏有不錯的蜂蜜，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來。”
“好啊。”少年人答應得爽快，”多謝五公主。”
不待佟箐箐說話，又聽見他道：”五公主真美。”
”你不是看不見麽？”佟箐箐覺得好笑。
”長公主曾教我一個詞，叫做‘人美心善’，五公主如此善良，必定是個美人。”寧煜說的很認真。
佟箐箐摸摸臉，莞爾，覺得這長得出挑的少年性格也有幾分意思。
錦繁端來茶水，杯子遞過來，佟箐箐低眼一看——
這哪叫茶啊，看起來就像清水裏飄了幾片枯葉似的，蕭瑟淒涼。
為了表達對這聽風館主人的基本尊重，佟箐箐還是勉為其難的端起來喝了一小口。
”我這兒沒什麽好茶葉，委屈公主了。”寧煜正臉對著佟箐箐說道，縱使佟箐箐在他眼前隻能呈現出一個極其淺淡的灰色人影。
”沒關係，我不愛喝茶。”佟箐箐瞟一眼桌上堆放的舊書，好奇的問：”這些書，都是你家隨從念給你聽的麽？”
寧煜似乎恨喜歡她這個問題，唇角的線條微微上揚，“是啊，幸好錦繁識字，不然我就聽不著這些好故事了。”
錦繁年長寧煜好幾歲，乃名臣之後，原本是碧國皇帝培養出來的太子伴讀之中的一個。
後來因為碧國要送寧煜來璟國當質子，皇帝擔心他身邊連個可靠之人都沒有，而那時錦繁已經讀了好幾年書，識字是不成問題的，加上性格又是一群孩童中最沉穩的，因此挑了錦繁陪同幼小的寧煜一起前來璟國。
佟箐箐聽完寧煜的話後，點點頭，信手拿起最上麵的一本，翻了翻，沒想到瞬間被她最不習慣的豎向排版所勸退。
“我不識字，”她放回書，隨即望向寧煜主仆：“我宮裏的小宮女講的故事也很無趣，我以後能不能常來你這兒聽故事？”
“好啊，公主什麽時候想來，我都歡迎。”少年笑起來雙眼彎彎，露出兩排潔白皓齒，像從未被這世間險惡所汙染過的模樣，讓佟箐箐覺得賞心悅目。
佟箐箐也隨他一起笑逐顏開，”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不要再喊我公主，喊箐箐吧。”
“我叫寧煜。”他頓了下，像是在考量什麽，想了想還是說：”我比你大，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煜哥哥。”
“我不缺哥哥的，還是叫你的名字吧。”實際上佟箐箐心裏想的是：你在我眼裏隻是個小孩子呢，對著個小孩兒喊哥哥太違和了！
倒是寧煜稍微愣了下，隨後才點頭，“也好。”
這位他國質子的境遇，她多少已經了解了，對方主仆都不是話多的人，佟箐箐瞎扯了幾句後，便佯裝困了。
“啊哈……”佟箐箐打了個嗬欠，“逛園子逛累了，我要回去睡覺啦。謝謝你的招待，下次再來找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