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就算是他早在拜荀卿求學之前,就已經是立誌,將來要為眼前的這一片硝煙彌漫的土地做出一番大貢獻。


  可是至今,哪怕是如今的他自己,也僅僅隻是在心底這般願望著。


  而並不敢十分確定地說,自己將來的成就,定然會使自己青古留名。


  自古以來,王侯將相,又是又多少人才會是有此殊榮。


  不過他卻是沒有想到,隻是之前一直都是莫不相識的人,現在卻是這樣的相信自己。


  韓非眼神微動。一陣風吹過,一片落葉自枝丫上落下,在白蘋的麵前飄轉沉浮。


  這個時候,她倒是極其地想要再看一眼她的父母,還有她的兄長了。


  再見時,她相信,她的父母定然是欣喜又欣慰的模樣。


  而她的兄長,定然也是還如從前那般,會伸出手掌,然後輕撫了撫她的發頂,在又一次弄亂了她的頭發之後。輕笑著道,“如今的小妹,已是這般厲害了。”


  韓非轉頭,瞧見了白蘋突然之間低迷著的情緒。


  如墨似漆的眸子微斂了斂,低頭稍作沉思。


  半晌,他才是忽然開口,“抱歉,引起了你的傷心事了。”


  聲音誠懇至極。


  白蘋沒忍住,分明前一刻還是滿心的傷感,這一刻卻是‘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白蘋也知道一些韓非的事情。


  若是說提起父母親人,最傷感的人絕對不會是白蘋,而是這個在之前卻是父母接連間逝去的韓非。


  可是他現在,卻是能夠再一次麵不改色地聽她講了這麽多有關於家人的事情。


  好歹也是上古妖花,多少也是有一些他們所不知道的用處的存在。


  更甚至是,這上古的地獄花,說不定真的是傳說之中的接通著人間和黃泉路的通口。隻要利用得當,他們就完全可以利用如今已經出世了的地獄花當做是一種媒介。


  到時候,更是說不定……活死人肉白骨,再輪回。


  誰又說曾經典籍中所有的黃泉地獄,是不存在的?


  若是真有能夠淩駕於眾生之上的人,他們一旦群起而攻之,又怎麽會有什麽好結局。


  白蘋現在的心思隻是被疆時低沉著嗓音娓娓道來的親身經曆所震撼。


  疆時話罷,白蘋不禁心中存疑,她腦中不由自主想起了幾天前黃昏之時所見到的場景。“前幾日,我曾親眼見著青城中曾有一場場麵頗有壯觀的迎親之禮……”


  話音剛落,白蘋已是分明地看到疆時的還算是溫和的臉霎時變的一陣沉鬱。


  白蘋:“……”


  她好像,似乎,可能,隱約知道了一些什麽……


  “哦,”白蘋恍然醒悟,原來那場昏(婚)禮便是疆時的家中舉辦的啊。所以,就算白蘋因為小疆時的緣故,想要在青城中多留一些時間,也是身不由己。


  在青城中,她留下的時間越長,危險就越大。


  “也不知道這青城的戒嚴什麽時候能夠放鬆下來。”


  白蘋自從在街上知道了青城戒嚴的消息,就一直是心裏擔憂著。到了現在,心底的擔憂不僅是沒有放下,反而是與時劇增。


  白蘋快步走在前方,笑眼彎彎,她撫著懷裏的白狸,然後轉頭回看著韓非,反問,“難不成不是嗎?”


  她道,“小女幾次與韓郎君說起之時,皆是以長公子為稱呼著姬長淮公子。可是……”


  她頓了頓,繼續說道,“可是每一次,當小女稱呼了長公子之後,再問韓郎君,燕國長公子如何之時,韓郎君依舊是評論其他,而直接忽略了這一點。”


  韓非微微一發怔。


  而白蘋也是淺笑著歪頭看向韓非,不禁道,“為何每一次,韓郎君都是下意識的忽略了長公子的身份呢?”


  “要知道,無論如何,姬公子也是燕王室的長公子啊!”


  韓非愣了一下,如此一想,竟然也確實如此。


  不過每每,他都是純粹將姬長淮當做是自己的師哥看待,至於長淮師哥的另外的身份,他自然也是不會去過多的關注。


  想及白蘋所說的自己所忽略的問題,韓非略略沉思。


  待想明白了其中關竅,他眼神微微一亮。


  再次看向白蘋之時,隻是覺得心中無盡的感慨。


  要知道,在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還是對周圍的一切皆是茫然無知著。


  就像是她的那一雙從第一眼時候,他就注意到了的極為好看的雙眼。


  幹淨,清澈,而又透著微微的亮光。


  像是根本不曾被塵垢的時間所擾的一塊無瑕的美玉。


  清透無暇,涼入心扉。


  而現在的她看起來,已經是相比曾經足步的成長。


  表現出了一種超乎常人的聰敏。


  可是或許也是冥冥之中,在意識到小卜的存在之後,她的心底就早早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


  如今這樣也挺好,她最大的願望並非是及早的恢複曾經的那一段似是而非的記憶。


  可是依著小卜的說話,在那個時候,許多人,包括是各個諸侯國的國君對自己都是畢恭畢敬的。


  再者,自己也隻是會提取已死之人的生平記憶。


  若是此人實在是功德無量,而在青史之上有不曾有過他的記載。


  白蘋還會特意整理一份記錄,然後利用自己的能力,上達天聽。就算此人生前沒有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而有所收獲。


  死後,也會因為白蘋的努力。


  上天也要記得他的存在,使得真正的功德加身。


  如此一來,不管是如何,哪怕是此人生前是真正的罪大惡極,隻有是被白蘋確認是功大於過,且是無量之功的時候。


  功德加身。


  就算是此人最後因為所犯罪孽而投生了畜牲道,也絕對是一生安然無憂。


  最後是安然老死,壽終正寢的結局。並不精細,外貌也是顯而易見的灰黑模樣。


  這樣的餅子,也是做出來勉強用作充饑的。而更加的,俱是周圍的舍不得花太多錢,又沒有吃的的人的首要之選。


  還有的,是來到青城中的遠行之客。


  “若是依你方才的高興的話,想來我也確實是百分百的相信,你確實是很心情愉悅了。”


  都差點踮起來尖叫了,又怎麽可能不愉悅?

  這一次白蘋倒是有進步,她忍著要羞紅的臉,強裝著鎮定撇過這個話題,“既然韓郎君知道姬長公子之後的大概行程,那不知韓郎君知不知道,姬長公子到底是打算幾時才出城去?”


  她留在這裏越久,那麽危險就會越大。


  而且同時,也會給身為宅院主人的韓非帶來莫大的不好影響。


  這也是白蘋著急要離開的最主要的原因。若論可惡,又有誰及的上她?

  韓非搖搖頭,“這個倒是無妨,總歸你也是第一次離家,會想念也是難免的,人之常情,無可厚非。”


  白蘋微眯著眼睛,享受了一下在綠蔭道下被涼風吹過的舒適感。


  想起他說,之所以荀卿和他的兩位師哥會齊聚在他的這裏,完全都是因為遊曆路過。


  而那位被韓非無意之間提起的通古師哥,也是因為荀卿接下來便要再往齊國,而韓非的那個通古師哥也同樣是想著去齊國謀發展。


  也是去齊國,看看是否能夠進行自己的遠大的抱負。


  她回頭,有些好奇,又是幾分不好意思的問道,“既是韓郎君皆說自己的師父,還有師哥們皆是對自己的未來做出了一定的規劃,那韓郎君你呢?你可也同樣是做一番準備?”


  少女明亮的眼睛,此時正盛著微許的疑惑,還有迎著清風,微微眯起的閑適。


  韓非靜靜看著,這樣的白蘋,他一時有些移不開眼睛。


  不過縱然如此,少女的問話,還是讓他不自覺微微一怔。


  這樣的人,她知道,或許就如她的兄長那樣,其實不管是在過各個城池之時,因為有身在大家族的證明。他極快地掃了一眼對他所說的話表示讚同的李斯,穩了穩心神,則是繼續說道。


  “長淮師哥身為燕國王室之子,為燕先王之幼子之子,同是燕王室諸公子之一。不僅是身份地位,便是本身所具有的才學也絕是一等一,為一良才。”


  韓非讚道。兩人尋聲,然後齊齊轉頭朝著身後方向看過去。


  他們剛才還在討論著的那個燕王室的長公子,姬長淮,這個時候正是一身水藍的錦衣深袍。


  似乎大多時候,姬長淮總是穿著一身藍色衣服,就像是韓非,不管是兒時還是現在,他的衣櫃之中大多都是母親為他準備的青綠的衣服。因為富貴,所以玉樹臨風,對美人也是格外的親近,哪怕是他其實至今從未真正沾了身子。


  所謂的愛好看美人,也是平時愛說幾句親近的話,與他平日裏所表現出來的模樣大相徑庭。


  姬長淮:“……”


  幾乎從頭到尾都是寫著滿滿的拒絕。


  姬長淮並沒有反應過來,等他明白韓非回頭看他的那一眼的真正意思之後,已經是月上柳梢頭,夜深人靜的時候了。


  姬長淮半靠在床頭,想著自己的師弟韓非當時與自己說起這件事時候的模樣。


  想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明白,這院子之中除了他的舊師荀卿,自己,還有那個李斯之外,又有誰能夠有如此本事能夠住的韓非解疑惑。


  想著想著,便早已是昏昏欲睡。


  又或許,姬長淮秉承著燕王室的貴族教育,有些僥幸的想著。


  既是同門,舊師在旁,也是多少會注意一些同門之誼。


  既是君子,就應該是寬闊心懷。


  指不定是旁人早就忘了這一段尷尬之事,反而是自己一想起李斯來,就不由自主的胡思亂想了呢?

  想到最後,姬長淮忽然一笑。


  倒是自己著相了。


  白蘋醒來的時候,天還隻是蒙蒙亮。


  昨天的對話她自然也是聽了個明白。


  既是要人幫忙,好讓自己早些出城去,那麽這個時候就還是安分一些的好。


  今天既然是姬長淮和韓非他們師門之間的一個簡單的會麵,那自己作為一個隻是姬長淮在路上撿來的人。


  現在既不是同為他們師門之人,又非是與韓非有什麽過切的關係。而後來……


  則更是小卜再也不願意提起的黑曆史。


  他想要收回之前說主人不體貼的話。


  他錯了,其實主人真的是對他非常非常好的,又體貼又溫柔,簡直好的不能再好了!


  白蘋將懷中的小卜攬了攬,至於小卜說的所謂為他做主之類的話。


  嗬,可能嗎?

  更甚至是,令白父白母心涼,兄長憤怒的是,就連是白家本家家族之中的人也同樣是如此態度。


  甚至還有人是在言語之中不斷的暗示著白父,要麽就是將白蘋直接交給一直想要得到她做研究的周王朝的神士。要麽就是,聽說白蘋乃上古妖花的寄體,食其血肉者,雖不至於得以往生,卻是可以真正的延年益壽……


  結果,那位族人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白父趕出了院子。


  可是,因為內心一直都在受著那種對以後的生活莫名的懼意,所以寧可放棄眼前的唾手可得的方便,而故意選擇了固步自封,無論如何也都是止步不前著,不敢向前踏出那一步。


  甚至隻是稍稍試探的一小步也沒有。


  韓非忽然間覺得,自己,何時竟然變成了這般膽小如鼠的模樣?

  連現在在麵對那些未知的生活,還有那些繁文縟節的時候,他都不敢直麵的去麵對。而是懦弱的在青城這個小小的地方徹底的紮根。


  姬長淮擺擺手,不以為意,這個時候,有人比自己更需要知道這個消息。


  而李斯,也是在一旁垂著頭,本就是黑夜,他將自己隱在更深的一層陰影之中,並未出聲。


  麵上晦明變化,不知是在想些什麽。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說不得到了最後,他甚至是還沒有一個弱女子做的好,也同樣是沒有她活的精彩。


  想及此,韓非也不再胡亂擔憂。好一會兒,他才是垂下頭,“若無意外的話,應是娶一高門貴女為妻,琴瑟和鳴。”


  現在的一切等到自己真正恢複記憶了之後就會好轉,她會重新想起一切而又一次變成從前的那個主人該有的模樣。


  可是即使如此,白蘋也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比其他的人要厲害,她不過是萬千百姓之中最平凡的一個弱女子,庸庸無為。因為還是在夜晚,縱然那間大人物所在的房間窗子半打開著,隻不過從白蘋艱難挪過去的角度看來,屋內卻是要比外麵的黑夜還要暗沉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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