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青州之變
“那封密信,到底寫了什麽?”不管是袁紹幕僚這個身份,還是隻因為她是個女人,董白這一刻對那封密信的內容,有著無比的好奇。
袁紹這一次倒是信手將密信交給了董白,他知道自己雖是整個事件的最終幕後人,但董白這個執行者,才對這件事有著更準確的認知。更何況,這時迷惑不已的袁紹,也的確需要另一種觀點和看法。
密信上的內容很簡單,那娟秀的字體,看起來是甄宓的親筆:漢左中郎將,劉焉長子劉範,憤劉協久矣,有奪漢之心。
董白那秀麗的眉頭也不由因這些內容而蹙起,對於這個劉範,她幾乎沒有多少印象。但幸運的是,刺天曹的情報當中,有過不少有關這方麵的內容。
董白記得,四個月之前,在那春寒料峭的季節,劉協將劉焉次子劉誕打入了廷尉。半個月後,又將劉焉末子劉璋送回了益州,撫諭劉焉,自此劉璋留駐益州再不歸長安。然而,上當受騙後的劉協,非但沒有大怒,反而又一次看似愚不可及地赦免了劉誕之罪,在兩個月之前,又將劉誕送入了益州……
據聞,劉誕在進入漢中地界時,還遭遇了一場暗殺。幸好劉誕護衛拚死抵抗,才使得劉誕隻傷了一臂後逃入益州。其餘的,董白對於劉焉這些子嗣的消息,便不得而知了。至於劉範這個人,董白隻知道他在漢室擔任著左中郎將一職,但實際上手中卻無半分兵權,不過滯留長安的質子而已。
現在,甄宓卻密信言這位劉範有篡漢之心。這其中內容,便太值得推敲深思了。
然而,今夜董白承受的崩裂已然夠多,讓她根本不能以一位冰冷策士的角度來客觀看待這個問題,隻憑著女性特有的直覺回道:“我覺得,這封密信沒有任何意義。女人欺騙你一次,就會欺騙你一世。你若相信這封密信,隻會成為甄宓手中的玩物。”
董白這句話並無其他的意思,但袁紹卻聽出了一絲譏諷,揚眉道:“你是說,我會被一年僅豆蔻芳華的少女,玩弄於股掌之中?”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覺得,這封信來的太過蹊蹺。”
“那你便因為厭惡,而忽略了這封信中的線索?”袁紹再度不滿,他看著董白,眼神就如就像看著一位無能手下那般不耐和厭煩,最後憤然出聲道:“你難道當真看不出,那個少年,已然對益州有了圖謀?!”
“這……”袁紹這句話,就如他剛才的利劍,瞬間又刺破了董白的驕傲。
“一兔走衢,萬人逐之。一人獲之,貪者悉止。”袁紹麵色很難看地說出了這段話,但很快又從這段引起的沉思中掙脫出來:“如今的益州,就如一隻肥美的野兔,那個少年先是放出劉璋,繼而又放出劉誕。他所為的,正是讓劉焉這些子嗣兄弟追逐益州這隻肥兔,繼而骨肉相殘!”
說出這段話的時候,袁紹不由自主地心悸了一番,強迫著這種恐懼遠離他這裏:“那個少年最後選擇留下劉範,這說明劉範毫無疑問是這三兄弟當中最有力的競爭者,劉協必須等待前兩位有了一定實力後,才敢放劉範回益州!”
“假如這個劉範當真如此,那他必然也就洞悉了劉協的用心。所以,他才會心忿不已。由此看來,這封密信當中的內容,是真的!而且,在那個劉艾拒絕我之後,它來的也十分及時!”
現在整個關中、甚至整個天下的風向已經轉變了。但不變的,是他仍需要裏應外合擊潰劉協這個大局。也由此,他秘密聯絡劉氏宗親取代劉協的計謀,便需要繼續實施。
“可是,劉協早已注意到了甄宓,她已然不再是我們的一枚暗棋!”董白忽然有些氣怒。不知為何,一想起此事袁紹還要倚仗甄宓,她便對甄宓的恨意直衝寰宇,拚盡一切都想要阻止那個女人。
“但她畢竟可以接觸到劉協、接觸到漢室,而且,有她在,我們便可以再度將刺天曹安置入長安!”袁紹也忽然深深不滿起來,在積蓄了所有的失敗怨恨、以及剝去了他想要征服董白的旖念後,他看待董白已然十分不屑,態度更有了很大的轉變。
“你要知道,男人最了解男人,而女人,也隻有女人最清楚!”董白忽然大叫,這一刻,她仿佛一位溺水之人,拚命想抓住一根稻草。
而袁紹,則似乎洞穿了董白的怒意,驕傲地揚頭:“可我更知道,成大事者,就不能如婦人那般憑感情用事!”
“你!……”董白憤然,卻無奈,隻有賭咒一般說道:“你終究會後悔的!”
“注意你的言辭!”袁紹似乎很享受這一刻,甚至還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還有,再一次提醒你,記住你的身份!”說罷,袁紹轉身背對董白,更是做了一個揮手的動作,就仿佛在驅趕一隻螞蟻。
董白一張俏臉在這一刻十分猙獰、氣怒,她那如凝脂一般的脖頸,因為情緒的劇烈波動,再度沁出了一道血線,殷紅而淒美。可手中仍舊握著剛才向袁紹揮動的匕首,卻在身體劇烈顫抖幾下後,還是隻能頹然放開:她知道,假如這一次自己再不知好歹向袁紹出手,那結果必然不會再有幸運。
甚至,這一刻,她都不敢自己問以後究竟還能不能執掌刺天曹。因為這個問句一開口,無疑會遭到袁紹的譏諷,乃至可能失去自己留在這裏的唯一理由。
這個時候,她隻能選擇離去:袁紹的心中那個女人,已經被甄宓取代,她哪怕多留一刻,也是對自己的羞辱。
可就在此時,董白忽然聽到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這根本不是刺天曹衛士來信,而是軍中那些傳令的腳步聲。
董白隻有選擇當即躲入後堂,這一刻,她隻慶幸袁紹還沒有將這處藏身之所砸爛。可隨後,聽到那傳令的聲音後,董白臉色不由遽然大變:青州有變!
緊接著,她便聽到了袁紹那沉重而氣怒的聲音:“究竟怎麽回事!譚兒為何會將青州半部都輸與了曹阿瞞?!”
“回稟主公……”傳令的聲音當中帶著極大的恐懼,但良好的素養還是讓他語句清晰地將事情原委敘述下來。
董白聽到,事件是因為青州上月忽然出現了泰山賊寇,對於這等亂世盜匪,袁譚自然不會手軟。可一場大戰,袁譚竟然被那些烏合之眾引入埋伏當中,殺得大敗虧輸。死裏逃生的袁譚,這才重新重視起了那股泰山賊寇,可奇怪的是,他卻忽然咬死了這支泰山賊寇背後有曹孟德在撐腰!
袁譚給出的解釋:倘若不是曹孟德在暗中策劃,那剛勇善戰的他怎麽會被一支萬人的烏合之眾擊敗?
更何況,這樣的手段,又不是沒有先例。
當年,陶謙還為徐州牧的時候,他對付曹操用的不正是這一招?陶謙表麵上征討徐州作亂的闕宣,暗地裏卻將闕宣賊眾驅入兗州,作為試探曹操的棋子。而曹孟德如今統禦了徐州,又這般故技重施!
認清這一陰謀的袁譚,當即憤而大舉聚兵、重整旗鼓。這一次,他非但將那泰山賊寇重新殺回了泰山,更是長驅直入征伐曹操。曹洪幾番退戰,袁譚卻侵襲如火,一路將戰火遍及徐州各地,最終惹得曹操大怒,下令曹洪悍然反擊,於是隻在曹操幡然揮手間,袁譚便再一次品嚐到失敗的滋味。
此後,兩軍的形勢便完全調轉過來。曹軍侵入青州,以迅雷之勢掃滅青州半部,聞訊投誠甚眾。至此,袁譚才知自己闖了大禍,飛馬傳信將此消息告知鄴城。
再之後,董白還未將此蹊蹺之事想明白,耳中已然聽到了袁紹憤恨不已的聲音:“曹操當死數矣,我輒救存之!如今羽翼漸豐,焉敢如此欺我?!傳令,召集文武,商討征伐曹操之事!”
一語既下,董白忽如遭雷殛,她待那傳令匆忙走下,當即轉出身來言道:“不可如此,漢室臥虎在側,你卻因小失大,倘若兩方受敵,豈非雪上加霜?”
可袁紹,這一刻卻仿佛站了理智和衝動的分界點,他望著董白,似乎有一絲失望:“你終究不過一介婦人。袁氏能有今日,全賴武威盛名。我雖知此事蹊蹺,可曹阿瞞如此相欺,我若不雷霆反擊,天下又該將我袁氏置於何地?”
“那漢室呢?……你知道漢室絕對不會冷眼旁觀的!”董白臉色瞬間慘白,身為一位策士,她還是能聽懂袁紹這番話的:不管原因如何,也不管過程如何,曹操侵入了青州,就將袁紹置在了火盆之上。袁紹縱然不想開戰,卻也隻能為了自己的聲名,為了勢力的威望,悍然反擊。
就如當初全天下的目光都在漢室上一樣,劉協麵對膽敢挑釁漢室權威的任何作為,縱然不想打,也隻能悍然出擊——當勢力強大到一定地步的時候,有些事,就不能單從自己的角度出發,而還要考慮到這件事的影響。
“漢室?”袁紹這時搖了搖手中的密信,不由微微一笑道:“不是還有一場政變要解決嗎?更何況,既然為揚名而戰,又為何不全力施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