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能跟我說說劉協嗎?
董白不忌諱甄宓在側,拿出了案幾上的一張紙,臉色微變。隨後就將原本沙盤上徐州位置的劉備旗幟,齊齊攏到了豫州方位。然後將手中的紙片遞給了甄宓,說道:“這是漢室天子在壽春的詔書內容,拜徐州牧劉備為昭烈將軍,領豫州牧……”
看到董白的動作以及聽聞她的解釋之後,甄宓終於確認了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目光一時驚奇不已,開口說道:“姐姐是要在這沙盤之上,推演整個天下?如此手段氣魄,當真令甄宓敬慕不已,宓兒以前隻知書中自有大千世界,卻不想……”
“閉嘴!”董白毫不留情開口,明顯不耐煩甄宓的聒噪:“你先看看能否看懂這些,否則的話,你我也談論不到一塊兒,那你也便回去罷。”
雖然隻是初次見麵,但甄宓已然大致看出了董白的脾性。知道董白就是這樣直來直往的人後,也不惱怒。
當下她如學子應對先生考校一般,凝眉細細看向了那沙盤:“姐姐無非就是依據陛下的詔令,將代表昭烈將軍的棋子和兵俑挪到了豫州,而昭烈將軍早先便被舉薦為豫州牧,此番陛下雖現在才令昭烈將軍名副其實,但……咦,陛下的用意,似乎沒那麽簡單啊。”
甄宓侃侃而談期間,董白臉上的不耐也越發明顯。但就在甄宓輕咦之後,她的臉頰上才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那位天子,他的用意何時簡單過?說說看,你究竟看出了什麽?”
聽著董白語氣當中對漢室天子怪異的稱呼,身為女子的甄宓直覺上便感覺此女與漢室天子關係應當不一般。
但此時不是深思這些的時候,她驟然接觸這天下大事,雖然新奇喜悅,也一下子癡迷當中。但若說上來便能指點江山,明顯是不可能的:“宓兒隻是覺得,陛下將昭烈將軍安排到豫州,距離漢室一下太近了,而且好像還被漢室懷繞其中。這樣看來,昭烈將軍就好似陛下勢力一樣。”
甄宓有些遲疑地說道,但卻沒有想到董白臉上的笑意卻更濃了,誇讚她道:“不錯,你的直覺很準。”
說著,董白便將代表劉備的旗幟在徐州和豫州之間晃動了一下,解釋道:“劉備在徐州兩年,剛有一些根基便被那個劉協派到了豫州。這一手,便使得劉備在徐州的苦心付之東流,令其不得不再度認真審視一下漢室的力量。”
隨後,董白再度將劉備的旗幟插在了豫州上,手指虛空在豫州上一轉,才繼續說道:“豫州這個地方,乃中原腹心,戰略要地。可劉備雖然一朝得誌,無奈根基尚淺。尤其汝南一帶,更是袁氏故鄉,勢力盤根錯節。他劉備若想在豫州紮下根,恐怕沒有兩年光景,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
隨著董白的訴說,她的臉色便愈加黯淡,以及帶著一絲說不出的惱怒:“劉備手下文武單薄,可這位漢室天子卻已在豫州經營了一年有餘。更何況,詔書當中雖然沒有提及,但我卻探明,此番劉備手下的那些底層官吏,不是漢室簡拔而出的新附幹才,就是從長安調派而去的禦屬。”
“更主要的,豫州一帶極不太平,各種紛爭內亂不休。劉備若想真正在豫州長治,必然要借助漢室的力量狐假虎威。可這位漢室天子打得就是這樣的主意,他不怕劉備麻煩,就怕劉備不麻煩他。隻要漢室在豫州作為幾番,你說這豫州,究竟是屬於劉備的,還是漢室的?”
聽著董白如此細碎的解釋,甄宓卻也當真聽懂了不少。微微蹙眉後,總結說道:“如此說來,陛下就將最麻煩的爛事留給了劉備,而他隻需做一垂釣的老叟,待魚兒吞下金鉤之後,他便會坐收漁翁之利?”
“哼,這就是劉協的做法。”董白有些氣怒,但又無可奈何:“他這人生性憊懶,但馭人料事的本事兒卻天下無雙。如此一番巧妙安排之後,他非但輕而易舉地得了一條聽話的狗,更將這個中原按照自己的意願梳理了一番……”
“既如此,那劉皇叔為何還會同意?”甄宓這話脫口而出,隨後又急忙補救道:“我非是讓劉皇叔叛逆漢室,而是如今漢朝畢竟權柄衰微,天下狼子野心之徒比比皆是。既然姐姐能夠看出這種種弊端,想必也劉皇叔也不會是什麽酒囊飯袋吧?如此,他縱然不能違抗詔令,但陽奉陰違拖上兩年三載,應當不是什麽大問題吧?”
“劉備當然不是什麽酒囊飯袋,可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迫不及待地與曹操辦理了交割手續。據說,徐州百姓灑淚相送的時候,劉備卻一臉長者式的微笑,對於離開徐州那塊是非之地,他可是迫不及待呢。”
“此話怎講?徐州,畢竟也是膏腴之地。”
“膏腴之地?那要看對誰來說,你也說過,匹夫無罪,懷璧有罪。他劉備三方皆敵,困守徐州遲早覆滅一途。尤其壽春大宴上,天子劉協更是擺明要拉攏好曹劉孫三家,他劉備又不可能向南發展,你說他不去豫州還能去哪兒?”
有了董白這位領路人之後,甄宓再度看向豫州那塊地方,目光不由注意到了與豫州毗鄰的荊州,還有荊州之後的益州。想到這裏,她不由點了點頭,明白了董白這話之後的深意。
緊接著,董白又從案幾上拿起了一張紙,隨後將江東孫策的旗幟換上了一個更大一點的旗子。甄宓看了看才發現,這沙盤上林林總總的旗幟,原來或大或小,並非一致的。
此時甄宓已然明白,原來董白並不是無的放矢,而是根據各方勢力的實力,甚至一些對他們實力有影響的因素都考慮了進去,才認真謹慎地在沙盤上布局。
這樣的動作,一直持續到董白將曹操的旗幟插在徐州之後,才陷入了沉思。大約半柱香後,董白才拿出了一些細碎的紙片,緊蹙著眉頭思索,對甄宓說道:“幫我把隴西崔烈的旗子拔掉,崔烈年老上書,欲辭去涼州牧之職,奏書當中舉薦楊阜為涼州牧……”
這一句話出口,甄宓當即明白了董白的身份,震驚說道:“你,你原來就是傳聞當中那個掌控著袁氏刺天曹的董,董白……”
董白目光一凜,悠悠放下自己手中的紙片,回頭冷然一笑:“怎麽,怕了嗎?”
“沒,沒有,隻是,隻是沒有想到而已……”出乎董白的意料,甄宓猜出自己的名字後,先是很自然地一驚。但隨後眉飛色舞,那臉色幾乎要雀躍起來了:“我在閣中最崇拜的人就是你了,什麽班昭《女誡》,我最看得厭惡了。一直想著什麽時候才能見你一麵,卻不想……”
“閉嘴!”董白很無奈地捂了一下額頭,雖然她今年也不過十九歲,但眼前這個十四歲且家世極好的甄宓,卻讓她感覺自己多了一個女兒一樣:“將空白的旗幟上寫上楊阜的名字,插到隴西那裏去。旗子要大一些,但也不要太大。”
“我明白,這個楊阜雖然聲名不顯,但早先能被陛下調入宮中參讚,又被崔烈不惜聲名舉薦為涼州牧,必然因他是一員幹才。這種青年俊彥比起崔烈那老頭子必然要厲害一些的,對於以後涼州的局勢,也會有所影響。”
這番話傳入董白耳中,令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今天的確撿到寶了。甄宓聰慧機敏,這沙盤上的一些玄機,自己有的沒說,可她卻已經悟了出來。但就在甄宓興衝衝地忙著這些時候,董卓卻又拿起了左手上的紙片與右手上的情報對照了一下,皺眉自語道:“奇怪,叟兵中郎將馬超也被調派到了隴西?難道,漢室日後的戰略方向,會是涼州?”
“很有可能,如今漢室西陲再無敵手,倘若陛下徹底擊潰韓遂,漢室西陲則再無敵手。陛下沒有了後顧之憂,豈不是便可全力圖謀天下?”甄宓的熱情被調動起來,很認真地分析道。
“不太可能。”董白搖了搖頭,質疑道:“劉協是個很懶的聰明人,他絕不會做一些弊大於利的事情。韓遂近年來實力大損,已然不對漢室西陲構成威脅,況且韓遂早已不禁西域通商之路,反而借此休養生息。而其中最大的受益方,卻還是物產豐饒的漢室,倘若漢室勞師遠征,先會毀了財路不說,還會被朝中老臣認為他窮兵黷武。他那性子,是絕不願招惹那些老臣的……”
“姐姐,你果然對陛下了解頗深啊。傳聞當中,你似乎差一點就成了大漢皇後,你能不能跟宓兒說說,那位讓漢室起死回天的少年天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甄宓這時雙手托腮,心思明顯早已不在這沙盤之上。
可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被一股強烈的殺機所籠罩,回頭一望,隻見董白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把匕首。也不見董白如何動作,那匕首已然架在了她的脖頸之上。董白豐腴的胸膛劇烈起伏著,明顯在壓製著什麽,而她那張因殺氣而變得痛苦的臉,卻一下印入了甄宓的腦際當中。
“住口!以後除了公事,不準向我問及那個人的事情!”董白淒厲地叫著,隨即匕首一顫,已然在甄宓膚若凝脂的脖頸處割出一道血線:“不,你給我滾!遇見之日之我,算你幸運,若是之前,你必然已經身首異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