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這是一個好人
張勳冷冷地看著張烱,絲毫不留麵子道:“造反?張某就是真的造反,也不及國師的一片忠心!五萬大好男兒,就因為國師的一番話葬送異地他鄉。使得九江郡一時多少老母失去贍養的兒子,多少佳婦苦盼不歸的郎君再不能歸家!蒼天無眼,那次大戰你這等妖人怎麽就沒有隨軍,老天為何還會留你這等禍亂之人在世!”
張勳越說越悲憤,周圍兵士也都愈加義憤填膺不已:“如今對岸大軍逼城,你這國師不是自吹有撒豆成兵、役使鬼物之能麽,為何還不趕緊使將出來?戰場凶險無情,一夕之間就是屍山血海、天人永隔,老夫同將士說些掏心窩子的話又怎麽了?至少,老夫還想讓這些好男兒活下去,遠比不上你這妖人非要大成朝再無男丁要強得多!”
張勳這一番話擲地有聲,將張烱的罪過當眾公布在眾人眼前,使得張烱一張臉變得青黑如螃蟹一般。
可小人就是小人,他哪裏會認為自己有錯?尤其這時更是會遇強則強,麵對周圍這些兵士噬人的眼神,張烱一時覺得自己沒了麵子,戟指怒聲道:“你,你……你這老卒丘八竟然誹謗本國師!竟然敢否認天意仙術,你等著,本國師回宮之後,必然要將此事訴之陛下,請陛下聖裁!”
張勳平日裏每看到這妖人就氣不打一處來,此時見這廝的手指在自己麵前晃來晃去,更是怒氣勃發。並且,這種蠢人竟然還親口說出了還要去宮中狀告自己之事,真是連死都不自知。
於是,張勳冷哼一聲,上前一把揪住張烱的前襟,切齒罵道:“狗頭!今日漢室大軍壓境,歸根結底全是你這般專求榮華富貴的小人,勸說主公稱帝惹來的禍事!你還恬不知恥來質問本將軍?”
張烱市井破落之人,最終的本質還是欺軟怕硬。真被張勳拎得雙腳離地後,這才知道害怕,他全身簌簌發抖,掙紮著尖叫道:“你,你要做什麽?我可是陛下欽命冊封的國師。你,你竟敢對本國師無禮,就,就不怕……來人啊,來人啊,張勳反了,張勳反了,快將張勳……”
話音未落,張烱的怒吼已然變成了尖利的慘叫——隻見張勳雖然年邁,但殺氣勃發的他仍舊不失當年的狠戾,直接伸手將張烱淩空伸在了望樓之下。這望樓還是在高達十丈城牆上建造的,一旦張勳鬆手,那張烱的下場必然慘不忍睹。
除非,張烱真的有仙術……而令眾人驚詫的瞬間頓時出現了,隻見張烱仿佛也知道自己危在旦夕,雙手亂舞從袖中掏出了一把黃紙喊道:“天靈靈、地靈靈,神宿差官快附身……”說著,手中黃紙一扔,登時化作朵朵妖火向張勳襲來。
張勳驀然大驚,他怎麽都想不到張烱這妖人當真會妖術,他一時情急,當真就鬆了手。而張烱這蠢人直到這時候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蠢事:自己被張勳拎著才不會跌死,這嚇得張勳一激靈……自己這就是作死啊!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間,誰也沒有發現一向笑眯眯圓潤的端木正朔,忽然就如一陣風般衝到了張勳身旁。那肥胖的身子輕易地一彎,做出了精瘦小夥子都難以做到的敏捷,肥胖有力的右手,竟準確無誤地抓住了張烱!
可縱然如此,端木正朔的反應還是慢了一拍,撈住張烱的同時,他的身子也因為慣性傾倒望樓之外。眼見兩人都要葬身城下之時,一隻手又猛然抓住了端木正朔的腳踝——是張勳!
反應過來的張勳,當然不可能真的要張烱和端木正朔死在自己手中。他之所以恫嚇張烱,不過就是太熟稔這種江湖騙子了,隻要將這種人嚇服氣了,這種人以後就會對你敬而遠之。可沒想到張烱真是個極品的蠢貨,竟然用那等無用的妖火嚇唬自己!
好在,最終還沒有釀下大禍。
張勳牢牢扯住望樓的木樁,一張臉被重力憋得通紅,大聲對著嚇傻了的兵士們喝道:“還愣著幹什麽,救人啊!”
眾將士這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地將端木正朔和張烱兩人拉了回來。可一回到望樓之上,眾人立時聞到了一股騷臭之味,紛紛捂鼻尋到源頭。一人眼尖,就看到一臉毫無血色的國師兩胯之間已經濕漉漉一片,那股騷臭之味正是從那裏傳來。
“原來,國師大人也與我們一樣,食著五穀雜糧,並非辟穀不食煙火啊……”
“果然是神仙放屁,非同凡響。這味道,簡直比守城的金汁還要致命啊……”
“想必國師大人也想為守城做些貢獻,隻不過沒等漢軍攻城,這大招就憋不住提前放空了啊……”
這些都是戰場上拚殺出來的將士,自不會跟一般愚民般被張烱的妖火嚇倒。看到這種該死的東西此番出了這等大醜,紛紛忍不住譏諷起來。
張勳這時也有些後怕,不過還是皺眉一把提起了張烱,厭惡十足地說道:“我不管你到底如何迷惑了主公,也不會認你這什麽狗屁國師身份。從今日起,這城牆上的事還是我一人說了算,你不來搗亂就一切安好,懂了嗎?”
經曆這麽一遭生死劫難,張烱身上什麽‘仙人’、‘國師’的光環都被張勳擊得稀爛,更沒什麽膽氣提什麽‘節製諸軍’的要求。隻是跟袁術歸來壽春時一臉失魂落魄道:“好,好,一切都聽你的。速速放本國師回宮,沐浴更衣……”
最後一句話,讓張勳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微一用力就將張烱丟在一旁,罵道:“滾吧,以後別來你不該來的地方!”
張烱灰溜溜在眾將士厭惡的目光中退下,猶如過街的老鼠。這場鬧劇之後,眾將士不由就對張勳又升起了莫大的信心:為這樣的主將效命,就是死了也值!
但張勳這時候的眼神有些陰沉,他悠悠望向了一旁的端木正朔,意有所指地問道:“想不到端木醫正,竟然還有這等身手……”
端木正朔大字橫躺在望樓上,聽聞張勳問話也不遲疑,吹噓道:“那是,當初本醫正行走亂世的時候,可是遇到奇人異士無數,哪能不習得一身本領傍身?不是胖爺我吹,一般軍中的校尉當真不是胖爺的對手,真遇到沙場猛將激起了本醫正的真本事兒,恐怕也能大戰個三百回合……”
端木正朔絮絮叨叨個沒完,讓張勳一雙眉頭又忍不住皺了起來。他聽著端木正朔一會兒‘本醫正’、一會兒‘胖爺’亂稱,還大言不慚吹噓能與沙場宿將對決,明顯就是江湖草莽們的作派,登時就對端木正朔的懷疑少了幾分:不論漢室的錦衣衛還是曹操的靖安曹,都不會這麽沒臉沒皮吧?
好在大難餘生後的端木正朔還是有眼力的,看到張勳一臉鬱悶,也知這裏不是自己該待的地方。努力從望樓上爬起來後,擦著渾身的汗說道:“張將軍,看來城牆上目前還沒什麽傷兵,本醫正就此告辭,也要回去換身衣服去了。剛才那一幕,差點讓本醫正也嚇尿了……”
他最後這一句調侃,登時引得眾將士轟然大笑,就連張勳也不由莞爾。不過,就在張勳送端木正朔下樓的時候,端木正朔卻忽然對張勳小聲說了一句:“將軍一片仁愛之心,是該得到好報應的。若有需要,將軍可來找在下……”
張勳一愣,忽然就望著端木正朔那雙認真的眼遲疑了,他猛然將手摸到腰間,卻忽然又看到了端木正朔恢複了笑眯眯的神色,就好像剛才的慎重是一場幻覺一般。緊接著,就是端木正朔揮手與眾將士告別的背影,肥胖卻帶了一絲神秘。
張勳最後想了想,還是不認為端木正朔是什麽密諜。這人一身江湖草莽的作派,更像是一個在亂世遊刃有餘的家夥。之所以會說最後一句,恐怕是他已暗中勾結了漢室或曹操,見自己對部下有義,他才會出於江湖道義想救自己一把。
‘嗯,這是一個值得深交的好人。自己今後的存身,恐怕還真在此人身上……’張勳在心中這樣對自己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