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竟然是這個原因
劉協舉著望遠鏡的手開始顫抖，他的理智告訴自己，是時候放下望遠鏡了。否則，接下來的場景，就可能是他的一場噩夢。此時曹軍奮進如火，所有曹軍將士都爭先恐後突入城牆，廬江的城牆在這時已然岌岌可危。
曹軍有猛銳的夏侯淵，有兩位無雙的武學大家許褚和典韋，以及一個個早就被曹操用血肉飼喂起來的豺狼之士，更還有曹操傲立船頭指揮若定。而廬江的城牆上，隻有一位魏延和一群心神被震破的郡國兵，劉協真的想象不到，還有什麽奇跡能夠拯救這樣的敗局。
終於，劉協終於滿懷悲哀地放下了望遠鏡：“回去吧，這裏已經沒什麽好看的了。”他步履沉重地轉身，準備接受自己失去廬江的事實。雖然他計劃著讓錦衣衛密謀奪取廬江，但曹操畢竟是曹操，根本沒有給自己實施計謀的時間。敗在曹操的手裏，劉協並不覺得冤枉。
可就在此時，他忽然感到自己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了肩膀，那大手上傳來的力道猶如鐵鉗，讓劉協登時呼痛不已。沒等到眾人的救護，劉協卻聽到了呂布驚愕的聲音：“陛下，你看……”
劉協猛然回頭，隱約中就看到了廬江城頭上紛亂的爭鬥，這與他想象當中一邊倒的屠殺不一樣。他連忙再度舉起望遠鏡，其急迫震驚的心情，讓他連呂布還捏著自己肩膀的痛楚都感覺不到。
緊接著，劉協就發出了如呂布一樣的震驚：“這，這怎麽可能？”
此刻進入劉協視線的，是一群衣衫濕透的百姓，他們有的穿著士兵的鎧甲，拿著長矛和刀劍。有的直接穿著麻布粗衣，拿著木棍和農具，奮勇著衝上城牆，與曹兵那些嗜血的野獸作著殊死的拚殺。而從他們急速陣亡的情形來看，他們這些人真的不會使用刀矛，也從未上過戰場……
“這些……百姓，不像是被劉勳強行驅趕上城牆的。”一旁的張繡放下望遠鏡，臉上也露出了濃濃的疑惑：“劉勳可能會如此喪盡天良，但百姓若被驅趕送死，必然驚恐絕望，不是就地投誠便是一哄而散。可眼下這些百姓一個個悍不畏死，明顯是自發衝入城牆與曹軍死戰的。”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劉協大吼，猛然拍開呂布鉗製自己的大手，英俊的麵容因驚怒而變得猙獰起來：“這些百姓，他們到底想幹什麽。戰爭從來是軍人的事，他們為何要這般跑來送死？”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甚至，就算此時站立在船頭上的曹操，更真切地目睹著這一切，也根本想不明白這到底為什麽。
戰場上出現這等意外的情況，使得曹操急速跳到了城牆上，他環顧四周，隻見到處都是船隻撞擊夯土城牆而騰起的煙霧，地麵上磕磕絆絆全是碎石、木料和橫七豎八的屍體，不少沾血的手和腳從倒塌門樓的橫梁下伸出來，卻就是沒有找到活著的敵兵。
仿佛在回應他的視線似的，一群衣衫襤褸的人從煙塵裏鑽了出來，看到城垣上曹軍士兵就呐喊著迎過來。他們沒有披甲，一個個手持木槍，剛與登城的曹軍短兵相接，就紛紛被斬殺在地。其中一人大叫著揮舞木槍向曹操疾衝，曹操看他章法全無，隨手橫過盾牌一撞，頓時將那人打得向後飛去，撞到了跟在他身後衝上來的另外兩人。
沒有鎧甲，沒有武器，這些人甚至根本就沒經過士兵的基本操練……他們都是些普通的老百姓。曹操確定了這一點，可忽然心中的疑問卻越來越凝重：這些百姓，為何會如此痛恨自軍，以至於到了這等連性命都不要了的地步？
曹操征戰多年，見過的百姓實在不下萬計，對於漢朝百姓的了解也比什麽高坐明堂的士大夫透徹太多。他擊敗過那些被張角蠱惑的凶戾百姓，也見過無家可歸、猶如野狗一樣流浪的流民，可無論是怎樣的百姓，他都沒有見過今日這樣帶著痛恨又堅決眼神的百姓。
這些人難道都瘋了不成？
戰場上的局勢容不得曹操多想，因為他多思索一分，就會有成百上千生命就此消逝。他必須迅速作出決斷，哪怕是一項錯誤的決斷。
“大軍速速上前，擊潰這些冥頑不靈的賊.民！膽敢阻擋漢室天威者，殺無赦！”曹操迅速向身邊的傳令下達了這條軍令，他做出這個決斷，是認為這些百姓不過少數被人蠱惑的可憐人，隻需以雷霆一擊打潰他們，廬江便可就此平定。
這是最尋常的做法，漢室紛亂以來，所有諸侯對待百姓大多都是這樣用刀劍來講話的。
主將的命令不容置疑，曹操既然做出了這樣的決斷，也必須做出榜樣來。拋棄腦中的疑慮，曹操輕而易舉地避開一道鋒芒，毫不猶豫將刀送入一具瘦骨嶙峋的胸膛中。
曹操上前又接連斬倒了兩人，將麵前的幾名百姓驅散。忽然腳下一陣劇烈震動，不由一跤坐倒。一枚車輪大小的巨石從遠處滾過來，正砸中他旁邊的幾個親衛，從剛才還在歡呼雀躍的他們身上碾過，拖著紅色的尾巴落到水中去了。
那巨石堪堪滾過，又有一人好像發現了曹操，呼喊著叫來眾人又投來兩塊巨石。曹操這時被趕來的百姓纏住，眼睜睜看著自己就要被這些百姓抱住，然後被巨石碾為肉餅。可就在此時，身後好似猛地刮來一陣勁風，兩片巨大的黑影趕來。
典韋和許褚殺回曹操身邊，兩人猶如砍瓜切菜一般解決掉曹操身邊的百姓，緊接著典韋舉著雙戟上前，竟硬生生以血肉之軀，奮力掄向了一塊借助傾斜重力翻滾過來的巨石。曹操沒有看到典韋是否被巨石壓扁，這個時候，他已被許褚撲住，翻滾著躲到了一處安全區域。
“典韋，典韋是否無恙？”曹操驚魂未定，卻第一時間惦記起典韋的安危。一旁的許褚頗為感動，卻也自豪開口道：“區區石子而已，主公無需多慮，縱然末將手臂負傷，用腳也能踢飛幾塊！”
曹操麵現不愉，那些石塊有如磨盤，百姓三五人才能搬動，在坍塌城牆的傾斜坡上滾動起來，力道何止萬鈞？可隨後，他就不得不承認許褚的驕傲，因為他已經看到典韋並不是以蠻力硬擋那些巨石，而是雙戟擊其一點，便改變了巨石方向，使得那些巨石無一再朝著曹操碾來。
典韋處理完巨石，暴吼一聲上前，他探低了身子，戟鋒輕輕鬆鬆刺入右首一個老頭的側頸。順勢將刀橫著一割，那老人從側頸到喉結登時被割開一個大口子。
被血噴了一頭一臉，典韋視線不佳之時，旁邊一個四十多歲的漢子，大約是那人的兄弟，大聲哭叫著撲上來拚命。典韋甚至都沒有轉頭，一戟便戳在那人臉上，戟鋒從眼睛裏捅了進去。此時典韋身旁還剩下三人，一個個嚇得腿都軟了，挨在一起呆呆地站著。被他大喝一聲，上前又是一記橫斬，三顆首級一齊滾落在地。
直至這時，城牆上百姓才見識到了典韋這位猛惡戰將的淩厲。戰鬥進行到這時，曹操也有空看了一眼局勢，可情形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曹軍仍舊勢如破竹，可那些百姓雖然被震嚇住了心神，但隨後趕來的人數卻越來越多，拚命之勢反而有增無減！
這讓曹操完全傻了眼，他不由推開一旁的許褚，走向百姓麵前高喊道：“諸位，兩軍交鋒不過戰事，兵盡城陷則止。況袁術篡逆稱帝，意圖分裂神州，爾等為何這般以血肉之軀阻撓我等誅滅袁逆？”
眼前的百姓，看著前方猛惡的典韋，以及曹操身旁虎視眈眈的許褚，不由也停滯了攻勢。隻是這些人手持棍棒，怯弱中還帶著怨恨，讓曹操一瞬間不知該如何感觸。
見百姓久久沒有人開口，曹操幹脆又直接喊道：“諸位，隻要爾等肯放下兵刃、安心回城，曹某保證不記前嫌。甚至，曹某敢以性命擔保，隻要曹某統禦廬江，此後便免廬江十年賦稅！”
曹操喊出這句，身邊戰將無不側目。要知道，曹操不過漢室一臣子，根本沒有權力許下如此承諾。但他卻以性命擔保，顯然是為了廬江已打算不顧一切了。
土地，在封建時代，永遠是百姓的心魂所歸。賦稅，又是壓在他們身上的絕對枷鎖。可以說，曹操這一許諾，完全說到了所有百姓的心坎兒上，他不相信，在兵勢洶洶的威脅下和這樣許諾的恩威下，這些百姓還會對自己亮起棍棒。
事實上，直到此時，曹操都不明白廬江的百姓為何這般仇視自己。
可很快，有人就給了曹操答案。一名百姓老者站了出來，對著曹操咬牙切齒罵道：“誰信你這個屠夫的承諾！當真以為我們廬江父老，會跟徐州百姓一般，臣服在你這等狼心狗肺之徒手下？！”
曹操一瞬間麵色慘白，身形晃動如遭雷殛，他終於明白：原來，這一切的原因，竟是如此簡單，也如此讓他無法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