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別有隱情
蕭關城下。
精明的西涼鐵騎一下拆穿了這對父子,讓他們有些高興。畢竟,從單從年紀來看,這對兒父子跟鐵羌盟主韓遂和第一涼州大將閻行十分接近,倘若他們真的中了頭彩,那恐怕一下會連升三級,實現士兵逆襲、升任屯長校尉,迎娶白富美的美好人生。
不過,雖然他們心裏都這樣期待著,但對於眼前這對父子是韓遂和閻行,還是不太相信的。他們從不認為陰險毒辣的鐵羌盟主,會蜷縮在一輛獨輪車裏,涼州第一大將閻行,會被他們一句話嚇得跪倒在地上。
不過,就算隻是兩條漏網之魚,也能換來一些軍功的。畢竟,蚊子腿小也是肉,英明偉大的漢室天子不是都經常說:做人嘛,最重要的是開心,要知足常樂,人生才能快樂……
漢室各精銳兵團都有他們崇拜的軍神,但所有漢軍共同認可的大軍神,毫無疑問就是那位十五歲的漢室天子。因為這位天子不但打仗有一套,還會時不時就出現在軍營,跟兵士們嘮嘮嗑兒,順便講述一下簡約卻不簡單、又十分通俗易懂的道理。
這位西涼鐵騎湊巧跟那位天子聊過,自然而然就成了劉協忠實的擁躉。由此,他也不感到如何失落,隻是想真正弄清這對父子的身份,好讓他可以再積攢下一筆軍功。
於是,他隨後就想掀開獨輪車那位老人的獸皮,想看清老人的麵目。可這個動作,卻讓那個跪倒在地的兒子忽然激動起來,他不顧肩膀上的長矛,猛然撲到了獨輪車旁,大聲吼道:“都別胡來,我不想害你們丟了性命!”
這些西涼鐵騎都是打老仗的精兵,雖然沒料到那個兒子會突然如此激動,但反應過來後,他們又齊齊上前,數柄長矛組成一排密不透風的槍林,以著標準地刺殺動作便襲向了那兒子的全身。
“住手!”這位暫時充當了城門令的西涼鐵騎猛然喝住了同伴,他看得出,這個兒子雖然激動,但卻真沒有傷害他們的意圖。可他口中又偏偏喊出了這句話,讓這位西涼鐵騎十分不解。
並且,周圍那位百姓也漸漸圍了上來,對他們開始虎視眈眈,讓這位西涼鐵騎不得不慎重對待起來:“你手無寸鐵,又不是身經百戰的兵士,從哪裏來的自信,說你能傷害得了我們?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還不速速招來!”
事情發展到這裏,那個兒子看起來已經頂不住了。他微微上前,舉手表示自己不會加害他人後,才湊到了那位城門令的麵前。城門令微微冷笑,自不懼怕這名漢子,可當他清楚聽到這漢子在他耳邊說出那番話後,他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猛然下令道:“都散開,去關上將醫匠請來!”
很快,醫匠被士兵請了下來,他被城門令拉著耳語了一番,十分謹慎地帶上了一雙麻布手套,才仔細看向了獨輪車中正裹著獸皮瑟瑟發抖,麵色赤紅的老人。
醫匠先試著呼喊了老人幾聲,看出老人神智已經有些不清醒,老人勉強抬起頭,又重重躺回到獸皮墊子上,劇烈地喘著氣,看起來十分可憐。
醫匠有些遲疑,讓人端來了一盆涼水,老人接過涼水,竟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寒冬十月喝涼水,隻有體內十分燥熱的人才會這樣。可沒等片刻,老人又忍不住“哇”的一聲張口嘔吐出來,涼水混雜著胃液濡濕了一大片土地。
這時候,醫匠的麵色已經十分凝重了。他查看了一下老人的舌苔顏色,又讓那個兒子帶上了麻布手套,脫下了老人的上衣。當老人的衣服被脫掉之後,在場的人一下子注意到,老人的上半身滿布著暗紅色小丘斑,胸前與腹部相對少些,手掌和手臂上卻很多,這些小斑點已經蔓延到了脖子,看樣子很快就會衝上麵部,那情景看起來十分令人駭異。
醫匠一看這情景,一時間大驚失色,“騰”地站起身來,揮舞雙手大聲叫人再度散開。城門令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趕緊上前問道:“究竟怎麽回事兒?”
醫匠擦了擦冷汗,結結巴巴地回答:“大人,此人苔燥黃剝脫,麵色無華,四肢枯槁,顯然多年奔波勞碌,飲食不調……再加上他體上麻子紛亂,細微至甚,主衛枯營血獨澀,乃屬危重之症。”
“究竟是什麽病?”城門令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喝問道。
“是虜瘡……”
蕭關內外一瞬間被凍結,城門令和剛才接觸到那兒子的兵士都下意識地都後退了幾步,仿佛對這個名字無比畏懼。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虜瘡’是一種幾天內可以毀滅一個村莊的可怕疾病,很少有人能在它的侵襲下幸存。兩百多年前,大漢伏波將軍馬援和他的士卒們就是在征討武陵蠻的時候染上此病而死,從此這種病就流傳到了中原,成了所有漢朝人的噩夢。
而現在‘虜瘡’就出現在了他們眼前。
城門令的臉色都變了,他咽了咽唾沫,勉強問道:“那……那怎麽辦?可以治好嗎?”
“恕我直言,這是不可能的……現在最重要的,是千萬別讓‘虜瘡’演變成大疫,否則整個關中就完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包括那些百姓都聽得一清二楚。一時間,場麵有些詭異。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父親得了此症?”城門令一把拎過那兒子,可隨後又猛然鬆開了他沒有帶手套的手,麵色惶恐至極。
“是……”這時漢子再無隱瞞。
“那你這是要?……”城門令下意識開口,但話剛說了一半,他就猛然閉上了嘴:得了此等絕症之人,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趕緊燒掉。這對父子一副金城口音,他明顯就是想帶著老父親出關去金城,然後殺掉他的父親燒掉,將骨灰埋在金城老家。
這等事兒在漢朝可是十足十的人倫慘案,由此他們這位漢子才會撒謊。但為了不讓整個關中遭殃,他這個兒子就必須這樣做……一想到這些,城門令再望向這漢子那張愁苦不堪的臉,忽然就忍不住升起了一絲敬佩。他真不知道,這種事兒落到他頭上,他能不能像這個漢子一樣堅持下來。
“好漢子!……”城門令抬起了胳膊,似乎想要拍一下對這漢子給予一絲鼓勵。但手伸到半空時,他還是忍不住停了下來。接著,似乎是想彌補,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銅錢,都是足份的五銖錢,包在一塊麻布裏想交給這名漢子。
“官兵老爺,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這種事兒,還是得我自己來。”漢子勉強苦笑了一下,沒有去接城門令的錢,而是轉身回到獨輪車旁,抬起兩個推把,對著城門令問了一句:“官兵老爺,我們可以走了吧?”
“可,可以……放行!”城門令讓手下搬開攔路的鹿砦,目光充滿著莫名的敬佩。
可就在這漢子準備離去的時候,忽然城門當中一片馬蹄響動,所有人都看到‘北地槍王’張繡冷著一張臉帶著一隊人馬衝了出來,接著他長槍一擺,俯低了身子,明顯是衝鋒的姿態。
很快,健碩的涼州大馬就奔襲到了這對父子的身前。那名漢子似乎一下被張繡的氣勢給嚇到了,再一次一動不動,閉上了眼睛等待死亡的降臨。
隨後,一聲淒厲的慘叫在蕭關城下響起。那漢子才猛然睜開了眼睛,他第一反應是趕緊向獨輪車中看去,見自己的父親被沒有被張繡殺死後,才鬆了一口氣。可隨後似乎感覺耳邊有點熱,微微伸手一摸,才看到那竟是一片還溫熱的血跡。
再之後,所有人才看清,張繡那一槍被沒有傷害這對兒父子,卻將與他們同行的一名漢子刺穿了咽喉。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兒?
蕭關城下的人,都有些發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