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4章 奇怪的父子
韓遂永遠不知道,他其實已經得到了一張免死牌。可就因為不知道,所以他才十分恐懼。畢竟,再怎麽看,他都感覺不到眼前蕭關的西涼鐵騎,有那麽一絲一毫放過他的意思。
就在剛剛,蕭關之上的城弩驟然發射,勢如雷霆,一箭便將一名企圖蒙混過關的大漢,連人帶馬釘死在了地上。韓遂是知道蕭關之上有城弩的,但年久失修,早就不能用了。可想不到張繡至此,就將那些城弩修複了一半,這讓韓遂感到有些震驚。
更不要說,此時的蕭關城門上,還掛著十幾顆亂賊的首級。韓遂縱然看不清,但也知道那必然是鐵羌盟中的中下級首領的腦袋。再加上城門處西涼鐵騎輪番嚴查,三班調換,不時還有騎著高頭大馬的西涼騎士來回巡梭,如同防賊一樣死死監視著進出蕭關的人,讓韓遂不由在震驚當中就夾雜了一絲絕望。
要想回到西涼,韓遂就必須通過這道蕭關。他現在十分悔恨,自己當初怎麽就不留下一些人手駐防,以至於讓張繡兵不血刃、就跟撿東西一樣輕易地占據了這座雄關。
自古東函穀、南崤武、西散關、北蕭關為關中四大關隘,四關之一的北蕭關,地當固原東南,是三關口以北、古瓦亭峽以南的一段險要峽穀,有涇水相伴。蕭關就建在涇水東岸開闊的台地上,與地勢互為唇齒,自戰國、秦漢以來,蕭關故道便一直是關中與北方的軍事、經濟、文化交往的主要通道,戰略位置極為重要。
而現在,它就成了韓遂生與死、興與衰的一道線。韓遂若能通過這蕭關,則卷土重來、再為西涼王並不是什麽夢想;可一旦他身隕蕭關之下,便隻能留下一副枯骨扔在亂葬崗中,首級被送入長安換來張繡的錦繡前程。
“彥明,此當奈何?”到達蕭關前的韓遂,病情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可縱然如此,他還是堅持挺起了身子,躲在這處土坡之後遠眺著蕭關的一舉一動。
“主公,此關隻能偷渡,萬不可強攻。”
閻行仍舊麵沉如水,但這句話傳入韓遂耳中,完全就是一句廢話:現在他們手下的人加起來不過三百餘,將近一半人連戰馬都失去了,又拿什麽跟兵甲齊備、占據天險的西涼鐵騎去拚?
可接下來,閻行的話就讓韓遂的眼睛亮了起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閻行,就好像第一次才認識這個人一般。隻聽閻行緩緩說道:“主公,蕭關雖防備森嚴,卻也非毫無破綻。漢室秉承仁德治天下本不是什麽錯事,但拿在此處便有些不妥了。張繡也為西涼人士,難道他就不清楚,這時候的蕭關就應該緊閉不通,守株待兔嗎?”
聽閻行將自己說成了兔子,韓遂未免有些不愉,但這點小細節並未讓他小題大做,反而聽著閻行分析絲絲入扣、不由感覺自己非但低估了漢室天子,也低估了眼前這位文武雙全的幹才。
不錯,漢室讓當地百姓來回進出蕭關,的確體現了漢室仁德的一麵。可早先蕭關就是無人鎮守的,百姓們都能隨意進入,現在漢軍嚴防死守,搜查嚴密,雖然已網開了一麵,但仍舊會惹得那些豪爽直率的關西百姓不滿。並且,此時關西還在征戰當中,張繡這便開放蕭關,不可避免地就給了人可趁之機。
“若是我等可將漢室的仁德利用一下,再學一下張郃這暗度陳倉之計……也不見得就不能突破這蕭關!”閻行緊蹙起眉頭,似乎腦中已經有了一個不成熟的想法正在醞釀、完善。
韓遂也是善謀之人,可他雖然知道思考當中的人最煩被人攪擾,但此計攸關他的生死存亡,他忍不住急切問道:“彥明,可是有了妙計?”
“主公!……”閻行這句話語調有些重,明顯有些不愉。現在形勢不同,韓遂也隻能麵色訕訕,可想不到,當閻行看向韓遂的時候,忽然便好似將腦中那重要的一環構建完畢一般,驚喜說道:“主公正在病重,本有不便,可此時卻不見得不是一件妙事啊。畢竟,漢軍怎麽也想不到,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鐵羌盟主已然病倒了……”
“哦,彥明當真有了妙策不成?”韓遂精神為之一震,再一次覺得,以後將鐵羌盟交給閻行,才是最正確的選擇。此時的他,已經十分認真地在考慮這個問題了。
翌日。
就如同最平常的一天一樣,蕭關的大門再度緩緩開啟,一些等待著出關的百姓陸續趕來,麵色不耐地等著漢軍的盤查。唯一不同的是,這次等待出關的人,多了一對看似父子一般的兩人。老人蜷縮在一輛獨輪車當中、裹著獸皮,看起來奄奄一息,而那個推車的兒子,也一臉愁容,看起來十分苦悶。
亂世當中,善意和憐憫就成了奢侈品。不過,關中一帶畢竟還是很有人情味的,可此番百姓都離得這對父子遠遠的,生怕這對父子的不幸傳染到他們身上一般。
這一日,張繡的西涼鐵騎檢查仍舊十分嚴密,出關的百姓不僅需要被搜身,還要被提問出關的意圖,稍有可疑,就會攔截下來,等待著城門令的進一步審查。也由此,當太陽都升至半空後,出關的百姓仍舊寥寥無幾。
當太陽漸漸升至正空的時候,百姓們的神態明顯開始不耐起來,但在西涼鐵騎虎視眈眈的眼神已經冷氣森森的兵刃威脅下,他們還是識相地閉上了嘴。不過,終究那絲縈繞在眾人心頭的焦躁,開始愈發濃鬱了。
就在距離那對父子審查還有一段時間的時候,一個手腳粗大的關中女人忽然開口:“官兵老爺,你們還是發發善心,先審查這對父子,讓他們出關吧。”
“按順序來,他們這樣插隊,豈不是讓其他等候已久的百姓們吃了虧?”守關的西涼鐵騎隻覺得這是一次尋常事件,並未怎麽放在心裏。
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些在關口的百姓,卻異口同聲地向這對父子求起了情,表示他們願意讓這對父子插隊。
這就讓西涼鐵騎感到有些奇怪了,他招了招手,讓那對父子上前。負責搜查的西涼鐵騎先上下仔細打量了這一對麵色十分怪異的父子,然後便開口問道:“爾等出關為何?”
那個兒子似乎很有些問題,眼神躲閃,不敢正視西涼鐵騎那犀利的眼睛,喏喏說道:“出,出關探親……”
“探親?”西涼鐵騎當即冷笑了一聲,招呼了一下,登時四五名兵士將這對父子圍了起來:“此時尚未至年關,走親訪友可不是冬十月的該做的事兒。倘若說接濟一下涼州的窮親戚,也該是他們入關求你們關照才對,你們怎麽還可能主動去接濟他們?”
“更何況,你們也根本沒帶什麽接濟的物件……”守城兵士的嗓音陡然犀利起來,中氣十地喝道:“說!你們是不是鐵羌盟叛賊,企圖蒙混過關?!”
“官兵老爺,冤枉啊,我們祖祖輩輩都是關中的良家子,隻為頭些年天下動亂,才躲入了深山當中作了獵戶。”那兒子被西涼鐵騎這麽一喝,嚇得一下跪在了地上。而他獨輪車中的老父親,也一下麵如人色。似乎想開口替兒子求情,可張了張口,又似乎有什麽顧慮,又隨即閉口不言,隻是臉色焦慮,一副受驚的模樣。
“關中百姓?”西涼鐵騎一下笑了起來,手中長槍登時齊齊架在了這對父子的肩膀上:“關中百姓的人,怎麽會一副涼州的口音?欺負我們聽不出來是不是,告訴你們,我們可是土生土長的涼州人,你那口音明顯就是金城郡的,還想欺瞞我等不成?!”
“這,這……”那兒子被人拆穿,一下麵如土色,仿佛認了命一般跪在了地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