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張郃的戰報
當荀攸終於接到張郃戰報的時候,他的臉色是複雜中夾著一絲苦笑的。甚至,看完戰報上的內容時,他都不明白自己當初為何那麽心急期待這樣一封的戰報。
與呂布在扶風郡連戰連捷的消息比起來,張郃這位降將表現地就實在有些太挫了。不錯,他的確完成了天子交代他的最重要任務,成功匯合並營救出了叟兵中郎將馬超。但隨後的一係列戰役,簡直讓荀攸都有些不忍目睹。
九月初,一直神鬼無蹤的張郃忽然露麵,衝入了圍困馬超的羌胡大軍中。但這個讓荀攸看來本該打羌胡大軍一個措手不及的機會,卻讓張郃打得除了營救出馬超外,竟被羌胡大軍反應過來,且一路追殺下去。
九月七日,張郃大軍與鐵羌盟大軍進行了第一次會戰,張郃親自引軍掛帥,剛開始打得似乎還順利。但張郃似乎忽略了鐵羌盟大軍正在匯聚的事實,被隨後趕來增援的鐵羌盟援軍打得大敗虧輸。
九月十二日,張郃鼓動士氣,偷襲了一次漸漸匯合完畢的鐵羌盟大營。可惜,那場夜戰被韓遂料中,黑夜中非但沒有偷營成功,反而被韓遂將計就計打得連自己的軍營都丟了。
九月十七日,張郃敗退至石城,開始堅壁清野與羌胡大軍打持久戰。卻不料韓遂早在石城當中安排了細作,於鐵羌盟攻城時被細作從內打開城門,石城失守。
九月二十一日,張郃再度退守安定,鐵羌盟大軍長驅直入,兩軍開始進入又一輪的攻防戰當中。不過,接連的敗績,使得漢室援軍士氣大跌,麵對城外七八萬的羌胡大軍,張郃似乎已無還手之力……
整個戰報看起來,簡直就是呂布破張衛的翻版。唯一不同的,就是這次失敗者換成了張郃,被韓遂妙計屢屢得手,打得那叫一個屁滾尿流。
不過,荀攸畢竟是荀攸。他很快就排除了這些客觀的事實,將張郃出長安後的一係列行動,根據戰報的描述在沙盤圖上模擬了一番。而當那紅色絲線代表的行軍路線被在石城那裏重疊後,荀攸那如飛刀入額的眉鋒便不由高高地挑了起來。
“賈先生,這張儁乂的舉動實在有些反常。”荀攸仔細凝視著沙盤上的地圖,忍不住開口說道:“自出長安之後,張儁乂表現沉著機警,漢室援軍幾乎很好地完成了牽製羌胡大軍的舉動。甚至,在不暴露行蹤的情況下奔赴至石城後,他完全可以選擇繞後對羌胡大軍發起一次不錯的反擊。可偏偏在石城這裏,他隨後的舉動便大為失常,其拙劣與之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將軍,石城那裏,也是馬將軍受困之地。張將軍此番所為,恐怕也是受了陛下臨行前軍令所限,才不得不放棄全盤反擊的策略,轉而營救馬將軍……”李嚴這些時日看起來有些清閑,但清閑對於他這種很有上進心的人來說,無疑是種折磨。由此,此番他便出現在了這裏,並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但李嚴再上進,也不敢直攖荀攸和賈詡這兩位漢室絕對重量級人士的光芒,他剛才所有的表情和語氣,都表示他這個後輩忍不住說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已。隨後,他就恭敬地退在一旁,用求教的眼神望向了坐在一旁好像都快要睡著的賈詡。
賈詡自有他狡黠的智慧和獨到的眼光,但他仍舊毫無意外地說出了含含糊糊的話:“張儁乂不過困頓了半年有餘,又非如老夫一般耳聾眼瞎。聰明人一般都會聰明到家的,中間猛然變得很糊塗,隻可能是我們沒有看到他的聰明之處罷了。”
李嚴眉頭緊蹙起來,荀攸這時卻微微頜首。他們兩人都看得出,張郃必然不是那種臨陣錯亂之人,否則也不會讓陛下親自聖駕拜訪——假如這個推論正確的話,那就證明賈詡說的沒錯,他們的確忽略了什麽。
荀攸此番不由又拿起那封奏報,上麵清楚記載了張郃連續失利的所有經過。他仔細研究了一下,忽然就從中看出了什麽,展顏一笑道:“這個張儁乂,果然好手段,竟然差點連我都騙過了。”
李嚴聞言似乎有些不甘,他請示一下接過了那封奏報,幾乎一個字都不放過又重讀了一遍。可通篇看完,他還是沒有看出玄機在何處:“兩位將軍,恕末將愚鈍,這封戰報明明說張將軍一路潰敗,為何二位卻好似渾然不在意?”
一旁早就憋得不耐煩的司馬懿,忍不住開口道:“陛下早就說過,凡事要透過表象看本質。你看這封奏報,雖然一切看似合乎邏輯,但通篇下來,你難道就沒有發現,這戰報當中始終缺點什麽?”畢竟還是少年,司馬懿說完這句後,又賣乖一般提醒道:“或者說,始終缺了一個人?”
李嚴這才正視起這封奏報,這次刻意留心了一下,他發現所有戰役當中,確實少了一個人。
馬超在兩月內奔波突圍、身負重傷不能上場還好解釋,可戰報上張郃、文聘、韓浩三人都曾出現,卻始終沒有出現過張繡的名字。更不要說,李嚴這時也已然想起,張繡麾下的西涼鐵騎,更應該是對付羌胡騎兵的首選兵種。
鐵羌盟那裏,或許因為張郃出長安後的行蹤詭秘,沒有發覺這支部隊。但李嚴卻是親身參與那次城門相送的,白衣白袍的張繡那時眼中閃動著又能見到馬超的複雜神采,李嚴可是記憶極深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荀攸已然從案幾上拿出了一根灰線——眾人知道,那是代表著伏兵的行軍顏色——荀攸在沙盤模擬圖上的石城牽出,猶豫了很久,才讓灰線越過不短的縱深區,係在了羌胡大軍西歸必然要經過的蕭關位置。
“應該,就是這樣了。”荀攸滿意地拍了一下手,再度俯瞰整個沙盤模擬圖,眾人的思維一下清晰了許多。
複雜的紅線,一步步以敗為進,將韓遂大軍的注意力牢牢鎖在了他們身上,致使鐵羌盟大軍似乎被一隻無形的手牽引著,走入北地這個天子最終為他們準備的葬場。而那條看似虛弱的灰線,卻一直隱秘向西,準備完成著對鐵羌盟大軍的戰略包圍。
可以想象,當張郃敗退到北地的時候,他必然會聯合著劉豹的匈奴大軍,在北地那裏為鐵羌盟奉上一份厚禮。當鐵羌盟被突如其來的打擊打得潰敗而逃後,他們才會愕然發現,西歸之路早就被一支精銳的西涼鐵騎封鎖,在那裏守株待兔。
“張儁乂此番所謀,竟是要全殲韓遂這支叛軍!”醒悟過來的李嚴,不由被張郃的精妙和大膽所折服。可同時,身為智將的傲氣被激發出來,他同時也看出了這條膽大包天計策當中的不少缺陷,而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二位將軍,張儁乂雖以敗為進,但麾下將士可不會知其機要。倘若此番策略實施途中,將士陣前喪膽,那張儁乂便可能假戲成真,徹底一敗塗地啊!”
“自然如此。”荀攸剛開始寬慰的溫潤麵容,也被李嚴的擔憂所牽引,苦笑一聲:“張儁乂果然看出了陛下的用意,竟然擺下如此偏激的陣仗,就為試驗一番陛下的兵製之舉,是否能經受得住嚴酷戰場的考驗……”
就在荀攸話音未落之時,門外又一名錦衣衛入內,對眾人施了一禮後,將一封密信交給荀攸道:“將軍,呂將軍戰報。”
“哦,呂將軍莫非又大破了敵軍不成?”荀攸還未展卷,臉色便先喜了一分。可看了那上麵的內容後,麵色便變得十分詭異,未待眾人詢問,他又將戰報傳送給賈詡道:“呂將軍困頓斜穀關下月餘,難有寸功……莫非,張儁乂就此打開了漢室的噩運不成,怎麽一下全盡是這等讓人頭疼的戰報?”
賈詡這時也悠悠看完戰報,麵色卻是一種輕微的無奈:“看來,我們這些人靜聽捷報的日子,已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