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讓人費解的救援
馬超狂笑的恣意很快被戰陣吞沒,但不管如何,這兩個月來的積壓的情緒他都在此刻爆發了出來。在這一瞬間,他隻覺得自己無比鬆弛,心底裏湧起一股得以解脫的狂喜:漢室終究沒有放棄自己,此番援軍已至,不論涼州戰局最後結局會是怎樣,但從這一刻起,一切都就要結束了!
看到馬超將手中的鐵矟堅決地向下一揮,龐德、馬岱、胡赤兒三員將領都同一時刻打出手勢。一千名叟兵個個張著嘴發出呐喊,無聲的呐喊,他們狠狠提了一下手中的馬韁,讓那些戰馬找回即將戰鬥的專注。然後身體微微伏低,曲臂將手中長矛架在馬頭之前,整個軍陣立刻形成一支標準的衝鋒陣型。
此時張郃已然帶著援軍如疾風般殺入羌胡陣中,羌胡勇士用力勒馬調轉馬頭試圖反擊,但已經晚了。在張郃迅猛的突擊下,他們隻能一麵張著嘴發出無聲的慘呼,一麵被後麵的戰馬擁擠著撞在漢室騎兵的矛尖上,被牢牢地串成了肉串。
每個裝備充足的漢室騎兵,都擎著兩丈多長的馬槊,利用著戰馬的奔速衝擊著敵人。交戰當中,時不時有液體強勁地飛濺在他們的臉上,熱烘烘地順著麵頰流到嘴角。隻需舔上一下,就知道那又腥又粘的東西是什麽。
噴灑的鮮血在漢軍狂亂揮舞的火把照耀下,呈現出耀眼的鮮紅色。
幾乎就在同時,漢軍的投槍也開始發威!
張郃這次的突擊陣型,跟尋常的錐形陣沒有太大的區別。除了趁夜襲擊讓前方銳士都換上馬槊盡可能地開路外。在陣型的外沿,他還特意安排了可以投擲短槍的輕騎兵。這些騎兵也不用分清目標,隻要將投槍狠狠投擲在兩側的羌胡亂陣中,必然能射死敵軍,給敵陣帶來更大的混亂。
這樣別出新裁的戰法,雖然隻是在原有錐形陣方麵做了小小的改動,但收獲的戰果卻都超出了張郃這位設計者的預期。在接下來不到四分之一個時辰裏,隨著密密的投槍雨林,敵兵屍體在陣沿外側鋪滿了一地,使得突破口被撕裂了更大、且難以愈合的口子。
從馬超這個角度看去,漢室這支援軍就好像帶著某種魔力一般,非但迅疾而高效地突破了敵陣,更在同時將撕裂的口子迅速擴大成一條通道。此刻原先鐵蹄的轟鳴,已經轉變成嘈雜的慘呼和馬嘶,瞬間,數萬敵騎互相踐踏,亂做一團——可以想象,這種狀況的混亂,使得敵軍幾乎很難反應過來並作出有效的反擊。
隨著張郃部隊的瘋狂衝鋒,馬超麵前的陣頭傳來一陣巨大的喧囂,定睛一看,張郃引領著漢軍如潮水一般越過垮掉的羌胡防線蜂擁衝了進來,防禦陣勢終於被突破!
不用任何語言,馬超便知道此時兩軍該合流了。他帶頭衝殺過去,驅散前方零零散散倒黴的羌胡勇士,看到張郃的第一眼,便開口呼道:“張將軍,此刻敵陣大亂,我等趁勢再度衝殺一番,必然能徹底擊潰敵軍鬥誌,贏得這場勝利!”
或許,在戰前布局上來,馬超不如張郃。但在真正的戰鬥中,馬超這樣的將領就是真正的戰場驕子。他敏銳地感覺到,羌胡大軍就處在崩潰的邊緣,在這漫無方向的黑夜裏,在周圍都是同伴慘呼的聲音環繞下,在聽不到也看不見主將明確的命令時,任何一個兵士都在焦灼地承受著死亡的威脅。隻需稍微延長一下這種恐懼,羌胡大軍立刻就會潰散成一片,再也無力回天。
這一刻,眼神熱切的馬超,似乎就已然準備享受戰勝的喜悅了!
可想不到,一臉沉靜的張郃,麵對上馬超的眼睛,就如一團堅硬的冰塊遇上了通紅的烙鐵。他艱難地迎著馬超那百戰之後的迫切,從容說出了一句讓馬超英俊麵龐忽然凝固的話:“不,馬將軍,我們此番隻需營救出你便好。”
“可是破敵近在眼前!”馬超忽然大怒,蓬勃而出的怒氣,仿佛他的烙鐵拚命抗拒著張郃的寒冰。兩人眼神之間無形中甚至迸出滋滋的火花。
但張郃卻遇強則強,一語堅定而出:“將軍若想此戰小勝,則在翻手之間。若想涼州三五年安寧,便需此刻的忍辱負重!”
這一句話讓馬超眼中的火焰瞬間消褪,他死死盯著張郃那張堅毅的臉,重複地問了一句:“涼州三五年的安寧?”
“也可能,隻是一兩年的時間。將軍也該清楚,陛下此番並未傾漢室精銳盡出,反而派出了呂將軍與我做一番試驗性的軍事戰爭。由此可見,陛下精力重心並不在關西。”張郃說這些的時候,語氣也有些沉悶。但頓了一下後,話鋒一轉便又剛毅說道:“但韓遂多番來犯,已為漢室肘腋之患。我等身為漢臣,若不趁韓遂自投羅網之際,剪斷其羽翼,則枉費陛下一番心血!”
馬超驟然出矟,一矟點在張郃的肩膀,見張郃連抵擋都未曾,他才收怒而言道:“好,此番我便給予你信任,可若你辜負我這番信任,我馬孟起識得你,這杆鐵矟可不會留情!”言罷,馬超直接錯馬越過張郃,對著身後的叟兵將士呼喝道:“隨我來,今夜我等就此掙脫樊籠!”
張郃苦笑看著馬超凜然的背影,忽然就感覺到了這員驍將的剛烈和自傲。不過,很快張郃就微笑了起來:此番問心無愧,他又何需懼馬孟起?
於是,就如空中的鷹隼漂亮地一個滑翔調轉,張郃的騎兵便調轉了馬頭趕在馬超的身後,踏著剛才衝入時已成血路的方向,再次輕而易舉地突圍出去。整場戰役下來,就好似馬超與閻行的鬥將一樣,既出乎人的意料,又讓人感覺那麽虎頭蛇尾。
就連已然翻身上馬的閻行,都開始發起了呆:這,這漢室援軍趕來,是故意跟自己開玩笑的嗎?!
望著漢軍滾滾消失的火把,閻行真不清楚自己這一戰到底是勝了還是敗了。本來,沒有殲滅馬超這支殘兵,算是一場敗績。可張郃的突然殺出,讓漢室援軍徹底暴露,卻又算是一個不小的勝利。
要知道,漢室援軍趕赴涼州的消息,對於整個羌胡大軍來說是個不小的震嚇。更可怕的是,張郃行軍詭秘無蹤,往往一擊便遁,就如一隻潛伏在水中的鱷魚般讓鐵羌盟防不勝防。所有鐵羌盟將士包括韓遂最擔憂的,就是在他們殲滅馬超的時候,漢室大軍趁機殺出,從而給予他們一記重創。
可現在,機會擺在了眼前,張郃卻明明在大餐擺在眼前的時候,掉頭離開!並且,閻行隻需派上一支小股的偵察部隊,就可以尾隨偵察出漢室援軍的所有——這樣愚蠢將暗兵轉明的做法,實在讓人費解不已。
“這讓人越來越摸不著頭腦的漢軍,究竟在打什麽主意?”閻行忍不住嘀咕,他綜合所有的狀況分析,唯一得出的結論,就是發現此役的最大受益人,好像是自己?
雖然沒有擊潰馬超,但發現整個漢室大軍,給整個鐵羌盟下一步計劃指明方向這一功,似乎遠遠要好上那麽一點。甚至,閻行這次還可以說自己臨危不亂、在被馬超單挑擊敗後知恥後勇,沉著冷靜且有力地打擊了漢軍的囂張氣焰……
“將,將軍,敵軍已退,我,我們是否需要追擊?”就在閻行神魂未定的時候,身邊一親衛瞪著一雙迷茫的雙眼問道。
“追,為何不追?!”閻行恍然驚醒,當即說道:“聽說漢軍此番主將不過困頓將近一年的降將,今夜之舉顯然他膽氣已喪,如今天賜良機,我等豈能不把握?!”
閻行很快給自己找到了理由,臉色也漸漸轉化為戰敗受辱將領的不忿,揚矟一指道:“追上去,讓那股火把給我徹底熄滅在這黑夜中!”
“殺!”無數反應過來的羌胡大軍,狂亂揮舞著彎刀驚動奔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