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究竟是何人?
寧國中郎將張郃張儁義,這對顏良來說,是個多麽熟悉而陌生的名字啊。
說熟悉,顏良畢竟與張郃同為河北四庭柱,而且兩人的私交,也算不錯;可說陌生,卻是因為這將近一年時間裏,顏良再也沒見到過這人,甚至,連一點音訊都未曾聽聞過。
但他與沮授自然都知道,張郃並沒有死,就身在長安當中。不過,此時的張郃,或許應該生不如死吧?
畢竟,滿門被誅,這樣的慘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難以承受的痛。即便是鐵打的戰場驕子,因此而一蹶不振的,也比比皆是。畢竟,在戰場上越勇猛的武將,心底其實越柔軟。他們必然要給自己一個信念,才會讓自己有所寄托,才會讓他們在冷血無情的戰場上,成為更冷血無情的主宰。
很不幸,張郃就是屬於將家庭當做寄托的人。而顏良,雖然要比張郃淡漠一些,但也不願意步張郃的後塵。
“監軍,你此時提起那人,是想說什麽?”說這話時,就連顏良自己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中,多了一絲畏懼和擔憂。
“張儁義當初就是麵臨了與我等同樣的境況,才會落得如此下場啊……”沮授深深歎了口氣,毫不掩飾地將自己的擔憂和畏懼表露了出來:“當初他哪裏知道,天子會身在河內?甚至,我們比張郃還要糟一些,畢竟,張儁義沒有聽從天子的號令,戮力奮戰……”
顏良這下也無法掩飾了,他雄壯的身軀震顫了一下。讓他最擔憂的事情,就這樣毫無防備地發生了。他不害怕戰場上的生死相搏,卻對這樣肮髒的陰謀鬥爭毫無辦法。
是的,顏良也沒有預料到,天子這次為何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徐州。自己還稀裏糊塗地與天子一同擊敗了袁術,而且,還是一場不折不扣的大勝。
對於張郃的遭遇,整個袁氏集團是諱莫如深的,因為,這涉及到袁紹近來的一個秘密:刺天曹。
若沒有刺天曹,漢室的錦衣衛說不定就將張郃的家眷接回了長安。可就是因為這個袁紹秘密組建且器重非常的曹屬,張郃的家眷六十四口,全都死於非命,一個不留。包括,那時張郃還嗷嗷待哺的次子張雄。
顏良至今不明白,張郃是因為什麽落得那般下場的。難道,隻是因為他與漢室有染?可是,在此之前,張郃一直竭盡全力與漢室相爭,隻是中了天子之計才失手被擒。相比起這些,顏良覺得,自己與天子戮力一戰,才更說不清、道不明。
可是,不這樣又該如何?
不管袁術大敵當前,先與天子分出一個勝負才行?那樣一來,自己未完成軍令不說,還會讓天下人恥笑,讓袁紹落得一個跟袁術一樣的罵名。畢竟,他們來之前就是打著馳援徐州旗號的,一轉眼就與同樣馳援徐州的漢室軍隊拚上一場,那結果非但會讓袁術撿了大便宜,更會讓袁紹砍了他的腦袋。
畢竟,一直到這個時候,袁紹集團還從未與漢室真的撕破臉。就算是張郃那次,也是買通了黑山賊,打著攻伐河內張楊的旗號。這番若是自己率先挑起了與漢室的紛爭,那就徹底影響了袁紹集團的整體戰略,是袁紹絕不會容忍的。即便袁紹會容忍,他手下那些謀士也不能放過這次機會的。
“監軍,我們撤吧。”顏良苦思冥想了半天,才想出了這麽一個不該從一個戰將口中說出的話來。
沮授搖了搖頭:這個辦法也不行,一來現在已經晚了。二來這個辦法也沒有用,要是可以一走了之,沮授也不會這般痛苦糾結了。畢竟,這同樣會損害袁紹的聲名,也或多或少影響了袁紹的整體戰略。
袁紹整體的戰略,其實很簡單,就是北上平定了公孫瓚之後,再結連曹操、劉表,滅掉袁術,將關東之地徹底囊入其中。那時袁紹已然坐擁漢室二分之一江山,再靜觀其變,尋一個適當的時機,翻手滅掉漢室,整個天下便盡歸袁紹所有。
也是基於此,袁紹才會接納劉備的投效。可漢室的突然介入,一下卻將顏良和沮授放在了火堆上。漢室就好似臭狗屎,打不得也招惹不得。
“這聽命也不是,走也不能走,難道我們就這樣幹等著?”顏良實在沒有辦法了,最後破罐子破摔,咬牙切齒說道:“不若監軍就將實情稟報。大不了,我們受主公一頓責罰罷了。反正我們也沒有投靠漢室,主公若當真信任我等,便不會做得太過分的!”
“那可不見得,袁紹若當真那般英明神武,也不會將自己的集團搞得一團糟了。有道是三人成虎,人言可畏之事,你們縱然沒經曆過,也總該有所耳聞吧?”
一句帶著幸災樂禍的聲音自帳外傳來,顏良正是煎熬如火的時候,一聽這話,當即擎起了一旁的大刀,揮刀就想將這沒有眼色的家夥砍成兩截兒。
可大刀可劈出了半圈兒,卻再也揮動不下去了。因為顏良此時已看清,來者不是他人,正是讓他們焦頭爛額的源頭:漢室天子劉協。
麵對顏良這氣勢雄渾的一刀,劉協卻似乎恍而不見,靜靜站在原地,讓那刀鋒距離自己的脖頸隻有幾寸的距離,淡淡譏諷道:“袁術那蠢貨,發了瘋才敢殺朕,顏將軍莫非想跟那蠢貨一般不成?”
“顏將軍,不可對陛下無禮!”沮授這時少見地慌亂了起來,顏良或許不清楚張郃為何會落得那般下場,他卻最清楚不過。說張郃敗給了天子的離間之計,倒不如張郃就是敗給了天子這個身份。
若不是張郃明知自己殺不得天子,攻伐河內之時,又哪會那般縮首畏尾、難以施展?顏良這一刀若是真下去,他沮授必然也會不得幸免。天子一死,袁紹必然會將顏良和他視為亂臣賊子,徹底跟他們劃分清界限,並且,還會株連他們九族,然後在睡覺的時候,都會忍不住笑出聲來。
“看來,沮監軍才是聰明人,早就看破了其中的關竅兒。”劉協看起來有些索然無味,輕輕用兩指撥開顏良還不願撤開的刀鋒,徑直就將沮授攆開,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之上。然後,對著那一張空白的長安紙,露出一抹更加幸災樂禍的笑。
顏良這時快要被氣瘋了,可麵對這位比臭狗屎還臭狗屎的天子,他又無可奈何到了極點。最後,隻是氣哼哼將手中大刀往地上一杵,悶聲說道:“陛下,您好好的豫州不待,為何偏偏要到這徐州來?”
聽著這樣一位英武蓋世、戰場上殺敵如砍瓜切菜一般的猛將,語氣裏帶著一股幽怨同自己說話。劉協忽然感覺自己心裏平衡太多了,要知道,他不比沮授和顏良輕鬆,對於劉備結連袁紹一事,他也頭疼的狠。
“這天下都是朕的,朕自然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反倒是你這麽一個臣子,跟朕說這些,好像不太合適吧?”劉協嘴上淡淡說著,卻同時提筆竟在那張空白的長安紙上揮毫潑墨起來,顏良又被氣得光想跳起來,可沮授卻看到劉協動作,伸手阻止讓顏良安靜下來。
不多時,劉協就將那紙張上落滿了墨跡。輕輕吹了口氣,讓墨跡幹得更快一些後,才遞給沮授道:“沮監軍,你看朕這軍報寫的如何?”
沮授接過那紙,隻匆匆一掃,臉色便驀然大變。先是驚異,隨後又疑惑,最後待那疑惑逐漸明朗凝成一抹慎重後,他才緩緩開口:“陛下援臣這等妙計,不知究竟欲成臣等這裏,得到些什麽回報?”
“也沒什麽,其實這計策,依你的智商,最晚明日你自己就會想出來。朕不過旁觀者清,拿來買個人情罷了。”劉協淡淡揮了揮手,似乎做了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兒般,起身便朝營帳走去。
可就在劉協伸手要撩開那厚重的簾幕時,他身後的沮授卻又開口了:“陛下,此計雖妙,卻也將我等安危寄托在陛下心情上。臣覺得,還是一報還一報,兩不相欠為好。”
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的劉協,在這一刻笑得更甜美了起來。但當他轉過頭後,那臉色已然變得比沮授更沉凝,甚至還帶了一絲說不出的冷厲和些許感歎:“朕想知道,袁紹帳下那刺天曹,是何人在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