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我不會寫
三千五官衛士,改寫了一場戰役。
漢室天子劉協就用滿打滿算三千人的兵力,讓整個戰局發生了急劇的變化。整個戰場都看到了,袁術的中軍大帳在緩緩地向後退卻。
“撤退,快撤!”似乎從噩夢當中醒來的袁術,竭力全力嘶吼著這個命令。仿佛這個戰場,對於他來說,就是一場噩夢。
在這個噩夢中,那年輕的漢室天子就是無敵的、不可擊破的。他不想再麵對這樣的恐懼和屈服,要快馬加鞭地逃出這裏,逃離這個他再也不願回想起的夢。
“將軍,我們兵馬尚存,還可戮力一戰。將軍您甚至大可不必同漢室天子一樣親自領兵拚殺,隻需坐鎮中軍,便可靜看我軍反敗為勝啊!”閻象這個時候又跳出來了,不得不說,他這條建議十分中肯。可千不該、萬不該的是,他提及了‘漢室天子’這四個字。
這個字眼,此時已經成了袁術心中最痛的一根刺,他當即又是一腳踹在了閻象的身上:“滾開!本將軍難道不識軍情,你是想讓本將軍葬身此地嗎?還有……以後誰也不許在我麵前提及那個人!”
就這樣,這位自視甚高、每次都以極其漂亮開場的袁術,又一次以著極醜的姿態收尾,居然開始逃了!
麵對近乎孤身闖陣的漢室年輕的天子,他在千軍萬馬眾、目睽睽之下居然選擇了躲避?!
在戰場上,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泄氣的了,你在跟敵人拚刀子、豁性命,可回頭一看,你們的領導居然丟下你們自己先跑了!……這仗是誰挑起來的?你不親自上戰場我們忍了,可你竟然要跟我們比賽跑路,那就休怪我們不讓著你了。
於是,幾乎是肉眼可見的速度,袁術那還占據著上風的部隊,一下子變得士氣低落。他們瞬間扔下了手中的兵刃,轉頭就跑,雖然沒有馬,但他們有著一顆跟戰馬賽跑的心,袁術就親眼看到,剛才還在他眼前拚殺的士兵,一轉臉兒就跑到了他前麵,連頭都不帶回一下的……
這時候,袁術絕望起來了。風水輪流轉,隻是轉得實在太快了。按照袁術的想法,就算是逃……不,就算是撤退,也應該是他尊貴無比的將軍一馬當先,身後那些兵士應該有著十足的自覺替他擋住追兵,怎麽到了這個時候,自己站出來親自揮動旗幟召集都沒有用了?
沒辦法,四世三公之後的嫡子,這時候也需要紆尊降貴,與兵士們一同體驗下越野賽的樂趣。感受這東海大地,深秋時節運動帶給他的美好。
隻是,他隨風奔跑、有夢做翅膀的路途中,袁術怎麽也想不通,劉協怎麽就能突破了他的整條防線,一路就殺到了自己的眼前?而主戰場那邊,更發生了什麽事?怎麽一下就跟什麽都中了邪一樣,本來已經贏定的局,本來已經都可以唱歌喝酒的勝利,怎麽會突然一下子就全都崩了盤?
仗打得胡裏胡塗,連怎麽輸的都不知道。這是袁術心中最大愁,就像上一次打曹操,也是這樣!悠悠蒼天,何其薄我?……
“陛下,逆賊已逃,請隨臣入城慶功。”有些狼狽的劉備這時趕了過來,他的臉色很是難看。丹陽兵的表現,他是看在眼裏的,這不僅是令他在戰場上出醜的麵子問題,而是涉及到他究竟能不能坐穩這徐州牧位子的問題。
此番奏請劉協回城,他要借助這場大勝,做的事實在太多了。並且,還都是亟不可待的事!
劉備在心中暗暗想著。他雖是底層出身,但屁股決定腦袋。這個時刻,讓他明白是時候展示下自己的另一麵了。尤其,還是在自己想方設法引來袁紹和漢室前來護衛徐州,而丹陽兵竟在陣前叛亂這千載難逢的時機。
此戰若敗,不僅徐州淪於袁術之手,他劉備也坐實了‘常敗將軍’的名頭。可這一仗偏偏勝了,那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但劉協卻沒有覺察到劉備眼中深處這一抹幽光,或者說,即便察覺到了,他也不在意。隻是想都沒想便笑了一下,揮動令旗道:“全軍,隨朕追擊!”
“陛下,窮寇莫追啊……袁逆雖然敗了,可他們畢竟數倍於我等,而且掃師勿掩,兔子逼急了還會咬人呢。”劉備的勸阻之言說的很委婉,但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劉備看來,大軍敗退,並不是乘勝追擊就能順理成章擴大戰果的。戰場上的事兒,誰都說不準,就像剛才的勝利,劉備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可劉協卻胸有成竹,淡淡隻說了一句,便縱馬絕塵而去:“若曹孟德兵敗,朕定然三思而後行,可袁術兵敗……嗬嗬。”
一個‘嗬嗬’,連半分詞句都懶得用的蔑視,已然道出了許多。
於是,無可奈何之下的劉備,隻能吩咐城中民夫前來打掃戰場。自己則帶著那些灰溜溜的丹陽兵,與耀武揚威的冀州兵們,緊追劉協的步伐而去。
廣袤的徐州大地上,仿佛去年豫州一戰的一幕重演。一個沒命地逃,一路上丟盔棄甲,哭爹喊娘;另一個不要命地追,所向披靡。時不時還有些聰明的兵士,就地投降,當一個光榮的俘虜。畢竟,這些經曆過豫州一戰的老兵們,知道漢室天子就有綁架人口的愛好。
空氣中的風,漸漸靜止下來。太陽也收斂了自己的餘暉,將無盡的天宇讓給了翹首企盼的月亮。天,終於漸漸黑了下來。
這時候,無論袁術還是劉協都開始無能為力了,這一下午,劉協又重現了當初曹操的記錄,狂追袁術二百裏。兵士都累得癱倒在地,再也寸步難行。就這樣,他們隻好在淮陰境內,一條山澗邊上暫時安營紮塞。
這時的局麵,變得就非常的讓人撮火了,劉協和袁術這一對兒死冤家你能看我,我也能看見你,但是都無能為力。有一首歌是怎麽唱來著——你在山澗頭,我在山澗尾,日日思君要殺君,共飲一澗水。
不過,終究戰事已經告一段落,無論兩支軍隊再怎麽各心懷鬼胎,都知道彼此今夜是不可能有什麽動作了。
“他奶.奶的!袁術這家夥,怎麽這麽能跑?”顏良讓兩名兵士解下他的盔甲,掬起一捧冷水就抹了把臉。深秋的夜裏寒露很重,但顏良卻從不在意這些。
他最煩躁的,是處理那些軍情公文。這一仗打得漂亮至極,讓顏良在疲憊之餘也感到痛快至極,可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就是這一仗他竟是同自己主公的死敵戮力奮戰,讓這場勝利中多了幾分瑕疵。
幸運的是,這次顏良也不用擔憂過多。畢竟此番出征,沮授為監軍,他的能力,顏良是信得過的,要將這場勝利描述地客觀盡實,又不讓那些隻會圍在主公身旁挑毛病的蒼蠅們找出把柄,幾乎已經是沮授的拿手好戲了。隻需讓沮授指點潤色一番,自己的戰報也就可以交上去了。
可步入營帳之後,顏良驚訝地發現,一向文不加點、一氣嗬成的沮授,這時候對著那一張空白的長安紙正在蹙眉長思,臉上盡是抹不掉的深深憂愁。
“監軍,您也有不知道該怎麽寫的時候?我還以為,隻有我們這等武夫,最煩這些,想不到您也會這樣。”顏良這時候還並不怎麽擔心,他認為沮授隻是有些累了。畢竟,寫好那樣一分報文,真不比他打上一仗輕鬆。
可不料沮授卻緩緩抬起頭,說了一句讓顏良懷疑自己聽錯的話:“將軍,這封軍報,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寫……”
沮授的臉色很凝重,是那種憂慮凝在一塊化不開的重。顏良心中咯噔一下,感到了一絲不妙:“這究竟為何?”
“將軍,你還記得當初寧國中郎將張郃張儁義之事?”沮授一字一頓、咬字清晰地說出了這麽一番似乎與眼前無關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