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陛下英明
對於劉協的軍隊來說,什麽戰前動員,都是很虛的事兒。除非身陷絕境時,一般漢室將領都不會做什麽動員。他們隻要在大帳裏扯著嗓子吼一句:“掙錢去了,誰與本將軍同去?”然後,就可以聽到兵士們嗷嗷興奮地大叫。
不錯,在軍事獎懲製度下,漢軍就是這麽有戰鬥力!
誰不服,不服你也種出玉米、土豆、解決百姓溫飽後再大興商路,把經濟搞上來拿錢來砸啊——打仗打的就是錢,沒錢?沒錢你還任性個鬼啊!
當然,光士兵們效命還不行,要是沒有將領統帥,漢軍的戰鬥力就算再強,也不過一群士氣能永遠保持高昂的高級土匪罷了。
對於自家的將軍,劉協也有自己一套法子,除了人情關懷以及時不時勸誘他們多讀書、多接受忠君思想的洗腦外,劉協還是從製度上最大可能地保證了將領們的忠心和好戰心。
如今朝廷裏正在搞的軍事改革,已經初步有了眉目。許多漢室將領都聽說,以後大漢將廢除戰時授銜、無戰時讓你受白眼的意圖,打算將漢室的武官體係進行一次詳細而嚴謹的重編。每位將軍,都會根據以往的戰績升任到與之相符的武職上。
而武職的高低,自然便決定了你的品秩待遇。甚至,聽聞就算是士大夫才能享受的特權,也會針對武勳卓著的將官開放。並且,所有武將都知道,這種評判機製幾乎不受朝議的鉗製。畢竟,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功績,隻要遇上一位英明的君主,是很難被抹滅的。
由此一來,這些武將士兵們,除了享受忠君報國、為朝廷效命的榮譽外,更有了一條無比光輝的改寫人生道路。隻要你武力高、統帥強、殺敵多,能打勝仗,就能從一個小兵一步步走到仕途的頂點。那個時候,房子、爵位、財富、榮譽、媳婦兒、甚至小三兒……全都不是事兒!
於是,當捏著手中那封信看完之後,便信心十足地對著帳下的將領們微笑道:“今日,便是大破河內之時,諸位何人願隨朕一同破敵?”
“陛下,末將願往!”這是薑維他爹,果然腦子活,已然悟出了跟劉協幹、吃飽飯的真諦。
“陛下,您別再養著末將,末將早就不憋屈兒、就想著上陣殺敵了。”這是徐榮,毫無疑問最支持劉協的一員大將。
“殺雞焉用牛刀,陛下,我麾下兒郎編製已久,就待這次上陣檢驗了。”這是李嚴,練兵練久了,早就想真刀真槍拚出個前程了。他也是聰明人,已看出在劉協手下,隻有踏實肯幹才會招劉協喜歡。
“正方啊,你們年輕人有的是機會嘛……再說,就算練兵,也得我陷陣營先練嘛。”高順也厚著臉皮出來了,這位名將真感覺憋屈了。在呂布手下,他是有才不得信任,可在這裏,雖得了信任,卻要搶才有活兒幹啊……
最後剩下一個韓浩,因為是從袁術手下降過來的,有些抬不起頭。但那雙眼睛,也期期艾艾地向劉協拋著,好似在說:‘陛下,選我,選我,我定然不會讓您失望的……’
什麽叫軍心可用?這就是啊!
劉協笑嗬嗬看著眾人爭功一幕,不由心懷大暢,甚為自己的馭人之術自得:本來就是鐵血豪情的漢子,最好個麵子。自己軍製改革一出,他們哪個願意屈居人下?
由此,劉協想著畢竟也隻是來來回回的一場輕鬆仗,不由大手一揮道:“同去,同去!”
諸將聞言頓時頜首相慶,可案下的楊阜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豁然起身道:“陛下,兵者……算了!臣知陛下天縱之才,最不愛聽這陳詞濫調。然臣卻鬥膽問陛下一句,此戰陛下可有萬全之把握?漢室雖此番隻出動一萬精兵,於整個朝廷來說不傷筋、不動骨,但陛下便可這般棄之如草芥?”
劉協聞言臉色頓時為之一厲,雖未開言,可兩年來縱馭朝廷、又在幾番大戰磨煉出的威勢登時釋放,當真如同滔天的皇威怒雲噴薄席卷而出,令整個大帳中身經百戰的大將都為之驚寂起來。
楊阜麵色很是難看了一下,但卻仍舊頂著劉協的威勢不肯低頭。一旁的薑冏見勢不妙,當下小心翼翼地出來勸解楊阜道:“羲山,此番攻破河內一戰,陛下早已籌謀在先。如今司馬家又有密信寄來,應允裏應外合助陛下一臂之力,羲山你又何必節外生枝?”
“未親眼所見,臣還是不敢盡信。”楊阜鐵青著臉,很是堅決地回絕了薑冏的好意。而等他再抬頭的時候,卻見一張寫滿墨字的紙張已經伸在了自己的眼前。順著那張白紙看去,是劉協那張陰沉冷漠的臉。
楊阜沒有遲疑,果斷接下了那張白紙,隻見上麵寫著:吾與陛下大義,早有推赤心之切。今陛下拔萬乘之艱難,揮軍河內,天蕩之功,超世無疇,何其壯哉!方得陛下密函,銘感五內,愧想隱居避世之舉,悔恨不矣。陛下以國士待臣,臣必當以國士奉君。河內一事,臣已籌略得當,待天軍一至,必當戮力報國以彌愧德。望陛下信之用之,臨書涕零,不勝感激。
通讀完畢,楊阜仍舊皺眉不已。他忽然走向自己案幾,翻出一捧書簡,乃是當初司馬防在雒陽任職時的表章奏對,仔細對比下,發現的確是司馬防所書。且語句措辭也全是司馬防那種先心灰意懶又忽亟不可待想報效朝廷的風格。
假如硬是雞蛋裏挑骨頭的話,就是這封密信並沒有用上司馬防的私印。不過,這也完全解釋得通。一來收信的對象乃當朝天子,不用私印可顯出司馬防卑謙之意。二來,河內密謀必然尚未發動,此信若被截獲,司馬防也可稱作不是他所為。
“敢問陛下,此信如何獲得?”楊阜皺眉思忖良久,忽然再度開口問道。
這一問,滿帳的大將都暗自吸了一口氣。雖然錦衣衛一事,在封天祭典上已然曝光,但對於這支完全隸屬劉協、且神秘無比的機構,滿朝之人仍舊一無所知。楊阜這般貿然開口,實在有臣犯君的意味。
然而,令所有人驚異的是,劉協仍舊沒有勃然大怒,而是很隱忍地克製著自己的怒氣,開口道:“此事無需你知曉,朕可保證,此信的渠道沒有半分問題。”錦衣衛自有一套他們的手法,劉協根本知道也不用知道。他隻需知道,這封信是隨行而來的李儒交給自己的,便足夠了。
“縱然此信獲得渠道可以保證,但這並不表明書信便乃司馬大人所書。或許,有人在側強迫,亦或有人代筆所作。據微臣所知,我大漢工於筆法之人數不勝數,蔡博士除卻‘飛白’之體外,更有不下十種字體。前司徒王公,左右皆可下筆,臨摹他人字跡不過舉手……”
“楊羲山!”劉協這一刻終於忍受不了楊阜的疑神疑鬼,以及明顯對他本人統禦軍事的懷疑。更可惡的是,楊阜不知漢室舊情,偏偏提到了王允此人。
王允雖身故,但他卻乃一心想扳倒劉協的固執之徒,甚至都到了不管蒼生黎庶的地步,隻求實現他胸中那所為的仁政之願!可偏偏對於這點,劉協卻始終不能徹底斬斷這個時代士大夫如此癡愚的一麵,盡情舒展自己胸中的抱負。非但如此,他還不得已幾番妥協、絞盡腦汁想著對付那些朝堂之人,更裝聾作啞地給了王允厚葬的待遇!
他也配?!
在劉協眼中,盧植才是可以問心無愧躺在英魂塚中的仁人誌士,而王允那勃勃的權欲早已使得他名不副實!
對於那片漢室最榮耀的地方,沒有人知道這位漢室天子有著怎樣的強迫驅使——他實在不願讓自己的尊重,也搭上政治的算計!
“朕可以忍受你這般懷疑朕的所為,畢竟,從出發點來看,你是為了全軍將士。不過,朕同樣很厭惡你這樣隻會否決卻毫無一策的態度,因為對朕、對天下百姓來說,無所作為便是有罪!”
激昂慷慨的一番言論下,楊阜再也抵禦不了劉協的龍顏大怒。因為,他發現,劉協說的沒錯。於是,他跪下,雙手平身,俯首,甘心且靜默地等待著劉協的裁決。
大帳之人盡皆不忍,欲上前相勸,但卻被早已預料的劉協斷然一揮手冷硬阻止。隨後,他繞著楊阜的身子走了兩圈,極盡可能地平息了一下怒氣,才開口道:“朕自認從不是亂性所為的天子,所以,這次我也會很客觀的來處置你。征戰之事,從未有十全之說,你的擔憂也有可取之處。如此,朕便令你與韓元嗣督軍殿後,以策萬全。”
“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