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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這算不算證據?

  黃琬看著這位跨騎在馬上,還穿著一身黃門侍郎服飾的李嚴,鼻子都有些氣歪了。


  首先,李嚴你一個區區的黃門侍郎,就是禁中與朝堂一個傳達詔令、食祿六百石的小角色,竟敢當著這麽多人叱喝自己這位堂堂秩比兩千石大員的司隸校尉?


  其次,你李嚴是什麽人?從出身來講,你也是士大夫!並且,好像還隻是一個寒門出身的小吏。換做往常,黃琬對於這等人的巴結都避之不及,而隨著朝中士大夫漸漸分崩離析的態勢,這位司隸校尉大人正準備放低身姿準備拉攏一下這些寒門子弟時,竟發現這些寒門竟如此粗鄙無識,連門族高低都不清楚!

  最後,你李嚴是哪裏人?南陽人啊,士大夫階層雖然各地名士輩出,但一入禁中深似海,講究先來後到,尋根溯源。漢室朝堂的派係門路,若說有,似乎從未有結黨的傾向。可要說沒有,朝堂大員暗地裏一脈相承,彼此暗自扶助也是不爭的事實。


  你這後來的外鄉人士,怎麽,不先立穩腳跟,難道還想開山立派,打出你南陽派的天下?


  越想到這些,黃琬心頭的怒火便如澆了油一般旺盛,他上前一步負手而立,說不出的氣度瀟灑,高傲凜人:“黃門郎好大的口氣,尊卑有序、宗法有禮,老臣為官多年,竟不知何時區區一黃門郎能叱喝司隸校尉之舉,朝廷果然後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黃琬冷然地看著見自己仍舊不下馬的李嚴,冷嘲暗諷一番後,還忍不住從鼻子裏輕蔑地哼出一聲。


  這一哼裏蘊涵著無比複雜的感情。它既體現出寒門小吏竟敢嗬斥他朝廷大員的這種大不敬舉止,給家門顯赫,出身尊貴的司隸校尉大人所帶來的不悅;又體現出恪盡職守的朝臣對這逆亂禮製的消息的疑惑和震驚;而最後那高高挑起而又故意拖長了的尾音,更是充分體現出作為全場品秩最高,以自己一番嘲諷震懾了小吏的極大滿足和自得。


  在黃琬預想中,李嚴聽到自己這番話後,就該慌忙滾鞍下馬,跪倒在地請求自己寬恕他剛才的虛狂。自己呢,或許看李嚴的態度是否誠懇、言談是否真摯,在考慮是否大人不計小人過……畢竟,如今朝堂士大夫集團,在那位天子大刀闊斧的亂砍亂殺下,已然四分五裂,他不得不拉攏一切可拉攏的微小力量哇。


  可令黃琬想不到的是,李嚴聽到自己這番嘲諷,非但不見驚慌,麵色反而更加忿怒,他猛然從懷中掏出一物,揚聲大喝道:“天子有令,封台祭天之弑君之事,罪大惡極。任何膽敢阻撓徹查此事者,按同謀罪論處!”


  當黃琬看到李嚴手中之物後,他整個人都怔立在了當場。漢代替天子巡視天下者向來有之,可信物不過持節斧鉞而已,可李嚴此刻手中所持的,竟是天子的私印!


  如今,漢室所發詔令,因玉璽尚落入逆臣手之故,皆蓋天子私印為憑。由此,從另一角度來說,李嚴手中持得幾乎就是代表著漢室最高權威的玉璽!


  這說明什麽?

  黃琬蒼老的身軀微微顫抖著,正如他所說,他曆經宦海沉浮這麽多年,哪裏還看不出天子這等用意?


  天子這一舉動,其一表明弑君一事他已令他龍顏大怒至極,由此他才動用了最權威的私印來使得所有條框律令都避退三舍,不惜一切代價要將此事徹查到底。


  其二,手持私印者不是當朝廷尉,不是他這位司隸校尉,也不是禦史大夫,反而是天子身邊的近臣黃門郎。這便表明,天子對於朝堂上那些蠅營狗苟、辦事不利的現狀已忍無可忍了。


  或許,今後的日子,他便要再度舉起大刀,革新吏治,將整個朝堂打造成一個高效、有能,可令他如膂臂使的新興機構。


  最重要、且也是最可惡的是,王家竟然與封台祭天大典上的弑君之事有所牽連!

  若是換成他人前來質疑,黃琬定然會據理力爭一番,但若說是那位少年天子……雖然黃琬認為那小天子性情不定、喜怒無常、離經叛道又狡詐如狐,半分沒有他心中仁者賢君的風範。但黃琬卻又不得不承認,這位小天子自主政以來,所做之事沒有一件是錯的!


  並且,依據他一貫謀定而後動的風格來看,此事他定然已掌握了十足的證據,才會這般雷霆出手!同時,身為朝廷大員,黃琬也多多少少知曉一點天子與王家之間的恩怨……


  隨著這個思路一步步聯想下去,黃琬的臉色越來越情,因為他已真的勾勒出了一些模糊的線索。也由此,他回首麵對王氏兄弟的臉色,也漸漸變得惱怒且憤恨起來:老夫顧念舊情,前來送王允最後一程。可你們,竟把老夫當猴兒耍?!


  “徐將軍!”李嚴望了一眼怔立不動的黃琬,顯出了年輕人公事公辦的利索和果斷:“微臣奉天子令追查封台祭天一事與王家有所牽連,欲借將軍麾下將士一用,不知將軍可方便?”


  徐晃這時候心底裏笑得鼻涕泡兒都快冒出來了,抱拳來了一句文鄒鄒的回複:“固所願矣,不敢請爾。”說罷,徐晃一揮手,虎賁驍騎頓時紛紛上前,馬鞭揮舞,鐵蹄突入,不分送葬之人究竟品秩大小,一股腦兒驅趕開了棺材之外,嚴加看管起來。一旁還未反應過來的黃琬,因為之前跟徐晃頂牛的緣故,還刻意被虎賁驍騎都抽了兩鞭子,斯文掃地……


  “你們想幹什麽?!”看著虎賁驍騎將送葬的事物一件件翻檢,身為孝子的王蓋登時再不能忍,怒聲咆哮道:“褻瀆靈位,驚擾英魂,你們就不怕遭報應嗎?家父乃當朝三公,有功於社稷,漢室就是這般對待勞苦功高之臣嗎?!”


  “功高勞苦?”李嚴扭頭看了王蓋一眼,那冷酷逼人的氣勢盡顯無疑:“功高勞苦到使得關西淪入韓遂羌胡鐵蹄之下,萬千百姓慘遭屠戮?功高勞苦就要弑君奪位,密謀另立新君把持朝政?功高勞苦就可蔑視漢室擅闖出城,勾結逆臣?!如此功高勞苦,當真令微臣刮目相看啊!”


  “李嚴!”王蓋被李嚴一連串如此罪惡滔天的控訴怒斥,感覺天都要塌了下來,激憤之下隻覺眼前一黑,大罵一聲道:“你這酷吏,等等,你們還要開棺不成?住手,李嚴你…你不得好死!”


  “死,那我也會死在你們這些叛逆漢室逆臣之後!”李嚴得理不讓人,氣勢洶洶。他本就自視甚高,此番一朝得勢,便忍不住誌得意滿起來,否則也不會有‘腹有鱗甲’這個貶稱。曆史上,他在蜀國任禦史大夫時,便曾在廷尉府依律活活杖殺過吳太後的族侄,由此可見,這是怎樣一個心狠手辣、目無餘子之人。


  “汙史酷吏竟如此猖獗!大漢用你這等不堪之人,焉能長久中興?”看著王蓋活活被李嚴氣暈,黃琬這時縱然惱怒王家陷害於他,卻也不忍眼睜睜看著這些武人褻瀆王允的屍身,忍痛上前再度怒喝李嚴道:“國無法不立,你李嚴縱然口銜聖命,亦然不能無法無天!開棺褻屍乃人倫慘事,你若不拿出證據來,老臣就算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濺你這酷吏一臉血!”


  “證據?!”李嚴雙眼一怔不怔看著王允的棺材,隻是隨意掃了一眼黃琬,趾高氣昂道:“司徒府側院搜出了兩架焚毀的投石機,這算不算證據?刺客乃司徒府死士韓龍,算不算證據?唐姬手持司徒手令宵禁出入司徒府,算不算證據?!”


  話音未落,棺木已被虎賁驍騎猛然揭開,從中竟跳出一個人來。此人蓬頭垢麵,驚惶地以袍袖遮麵,李嚴上前以長槍挑開此人發麵,哈哈大笑:“王司徒死而複生,這又算不算證據?!”


  黃琬仔細一看,見那人是王允之侄,登時呆若木雞,遍體生寒:自己的仕途,就此走到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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