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望橘止渴
自兗州匡亭大敗袁軍，漢曹聯軍一直追到豫州寧陵縣。袁術敗得膽戰心驚，明明已到了自己地盤，兵馬糧草補給充足，卻再沒有勇氣與聯軍對戰下去了。
他整備兵馬，帶著珍寶、帶著糧食、匯合了奪路奔逃的孫策，帶著傳國玉璽、罵著劉協和曹阿瞞再次撤離，這回不但舍棄了寧陵，還把北邊大半個豫州都放棄了。
此役之後，袁術從此徹底脫離了北方戰場，轉移到九江地界從頭開始打拚。終其一生，他都再不敢與劉協和曹操麵對麵較量。
這一役，漢曹聯軍狂追袁術六百裏，由夏末一直打到秋末，把關東軍團南派首領打得如此狼狽，徹底震驚了世界。而這一喪亂以來跨區域最遠的追擊戰，更使得漢曹兩軍名聲大盛、威震中原。
穿過清晨霏微的薄霧，數萬大軍行在田隴間的小路上，轔轔的車輪聲，颯踏的馬蹄聲，前後隊有節奏的呼應聲驚動了林間的鳥兒，使它們群群驚叫著高高飛起。
穿過武關之後，劉協便再度踏上了關中的土地。值得欣慰的是，最這處距離關東最近的地方，已經有無數的行人從這裏走過，他們有些人高顴深目，唱著異域的曲子，帶著奇怪的貨物，在悠揚的駝鈴聲裏緩緩前行。
路的兩旁，是鱗次櫛比的店鋪，客人累了，餓了，可以隨時吃飯，休息，大方開朗的關中女子，當廬而立，皓腕如霜，樂府《隴西行》道：“好婦出迎客，顏色正敷愉，伸腰再跪拜，問客平安不。廢禮送客出，盈盈府中趨。送客亦不遠，足不過門樞。取婦得如此，齊薑亦不如，健婦持門戶，一勝一丈夫。”
這些雖不是隴西，但更勝過隴西。漸漸安定下來的百姓，已經開始將這個時代的官辦驛站生意都搶了去。
劉協放下車簾，想到自己出兵之時，這裏還曾荒涼無比，隻有偶爾踏出的幾支破碗，碎陶，講述著曾經有過的輝煌。再看到如今商人無所不至的頑強，給這裏帶來的繁榮萌芽，不由便輕輕笑了。
秋末之後便是寒冬，是個萬物休養的季節。氣候，一天經一天涼了起來，車中的劉協披著大氅，依然打了幾個寒戰。幸好看看身邊的將士，卻個個比他耐寒，在早晨的霧氣裏走得熱火朝天。他們的士氣總是那樣高昂，各安其位，如臂使指，有他們在身邊，劉協便永遠都會心裏踏實，安心。
“陛下，歸去之後，可需經年時段，好生鞏固此役之勝。”車中與劉協同坐的荀攸，總是這般未雨綢繆。不過，他嘴上雖然這麽說著，但頜間的淡淡笑意，卻是怎麽掩飾不住的：“不過，話說回來，此役大戰，或被人後人寫入兵書戰策當中，也尚未可知啊。”
劉協笑了笑，班師途中，他也偶爾回憶了這一番大戰。雖然，嚴格來說，這一役劉協隻是扮演了一個可恥的曆史投機者角色，但他在軍事上的收獲，卻已足夠登堂入室，媲美一代軍略大家。
毫無疑問，這場大戰的主角，其實還是曹操。可以看到，從匡亭大戰開始，曹操基本上就沒有真正擺開陣勢麵對麵對抗，要真這樣，劉協懷疑還不知道誰輸誰贏呢。
從一開始，曹操就根本不給袁術這個機會，從少數兵力開始進逼，逼袁術沒有冷靜思考的機會，逼對方沒有擺開陣勢的時間，把心理戰運用到了極致。他不以消滅對方為目的，隻是逼袁軍自己潰散，所以每次包圍的時候，又都給對方留退路，既可以保存自己實力，又讓對方在逃跑中削弱力量，曹操的戰爭才華在這裏得到淋漓盡致的發揮。
水淹太壽古城之後的兩個月裏，追擊袁術的作戰中，基本上都是這個套路。唯一值得一提、又讓劉協忍不住暗笑的一事，就是他還搶下了一個成語的出處。
那時，是秋老虎肆虐的尾聲。漢曹聯軍雖緊追對方，主動權在自己手裏，但作戰過程根本不是想象中那麽瀟灑，想追就追，想歇就歇，而是絲毫不敢鬆懈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有一次，全軍追趕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天氣又熱，戰士幾乎要渴死，速度越來越慢。劉協又不懷好意趕到曹操身側，見曹操汗流浹背卻目望著遠處鬱鬱蔥蔥的樹林，忽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什麽。
他趕緊搶在曹操之前，揚起馬鞭指著前方說，同誌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前麵有一個橘林，這個季節正是橘子成熟時節，快到前麵去吃吧。口幹難耐的士兵們一想象，自然口水都出來了，趕緊走吧！
本來，這應該是著名的‘望梅止渴’的故事。講述曹同誌把小時候的狡猾無賴的一套鬼把戲，都融入戰爭藝術中去了。但由於劉協的穿越和截胡，漢曹聯軍與袁軍的大戰早就錯過了楊梅成熟的五月，轉而打到了九月。於是，劉協忍不住想，自己再回到前世的時候，會不會出現一個‘望橘止渴’這個似是而非的成語呢？
不過，提到曹操，劉協剛剛綻露笑容的臉上不由便又暗暗陰翳起來。這一役以來，表麵上漢曹聯軍一直配合默契，君臣相知。但劉協不是蠢人，他清晰感覺到，隨著漢軍一路不遺餘力搶占曹軍的榮耀和利益空間，曹營上下的某些怪異氣氛，已經開始慢慢滋生起來。
最明顯的，便是程昱。劉協記得，自從太壽古城之事後，程昱看自己的眼神兒，總帶著那麽一股子說不出的陰沉。
劉協知道曹操已然知道，他們兩人之間，必有一場大戰。兩支勢力就如同剛剛合力獵殺了一頭羚羊的幼獅，帶著狩獵狂勝之後的欣喜準備饕餮大餐之時，無意間瞥到了對方眼中那一絲的警惕。
這一瞥，兩隻幼獅便已明白，他們的合作就此告一段落。而隨後，那已然不用言明、卻如履薄冰的關係，隻能期望彼此不要過早踏在對方的底線上。
值得慶幸的是，這一戰，漢室終究成為了分得更多獵物的贏家。畢竟，有著先天優勢的朝廷，隻要參與進了這場勝仗中，就會獲得比曹操這個後起之秀更多的關注和榮耀。而在實質利益上，漢室奪下了河東這處鹽池寶地，又將南陽一郡收入囊中。
而曹操卻有些可憐，畢竟，他這一仗隻能算是自衛。豫州這片大地，雖然被漢曹聯軍犁了一遍，將袁術的勢力拔除。但曹操想要真正將豫州吞入肚裏消化，還要趕在漢室消化完河東、南陽之前。
劉協相信，席卷著此番大勝歸去的自己，已然有了足夠的威勢去壓製那陰柔粘黏的汙穢朝堂。隻要自己的手夠快，就能讓曹操搶屎吃都搶不到熱乎兒的。
所以，在此之前，還是好好享受一下凱旋歸來的喜悅吧！
於是，就在初平四年第一場雪飄飄揚揚降落下來的那一天，長安大街上已水泄不通。百姓匯聚成一片望不到邊際的人潮向清明城門湧去，毫不誇張的說，那確實叫一個人流如潮，比肩接踵。人們擠過來、擁過去，聲聲呼叫，如狂如醉。爭著搶著，瞻仰自董卓之亂後，漢室第一次走出關中的大勝！
司隸校尉和長安令的兵丁，顯然對此沒有充分的準備。麵對長安百姓的熱情，他們隻能手牽著手、人連著人，為大軍開道。不過，縱然一個個全都累得臭汗淋漓，卻無怨無悔……不這樣，怎麽能跟心中的偶像距離如此之近啊！
終於，劉協穿著一身火紅的戰袍，騎在那匹西涼良駒照夜白上，稚嫩卻俊朗的麵容上，帶著極具男人魅力的微笑，緩緩出現在了長安百姓的實現當中。
無數的紙花彩綢拋向劉協，他非但不阻止，反而還接過再回敬給百姓。當照夜白的馬蹄緩緩停在未央宮五十步的時候，他緩緩回首，朝著滿城百姓高呼道：“朕，回來了！”
“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長安城中，所有百姓將士，都一時跪地扯著喉嚨回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