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陛下有請
“你怎麽知道來的那名騎士會是來刺殺朕的?”
渭南的一座行軍大帳當中,劉協端坐在一塊茵毯之上。在他的麵前,是那位身披錦袍、正百無聊賴把玩著一支精美小刀的馬超。
聽聞劉協這個問題之後,馬超的臉色有些錯愕,微微回頭望了一眼劉協,遲疑開口道:“陛下當真不知?”
劉協被馬超這個態度搞得更加糊塗了:“朕若是知道,還問你做什麽?”
“這?……”眼見的,馬超的臉紅了一下,犀利的眼神也躲閃了一番後,才開口道:“這來人隻有一人一騎,根本不符合匈奴人的待客之禮,由此……”
“由此你便斷定他不是去卑和劉豹派來迎接朕的使臣?”劉協斜了馬超一眼,順手拿過馬超手中的小刀削起了指甲,抬頭鄙夷地看了馬超一眼:“你好歹也是草原上的兒女,講究的是快意恩仇、光明磊落,怎麽入朝為官還沒一年,就學會了撒謊不打草稿?”
被劉協戳破謊言,馬超沒有半點尷尬,反而很惋惜地看了一眼:“陛下當真要知道原因?”
劉協這次都懶得回話。
“陛下,匈奴與羌胡一樣,都是遊牧民族,他們與漢人的思維不一樣,向來隻敬重馬上的勇士。而撐犁大單於這等尊稱,更是不會輕易獻給他們一向視為軟弱代言的漢人。那刺客上來便拿這等尊號來蒙蔽你,若說他不是有所圖謀反而是怪事。”
馬超這句話說完,劉協一刀子下去差點削到自己的指甲——好嘛,怪不得馬超之前就問自己當真不知道?原來,最大的破綻竟然出在這裏。
苛人容易責己難,事情一出在自己身上,果然就容易身在山中、不知真相。
不過,劉協也是人,聽到這個很傷他自尊的答案後。雖然心中明知馬超說的就是真相,但劉協也忍不住辯解了一句:“朕承認自己此時確實還做不到讓匈奴人心悅誠服的地步,可保不準匈奴部落當中,也有親漢的一派,萬一來人真的是向往大漢的匈奴人,你錯殺了又該如何收場?”
“若是他們憧憬漢朝的生活,那他們也不就不配稱作草原上的匈奴了。”馬超這句話說的十分認真,劉協甚至看得出,這句話根本就是出自馬超的內心。不過,隨後的一句話,就讓劉協感到微微齒冷了。
“就算殺錯了,那殺了便殺了。匈奴人總不會因為一個使臣的性命,而怪罪於我。”
即便穿越過來,劉協也見識過了太多的死亡。甚至,他也親手製造不少死亡,但今天聽到馬超如此輕描淡寫的話語。劉協感覺,他與這個時代,的確還有一絲不容易走出的隔閡。
待馬超這句話落之後,大帳當中的兩人便陷入了一種無言的尷尬當中。幸好,就在此時,帳門被一人掀開,看到劉協後,徐晃一抱拳施禮道:“陛下,您所料果然不差。去卑和劉豹回城之後,於夫羅立時派人送來了大量慰問之物,懇請陛下萬不要因一怒而離去。”
“那些人呢?”劉協問。
“都依陛下之意,讓末將給擋了回去。”
“嗯。”劉協點了點頭,對徐晃說道:“做的很好,你們都先出去吧。記住,今夜務必多上點心,假如朕猜的不錯的話,今夜恐怕會發生一些很有意思的事。”
“他們難道還賊心不死?!”徐晃聞言便動了怒,焦黃的胡須開始一顫一顫道:“若是今夜他們還敢來,末將定然讓他們有來無回!”
“莫要如此緊張,今夜究竟會發生什麽,一切都尚未可知。”劉協擺擺手,示意徐晃不要如此激動:“反正,出門在外,多些小心總是沒有錯的。”
“末將知道了。”徐晃點頭抱拳,依言退了下去。
聽聞今夜恐怕還會有事,馬超也向劉協告辭而去。劉協知道,這個家夥恐怕應該會自己的帳篷睡大覺去了。他與徐晃不同,治軍方麵相當憊懶,但一旦有風吹草動,定然會比徐晃更早率領親衛衝在前方。
與去卑和劉豹會麵之時,劉協其實已走到了匈奴部落的城外。但發生了這種意料之外的事,劉協自然不會那麽輕易進入匈奴大帳。否則,漢室天子的麵子就真的太不值錢了。
為了讓匈奴人知道自己的憤怒,劉協當時還誑騙去卑和劉豹,要即刻返回長安。當然,這也隻是一個態度問題。去卑和劉豹雖然心知肚明劉協不可能離去,但還是羅列出了十幾條理由,什麽‘天色將晚了’、‘陛下鞍馬勞頓了’、‘匈奴大帳近在咫尺了’等等。
軟磨硬泡到了真正天色晚了下來的時候,劉協才跟受了氣的傲嬌的小媳婦兒一樣,下令就地駐紮——當然,行動上雖然妥協了。但嘴上還是很強硬,說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回長安。
由此,劉協斷定,今夜定然還會發生一些事。但具體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他就猜不出來了。
待整個大帳當中空無一人時,劉協也學著馬超的樣子,百無聊賴地將手中的小刀拋來拋去。隨後,大帳當中的牛油燈猛地一下忽明忽暗後,他才頭也不回開口問道:“查的怎麽樣了?”
“應該是袁術。”聲音低沉而帶著一絲詭秘,正是李儒說話特有的腔調。
聽到這個回答,劉協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絲悵然若失。在這次遇刺之前,他所有擦肩而過的死亡,都跟那個立誓要報仇的董白有關。可這次突然聽到不是她後,劉協不知自己是該慶幸還是其他。
自從郿縣那次之後,董白便好似從大漢版圖上蒸發了一般。貂蟬那麽有手段的女子,動用了所有的力量去探求一絲董白身影的蛛絲馬跡,卻仍舊一無所獲。
由此看來,董白已變得越發冷靜和成熟,這半年多的她,定然如一隻積蓄著毒液的海蜇一般,靜靜潛伏在海底的最深處,等待著她最應該出現的時機。
歎息一聲之後,劉協將腦中的雜念拋開,轉向正事道:“那刺客究竟是袁術之人,還是匈奴人。這一點,你查清了沒有?”
“屬下明白陛下的意思。”雖然看不到李儒的表情,但從這句話中,劉協也聽出了李儒對自己如今一針見血判斷的驚訝。約莫停頓了一下後,李儒才繼續悠悠說道:“黑冰台查訪過那刺客的生平,雖然此人在匈奴部落中很是孤僻,但還是不少匈奴人可以證明他是隨於夫羅一同入漢,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
“那你為何又說此事應當是袁術幕後指使?”
“因為刺客所用的勁弩,根本不是匈奴人能夠打造的。雖然那勁弩被磨去了印記,但從技藝和材料來看,定是宛郡出產的軍用弩無疑。也隻有最善冶鐵的宛郡,才能打造出那樣的精鐵弩箭。”
劉協點了點頭,將零零碎碎的線索串聯起來之後,他的腦海中那早有輪廓的陰謀便越加清晰和豐滿了起來:“是匈奴人所為,但又用著袁術老窩出產的軍用弩。而且,正值於夫羅重傷不愈之際,偏偏去卑和劉豹還對此事欲加遮掩……如此看來,這支匈奴部落已經開始分裂了。”
劉協的嘴角翹了翹,覺得此事到此才有了那麽一點意思:“一部分人,傾向同漢室合作,期望跟著朕走;而另一部分匈奴人,卻仍舊不死心,還期望著跨上駿馬、握緊彎刀征伐中原……嗬,真是有趣。朕大概也猜得出,今夜會發生什麽事兒了。”
而就在劉協此話剛一說完,劉協便聽到了帳外徐晃的聲音:“陛下,末將有事容稟。”
劉協揮了揮手,帳內的牛油燈有微微一閃。劉協身後那斜長的影子隨即消失不見:“讓他進來吧。”
帳外的徐晃微微一愕,他已經聽清楚,劉協說的是‘讓他進來’而不是讓自己進去。如此說來,天子非但已經知道今夜有人來訪,甚至,連來人的身份都可能已然知曉。
於是,徐晃緩緩退身,露出他背後那一輛裝飾很是粗獷的馬車來。揮了揮手,撤去了虎賁軍的攔截,道:“陛下有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