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頭牌聚會
國色天香廳是錦玉館最大的一間廳,全套紫檀家具,一張可圍坐20人的大餐台居中,餐台正中擺著一座“喜鵲鬧梅”的翡翠擺件,顏色是紅翡和黃翡,料子細膩。
另有文房四寶齊備的書法台、擺放著象牙麻將的台桌和一個可供自娛自樂的小戲台。
戴朝恩、陳學談與一名陌生男子已先到了。那男子約二十五六歲,穿著一身白色長衫,個子不高,身材瘦削,與葉縱橫一樣,也長著一對丹鳳眼,隻是眉目更靈動,更加陰柔。
“葉兄弟,你們來了,”戴朝恩起身說道,“我介紹下,這是廣州灣粵劇頭牌程小官程老板。”
程小官穿著一件白色長衫,拿著一把折扇,微笑著與大家見禮,感覺比較隨和。
大家剛坐下,隻聽得一人笑道:“不好意思,我來得遲了!”隻見一個清瘦的男子拿著折扇走進來,穿著黑色長衫,戴著公子帽,一邊走一邊與大家抱拳見禮。
此人雖著男裝,但眉目間英氣颯爽,眼神銳利,灑脫大方,目光似乎不在意地從葉縱橫臉上掃過,不是李金鳳是誰?
葉縱橫心裏重重一震。
戴朝恩笑道:“今日真是貴人雲集,風公子本與我本有生意上的事事相商,但不料撞上今日的應酬,真是緣份。”
陳學談、程小官也與李金鳳點頭示意,看來大家都是圈子裏的熟人。
葉縱橫不禁心裏納悶,匪首也能公然在廣州灣與權貴們談生意?但人家現時的身份是風公子,並沒有證據說明她是殺人如麻的李金鳳。
其實,在這個奇怪的世道,你根本無法證明“誰是誰”。比如戴朝恩與黑眼元的種種惡行,就算在100年後去公安局報案,也未必能立案,因為,沒有證據的推理是無效的。
高飛鴻與蔣智看著葉縱橫愕然的表情,聯想到他描述過李金鳳的女扮男裝形象,也大致猜到了幾分。
十二少遲遲未到,但也不方便一直等他。戴朝恩拍拍手,老鴇帶上來十來個鶯鶯燕燕、婀娜多姿的年輕女子。
“戴老板”,“陳老板”,有兩個長相不錯的女子嬌聲叫著,扭著腰直奔陳學談與戴朝恩,看來是熟門熟路。
剩下幾人卻似乎猶豫不決。戴朝恩忙張羅:“燕影,你陪高先生,心蕊,你陪蔣先生,棲霞,你陪程老板,”最後他隆重介紹一位,“這是雲夢,才貌雙全,也是本館有名的琵琶仔,上個月才……嘿嘿,配葉先生最合適不過。”
葉縱橫忙道:“謝戴兄好意,隻是小弟不慣有外人相陪。”
戴朝恩想了想,恍然大悟:“哦,那鬼妹……總公使的千金已經送回了吧?”
葉縱橫默然不語。這時,他隱約聽到有腳步聲進來。
李金鳳見大家有點尷尬,也不知葉縱橫謝絕女人陪酒是不是因為自己,忙笑道:“說起才貌雙全的琵琶仔,戴先生又怎能不提錦玉館的頭牌——玉珠姑娘呢,可別金屋藏嬌喔~~”
話未說完,隻見一個穿淺色西裝的男子帶著兩個隨從站在了包間門口。
“哎呀呀,高十二少到了啊,”戴朝恩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了出去,“身上傷可大好了?”
十二少冷冷地回了一句,說道:“托戴老板的福,還沒死。”
陳學談也笑道:“十二少快請入座,大家正在談論玉珠姑娘呢,我正想說,十二少沒到,玉珠姑娘又如何肯露麵呢?”
戴朝恩忙道:“是,是,芳媽媽,快將玉珠姑娘請來,就說十二少到了!”
提到玉珠,十二少的麵色略為緩和一些,找個位置坐了下來。
高飛鴻打量了戴朝恩叫來的幾位陪酒的妓女,無論是相貌和氣質上都比隨聞縣城翠香樓的更勝一籌,也更加時尚。特別是有一點比較滿意,這裏的女人並不是都纏小腳,看來隨著洋人的進駐,廣州灣的審美觀也有了一定的進步。
雲夢姑娘有些尷尬,雖然她不夠玉珠大牌,但也身價不菲,從來沒有男人拒絕過他,今日直接被拒,麵子上很難看,傳出去了,也影響她今後的價位,因此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高飛鴻察覺以這一情況,向戴朝恩問答:“還有客人沒?”
戴朝恩道:“本還有一位,但他還未決定來與不來……雲夢,你先與燕影一起陪高先生吧。”他並未給風公子安排陪酒姑娘,看來對她的女性身份也是心知肚明。
幾分鍾後,兩個丫環帶著一個抱著琵琶的女子進了屋,這就是十二少為了她與家裏斷絕關係的女子?
隻見她穿著斜襟的旗裝,深藍色的料子上繡著精致的玉蘭花圖案,杏色的寬襟邊拚接在領扣和袖子處,脖子上一串紅珊瑚的長項鏈,手上也是紅珊瑚的手鐲。頭上則是梳成一個個高高的發髻,上麵綴著多枝玉雕蘭花,耳上掛著流蘇珍珠耳墜。
這一身可以說是相當華麗和複雜,也顯出她頭牌的身份和對玉蘭花的喜愛。
然而她的相貌卻比服飾清雅得多,眉目如畫,氣質如蘭,雖在青樓,卻不苟言笑,眉目之間有一種淡淡的哀愁。她與這個圈子的別的女人不同,不卑不亢,仿佛不需要討好任何人,活在自己的光暈裏。
“玉珠見過各位少爺,公子。”她抱著琵琶與各位見禮,聲音婉轉動人。當見到十二少時,眉間更是籠上一層淡淡的憂愁。
“今日,玉珠為各位彈奏一首曲子吧。”
隻見她低眉弄弦,指尖輕攏慢撚,一支如流水的曲子便緩緩流出……她的技藝果然高超,葉縱橫的腦電波在琴聲的誘導下,不由得憶起了短短人生中的諸多憾事,心中酸楚。
當眾人陶醉在琴聲之時,玉珠又輕聲吟道:“一曲琵琶肝腸斷,說盡心中無限事;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竟是白居易的《琵琶行》。
“請問這首曲子為何名?”程小官問道。
“這是小女子自創的,尚未起名,姑且叫做《恨別離》吧。”玉珠低頭答道。
“好一個《恨別離》,確實聲聲催人淚下。今日也是有緣,我也為大家清唱一曲吧。”
隻聽程小官用折扇輕拍著手掌,邊唱邊行走到小戲台上:
“涼風有信,秋月無邊。
思嬌情緒好比度日如年。
小生繆姓蓮仙字,
為憶多情妓女麥氏秋娟。
見巨聲色與巨性情人讚羨,
更兼才貌兩相全。
今日天隔一方難見麵,
是以孤舟沉寂晚景涼天。
你睇斜陽照住個對雙飛燕,
獨倚蓬窗思悄然……”
果然是那首著名的粵曲《客途秋恨》,由程小官唱出來,婉轉動人,那種刻骨的相思,更是入木三分。十二少呆呆地聽著詞中韻味,竟是呆了。
一曲唱完,大家都愣了半天,才鼓起掌來。玉珠站起身來,拿著琵琶,向大家團團行了一禮,便要退下。
“玉珠,我有話要跟你說。”十二少叫住她。
玉珠歎了一聲,抱著琵琶扭頭便走。十二少畢竟隻有二十來歲,忍不住叫道:“那日你到法國醫院,為何要對我那樣說,是誰在逼你嗎?”
“有人來了!”葉縱橫低聲說道。
這時,隻聽腳步聲陣陣,一群持槍的士兵跑了進來,在門口站成了兩列。隨後,一個矮小卻滿臉霸氣的軍裝男人帶著一個尖嘴猴腮相貌猥瑣的男子,攔在了十二少麵前。
軍裝男人濃眉大眼厚唇,留著八字胡,那相貌讓蔣智覺得很是熟悉。當看到另一男子時,蔣智馬上就意識到他是誰了,這個猥瑣男子臉部尚有紅腫,正是那天在街上被葉縱橫打臉的黑眼元。這個軍裝男子便是他的舅父龍濟光了!
作為袁係的龍濟光此時不是已經逃往北京了嗎?怎麽還會出現在這裏,看來有些史實是從資料上無法得知的。
“元南,你不是說今日不過來嗎?”戴朝恩奇道。
“我是擔心玉珠,怕她被高德祥騙了!”黑眼元素來率性而為,反咬一口。
十二少怒道:“黑眼元,你逼迫玉珠不成,便到我家裏去告狀,又讓老鴇給我拿出20萬大洋贖人,我迫不得已才出來做生意,你到底想怎樣?”
黑眼元啐道:“呸,玉珠本來就是我的人,你擺明是來搶的,還打死我兩個兄弟,怎麽說?拿10萬大洋出來再跟我談!”
戴朝恩本來隻約了龍濟光與李玉鳳談一筆軍火生意。他不想樹敵,本想今晚化解十二少對自己的誤會,沒想到黑眼元突然跳了出來,讓形勢失控了。
“黑眼元,你今天到底想怎樣?”葉縱橫問道。
黑眼元認出葉縱橫是那天打自己的人,“我X你老母X……”雖然仍在爆粗,但聲音小多了。
陳學談是公局長,不想事情鬧大,抱拳道:“龍大帥,元南兄弟,坐下說話,今日我們都是客,給鐵膽一個麵子。”
幾位陪酒的姑娘也笑道:“是呀是呀,各位老爺少爺,和氣生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