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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鴉片館

  茂亨號是廣州灣100多間煙館中的一家,檔次屬於中等,有大通鋪,有小包間,煙霧繚繞,人來人往,生意不錯。


  由於入來的都是熟客,所以並沒有夥計在門口招呼。幾乎每間房都有人在吞雲吐霧,走廊內光線昏暗,人與人對麵走過都看不清。葉縱橫忍不住讚道:“各兩隻仔(這兩個小子),確實是搞情報的料。”


  他上到二樓,煙霧中,以敏銳的視力看到某間房門上用黑炭畫了一小片樹葉,“是這裏了!”他推門而進,果然看到兩個瘦小的年輕男子躺在一張酸枝木的羅漢床上側躺著,正在醉生夢死抽大煙,滿屋都是煙,見他進來也沒發覺。正是吳奇兒和黑痣強。


  真是經不起表揚,葉縱橫怒從心頭起,隨手操起一根閑置的煙槍,照著頭一人猛敲一棍,兩個人感覺痛了才回過神來,跳下床,抱拳躹躬道:“老大!”


  “要是敵人進來,你倆不就沒命了!”


  “不會吧,誰敢到這地方殺人?這可是陳老板的地盤。”吳奇兒笑道。


  “這東西會上癮,不能碰。你們想當東亞病夫嗎?”


  “這是福壽膏啊,抽了很舒服,壯陽滋補的。”黑痣強辯解道。


  其實,在清末民初,為什麽大量中國人沉溺於鴉片中?主要有三個原因。一是如愚昧的黑痣強那樣,對鴉片的危害性毫無認識,以為是滋補品;二是當時社會環境很亂,人的心理無法排解恐懼和慌亂,整天用麻醉自己的方式來緩解;三是權貴富豪帶頭吸鴉片,成為了社會時尚,普通人爭相模仿。


  “滋補你個老母!”葉縱橫見黑痣強這樣糊塗,忍不住爆粗了,又是一棍敲過去,“小學生都知道,這是毒品,不能沾,上癮了人就廢了!”


  “老大,啥是小學生?”吳奇兒問道。


  葉縱橫知道說漏嘴了,也不回答,隻是罵道:“總之你兩隻糞箕仔記住了,千萬不要碰這東西,否則就跟死人一樣!”


  兩人趕緊點頭答應。三人這才坐下來說正事。


  原來那時端了陳氏兄弟匪窩後,葉縱橫便交待黑痣強去投奔別的山頭做內線,他本不願,但又怕被葉縱橫殺掉,隻能應允了。


  不過,以他那油滑的性格和聰明的頭腦,在哪裏都能混口飯吃,並且能夠自保,這是最讓葉縱橫欣賞的。


  “你現在哪個山頭?”葉縱橫問道。


  ”地龍陳景生。今次是到廣州灣‘賣豬仔’,我和另一人騎馬先到,負責與豬行聯絡接應,另有十幾人押送200多隻‘豬仔’明日到。”


  “他們怎押豬仔上來?”


  “行路,已經走幾日了。”黑痣強道。


  “都是擄來的人票,沒人管麽?”吳奇兒問道。


  “沒,”黑痣強搖搖頭,“手上有槍,沒人敢問。”


  這個世道!葉縱橫心歎道。


  “賣豬仔”,在這裏是指土匪將擄來的年輕男子賣到海外去當華工,每隻豬仔可純賺100-300元。


  進入“豬仔行”後,這些人票便像牲畜一樣被剝光衣服,打上印記,用槍押到超載的船隻上,擠迫在潮濕陰暗悶熱的底艙,並肩疊膝而坐,齊股架足而臥。


  飲食粗劣,炎熱缺水,疾病傳染,在運輸中的死亡率高達15%以上,這些運送“豬仔”的貨船被稱為“海上浮動的地獄”。


  “豬仔”到了異國,在荒無人煙的惡劣環境,在皮鞭下從事粗重活和危險活,傷亡更慘重。


  清朝首任美國公使陳蘭彬曾到古巴調查華工情況,他寫道:“其功夫過重,其飲食過薄,其作工時刻過久,其被棍撞、鞭拷、鎖閘等諸般荼毒又最多。逐年各處打死、傷死、縊死、服毒死、投水死、投糖鍋死者疊疊不絕。”


  要滅李福隆,首先要除他的左膀右臂,葉縱橫決意要先幹掉地龍,於是問道,“地龍什麽時候到?”


  “應該也是明日,豬仔行是赤坎的大成行。到時再聯絡。”黑痣強道,“同來那人找相好的去了,我得趕緊回去,以免被他懷疑。”


  葉縱橫從懷裏摸出十幾個大洋給他:“先用著,等剿匪成功,不會虧待你的。”


  黑痣強接過大洋放懷裏,抱了抱拳,便閃出了房門。


  等他一走,吳奇兒拿出一張手繪的地圖:“老大,我去過蔡阿蘭的窩點了,在銀嘴山,隨聞縣城西南七八裏,大致布局是這樣的……”他在圖上比劃著,突然指到一處,臉上露出不忍之色。


  “怎麽了?”葉縱橫問道。


  “這裏有20多個被擄來的女人,有的死得太慘了……”吳奇兒搖搖頭,臉上露出幾分恐怖之色,“這幫賊不是人來的,比牲畜還不如……”


  葉縱橫的手也輕抖了一下,鎮定心情問道:“有沒探聽到什麽情況?”


  “蔡阿蘭現在有1000多人,坐吃山空,錢糧緊缺,幾時行動說不準,估計也快了。”


  葉縱橫皺了皺眉,時間真的很緊急了。“除了蔡阿蘭,你還要想辦法了解李福隆及手下的動向,及時向我匯報!”


  “是!”


  回到飯店,葉縱橫把了解到的情況跟大家交流了一下。大家都同意先幹掉地龍。


  “一個匪幫最重要的就是頭目,如果能除掉四龍一鳳,李福隆的實力將大大削弱,也會措傷匪幫們的銳氣。”蔣智道。


  葉縱橫手裏捏著那根金鳳針,暗暗思忖:不知麵對李金鳳時,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

  無論怎動員,鄧少華仍是不願參加晚上的酒席,不願與洋人的走狗為伍。


  還是容素素自得其樂,她叫容小竹到街上買了一副竹嵌骨的麻將牌,對胡梅、鄧少華這兩個與環境格格不入的人說:“既來之,則安之,在這個亂世,發愁也沒用,不如及時享樂。”


  兩人暫沒別的事幹,隻能接受她的邀請,三個人玩起了麻將。


  胡梅一邊摸牌一邊對容素素說:“最近你思想轉變挺大的,跟過去簡直是兩個人了。”


  “沒辦法,適應環境嘛,不能說換了個環境人就不活了……碰!”


  鄧少華搖搖頭:“麻醉中國人的兩大利器,鴉片,麻將……哎,中國前途無望了……”


  “不用太憂慮,”容素素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不要去管100年以後的事,100年後玩麻將的不比現在少。”


  鄧少華好奇地問:“你怎麽知道100年後的事?”


  容素素捂了下嘴,趕緊轉移話題說:“這張牌打還是不打呢,應該會點炮了……”


  葉縱橫、高飛鴻和蔣智來到了廣州灣當時最高檔的青樓——錦玉館。這個場子是戴朝恩與人合股開的,拿的是公家牌照,裝修得富麗堂皇,比隨聞縣城的翠香樓氣派很多。


  在古代,青樓和妓院是有很大不同的。青樓可以說是一種高級會所。妓院裏的工作人員和現在的“小姐”差不多,就是單純的生理發泄;青樓裏的女子都是才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有錢人的娛樂場所。


  不過,在當時的廣州灣,青樓和妓院的功能一般是合二為一的,裏麵有著各種等級的女人和各種形式的服務。畢竟,追求高雅精神享受的男人是少數。


  當葉縱橫三人走進來的時候,看到這錦玉館內部真是奢華。


  首先,這裏是通電的。牆上門上都掛著各式彩燈。門窗都鑲有不透明的毛玻璃,繪著水仙玫瑰等花樣。大廳裏更是裝著最新款的吊頂燈,光亮如白晝。


  其次,這裏的裝飾品是中西合璧的,既有“仕女簪花”、“清明上河圖”,又有落地式老爺鍾、長著翅膀的天使、維納斯半身像、美女頭台燈……


  第三,這裏的功能齊全。除了餐飲和客房,還有表演大廳、賭館、煙館,甚至還有帶戲班奏樂的小戲台,供客人自娛自樂。


  “這個時空的娛樂業夠發達的,怎麽讓我想起了某某城?”高飛鴻歎道。


  蔣智說:“其實,廣州灣這個時期的娛樂業主要與自由港的功能有關,每年停在這裏的汽船有幾百條,船員們總要找點樂子對不對?”


  錦玉館有很多花枝招展的女人,穿著旗袍,燙著時尚的波浪頭。每當她們經過葉縱橫時都在偷偷打量他,膽大的還用手絹捂著嘴跟小姐妹說笑。


  有的女人經過他時,故意擺了個風情萬種的pose,但卻被他如空氣般的漠視,女人氣得扭頭就走。


  在她們眼中,長相俊美的葉縱橫卻並沒有一絲富家公子的風流倜儻,一副不解風情的模樣。他看上去高傲而嚴肅,似乎注意力不在當下,更看不到這些花一般的女人存在。


  其實,他隻是在集中注意力聆聽和觀察周圍的情況,他是一個天生的戰士,陌生的地方就是戰場。他正在分析和處理各種信息。


  這時,一個老鴇模樣的女人迎出來,喜笑顏開地說:“葉少,高少,蔣少,這邊請,高先生在國色天香廳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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