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63章
“你可別說,你要是說了,回頭她還不知道怎麽又懟弄我呢,我還不知道她的呀?”尋柳連忙阻止桂卿道,竟然連愣都沒打一下,對這種事她確實已經形成頑固的條件反射了。
“嗯,行,不說也好。”他道。
“上回你不是說過她,讓她給孩子喂完奶粉的時候豎著抱孩子,然後再拍拍孩子的後背,好讓孩子打嗝嘛,”她膩膩歪歪地就給出了理由,這是從一萬個理由當中隨便拿出來的一個,“結果她老人家倒好,說不拍吧,就一點都不知道拍,抱著孩子就和個芋頭似的,一動也不動。要說拍起來吧,就沒好歹地使個愣勁拍,每次都差點把孩子給拍個半死。要是都照她那個拍法,孩子不漾奶的也得漾奶呀,對吧?
“嗯,是的。”他道,故意放慢語速。
“你說她到底是什麽人啊?”她說出了一句殺傷力較強的話,讓他又難受了一下,“難道她抱的不是她的親孫女嗎?”
“不對吧,我看她拍的時候下手不重啊,”他有些疑惑地說道,心裏又沒點數了,“好像也沒有你說的那麽厲害嘛。”
“哼,那是在你跟前,她拍得不厲害,”她用一貫不屑的口吻冷笑道,“一離了你的眼就完全變了,典型的兩麵派作風!”
“不是,我怎麽聽你這話,她好像比特務還壞呢?”他疑問道,竟然還是一副不願意相信和不怎麽甘心的樣子。
“哼,弄不巧她還真不如特務呢,”她在原來冷笑的基礎上笑得更加冷若冰霜了,因而說出來的話也就更加刻薄了,“人家特務幹活還有明確的目的性,還會為自己的主子多考慮呢,你覺得她這樣的人會為誰考慮?”
他想回答,但是又不敢貿然回答。
“哼,她隻會為她自己考慮!”她替他答道。
“叫你說,她眼裏到底有誰?”她又凝眉問道,淨挑他不能回答的問題問,“她是心疼你,還是心疼我,還是心疼咱的兩個孩子?”
“好了,好了,咱說話能不能盡量地客觀一點,實際一點,或者寬容一點呢?”他真是想趕快結束眼前這場無畏的紛爭了,於是隻好帶著幾分不悅的口氣肉肉地祈求道,“咱別什麽事都那麽吹毛求疵,過於計較好不好?”
她開始變臉了,他卻沒注意到。
“你這樣過日子到底累不累呀?”他十分愚蠢地問道。
“你給我說清楚,我怎麽就不寬容了?”她發射連珠炮一般咄咄逼人地問道,口氣顯得特別強硬,仿佛全世界的正義之光此刻都無條件地籠罩在她身上了一樣,“我怎麽就吹毛求疵,怎麽就過於計較了?”
“明明是她做得太過分了,對我和孩子一點都不上心,為什麽到頭來你還說我不寬容呢?”她大聲地質問道,心裏感覺憋屈得要命,一股股無名之火又從身體各處冒了出來,“你到底還讓我怎麽寬容?”
他知道自己又惹禍了。
“難道說,我還需要把她當成老祖奶奶一樣供起來養著嗎?”她又厲聲問道,自己都覺得厭煩了,隻是沒法咽下這口氣罷了,“就憑她幹的那些事,你怨我嫌棄她嗎?”
“我覺得我這個人就夠講究的了,就夠能忍氣吞聲的了,”不等他考慮再說點什麽,她又繼續發飆道,看來不把心裏憋著的一番話一口氣說完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至少說到目前為止,我還沒公開給她弄樣,沒公開地和她翻臉,要是換成別人早給她打十八架,罵她十八回了,要真是那樣的話,我看她還敢這樣對我嗎?”
“你講究好啊,”他半是諷刺半是關心地勸慰道,搞得她都有點迷糊了,“你講究,這充分說明你的素質高,說明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關於這一點我很高興,也算我沒看錯人。”
“我早就說過了,”鑒於她已經進入了某種她親手營造的難以逃離的特殊氣氛裏,他隻好捏著鼻子繼續籠哄她道,“咱行好事和做好人一不是為了圖別人的感恩和回報,二不是為了自己將來能得到什麽好的結果,而純粹是因為咱就是這樣的人,咱這麽做是咱的本分,是為了達到自己心中的一種平衡。”
他說這話在她聽來其實和放屁差不多。
“你平時不也是這樣認為的嗎?”他繼續侃侃而談道,心中早已存了很大的僥幸,這實是一種莫大的悲哀,但他卻無所畏懼,表現出的隻是一種極為廉價的凜然大義,“為什麽一到了現實生活中,一到了自己的親人身上,你就做不到了呢?”
“你看看你,平時對這個客氣,對那個講究,無論對誰都笑眯眯的,熱情得很,脾氣都好得不得了,怎麽就是對自己身邊的親人有那麽大的脾氣呢?”他繼續滿懷希望地教導道,已經有點直言不諱的意思了,錯把她的暫時沉默當成了一種對自己的認可,“我覺得你這個人吧,一直以來最大的毛病就是,對親人太過刻薄了,刻薄得都有點不近人情了,而與此同時對外人又顯得太好了,好得都有點虛偽了……”
他顯然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即膽敢批評老婆。
“我這樣說,希望你不要生氣,”他終於意識到危險了,然後才這樣挽回道,“我也是想到哪就說到哪,也沒別的意思。”
“行了,行了,你別在那裏嘴嘴的了,我還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麽想的嗎?”她抓住機會又硬生生地回敬了他一句,這次撓得比抓鉤子還厲害,比鐮刀還深,“你反正是裏裏外外都替恁娘攔哄著,什麽事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好,是我這個做兒媳婦的太挑剔了,太難伺候了,老是喜歡沒事找事地惹恁娘倆煩,對不對?”
“也不能說是那個意思,”他雖然內心確實急了,但是也不敢過於明顯地發作出來,便隻好委曲求全地說道,“我隻是想盡量客觀公正地說說這個事,說實話,我誰也不偏向,誰也不護著,況且我也沒那個能力和水平偏向誰,或者護著誰。”
“另外呢,”初步表達完自己的觀點之後他又忙著解釋道,被迫使用了英語當中的語法習慣,即先把要緊的內容說出來,“就是真心實意地希望你和俺娘兩人能和平相處,相安無事,我的苦心你得理解。”
“有些事你先別管怨誰不怨誰的,”見她貌似有所心動了,他又趁熱打鐵地趕緊勸道,“咱的目標是把孩子撫養好,這是最重要的,你得明白這個。所以呢,有時候咱該哄著她的還是得哄,該讓著她的還是得讓,該理解她的還是得理解。”
“當然了,有些話你要是不方便給她說的話,”他又體貼入微地說道,覺得這番話應該具有足夠的感染力了,“那就讓我去給她說,我一步到位地給她點出來就是,反正我是她的親兒,她是我的親娘。”
“其實吧,俺娘是個標準的農村婦女,”他接著又碎嘴子道,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話已經夠到位的了,她不應該不感動,“一輩子就是那樣的生活環境,有些事她雖然做得不完全到位,不怎麽合你的心意,但是她未必就一定有那個壞心,所以你確實沒必要生那個閑氣。有些話吧,你就得當麵給她指出來,別考慮那麽多,她才能知道,懂嗎?”
“你要是顧慮到麵子不明著給她說,”他像個盡職盡責的外交家一樣進一步闡述道,“而是自己在那裏偷生氣,你就是把肚子氣炸了,她自己還不知道是因為哪丸子藥呢。”
隨後,他又再接再厲地好勸歹勸了她半天,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是把她的情緒給初步穩定住了,結果還沒過幾分鍾呢,她又開始說別的事了,讓他一會也不得安生。
“還有一個事,我到現在想起來還恨得牙根癢癢呢,”她顯得比較淡然地講道,這回倒是顯得心平氣和與隨遇而安了,看來剛才的火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要是不給你說說,真能把我給活活氣死的。”
“我的個親娘唻,又是什麽事惹你生氣的?”他故作驚訝地問道,意在讓她抽空開心一下,雖然其效果並不盡如人意,“你可真是個氣包子呀,芝麻大的小事都能把你給氣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