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第24章
“難道你不是這樣的嗎?”曉櫻問得有些咄咄逼人。
“說起來我比你更甚,或者有過之而無不及,”桂卿用強調和解釋的語氣鄭重其事而又一臉嚴肅地說道,唯恐自己話射不進她一向緊鎖的心房中去,“因為她確實非常優秀,也非常完美,任誰都會希望她過得更幸福一些,更美滿一些的,這是出於人的本性,跟私心無關。”
她心中雖有話,嘴上卻無語。
然後兩個人兜兜轉轉,扯扯談談,不知怎麽又說到了電視劇《大宅門》裏的白玉婷,那個和萬筱菊的照片結婚的奇女人。
“為什麽,當萬筱菊真的來到她身邊,她完全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哪怕隻是一夜,她卻選擇了離開呢?”他淡淡地問道,雖然神情有些嚴肅,但是卻又不明顯,似乎自己是真的不明白。
“你說呢?”她並不回答,大約是沒想好答案。
“總不會是因為她曾經和照片結了婚,所以就被自己的承諾給套住了,然後就出不來吧?”他故作姿態地笑了笑,然後才勉強符合邏輯地歎道,也沒再往深裏想一想,問一問,“如此這樣,她一定要做個說話算數的人嘍,哪怕說過的話看起來十分荒唐。”
“當然不是了。”她咬著銀牙反駁道。
“那究竟是為什麽呢?”他又問,顯得十分可笑。
“因為,到這個時候她才突然發現,”她終於想好了答案,於是和盤托出道,“人家萬筱菊心裏根本就沒有她呀,你知道嗎?”
“你的意思,她是傷了自尊?”他不能肯定。
“差不多吧,”她重重地歎了口氣後又頗顯無奈地解釋道,神情很是落寞,心中似有難以排解的萬般憂愁,“就是她突然間發現,自己這麽多年來癡癡的等待,弄到最後確實是很不值,這種不值遠不是外人理解的那種不值,而是讓她徹底絕望了的不值,是真真正正的不值,於是她不禁心酸了,後悔了,因此隻能選擇走開。”
“人生已然失敗,怎能再一敗到底?”他順著她的意思說下去,其實卻是反駁她的心,“最後總歸要給自己留點尊嚴的,是嗎?”
“是啊,”她十分慘淡地笑道,眼睛隨便看著一個不知道遠近的地方,那個架勢足以說明她看與不看其實都是無所謂的,他也不必在意她的任何舉動,“當初她寧肯做小,也一心要嫁給他,那是何等的癡情和迷戀啊,可是臨到可以真正親近他了,她卻又選擇回避了,這究竟是為什麽呀?難道她不愛他嗎?她肯定愛他啊,可是,人家不愛她呀,你說她能有什麽辦法?”
他低頭不語,在細細地琢磨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但凡心裏有她,他但凡說上幾句暖心的話,她怎麽會這個時候突然回避他呢?”她帶著打抱不平和恨鐵不成鋼的複雜意味繼續說道,整個的心思已然完全沉浸到當時的劇情當中了,“她這一生等的是什麽,圖的又是什麽?她等的和圖的,並不是什麽虛無縹緲的藝魂那些純粹精神方麵的東西,也不是隻眷戀他舞台上那種刻意營造出來的虛假的精彩形象,她愛的其實就是他本人,實實在在的有血有肉的大活人。任何虛幻的東西總要在現實中有個實實在在的依托才行,無論她的愛有多麽驚世駭俗和難以理解,她怎麽也繞不開萬筱菊這個活生生的真人,她又不傻,怎麽會不明白這個最簡單的道理呢?女人絕情,隻為心死,沒有別的。說什麽萬筱菊責任心重,家庭觀念強,那些統統都是無關緊要的外因,統統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都是演給外人看的。這個萬筱菊啊,他的嘴裏至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白小姐,我的心裏時時刻刻裝的也是你啊,隻是為了家庭的原因,我不能接近你罷了……”
“白玉婷自己害單相思,看看現實中不成,後來自己又嫁給了照片,那麽這事總不能怪到萬筱菊身上吧?”他總算是笑了,然後又多此一舉地解釋道,“當然了,我是替那些可愛的觀眾問的,並不代表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另外一種意思,回頭我再告訴你。”
“怎麽就不怪萬筱菊呢?”她第一次生氣地說道,臉色也跟著變得有些白了,白紙的白,白蓮花的白,這令他感到很是震驚,不亞於突然從山崖上突然跌了下來,像是被壞脾氣的山羊有意地撞了一般,“他為什麽就不能抽空給人家一句準話,讓人家死了也甘心,死了也明白,死了也覺得值了呢?他難道就一絲一毫地沒愛過白玉婷嗎?一星一點也沒有嗎?他敢對著老天發誓嗎?即便是有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他也該說出來啊,你說是不是?”
此刻,他是不敢接她的話的。
“其實有些事情說清楚,說開了,就好了。”她道。
“嗯,是那麽回事。”他浮光掠影地說了一句。
“你說,白玉婷她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嗎?”她如此說道,情緒顯然又起了某種蹊蹺的變化,心中的念頭也變得更加堅定和執著了,“是那種做事沒有分寸的人嗎?她後來都到那個年紀了,而且還是那種大家庭出身的,她會再幹出什麽過分的傻事嗎?她心心念念想要的無非就是,你隻要心裏有我這個人就足夠了,或者曾經有我這個人也行,我也未必就非要得到你這個人。最怕的是,我連你的心也未曾得到過啊,白費了我這淒苦的一生啊。”
“哎呀,”她又感慨道,“當時我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差點被那個可惡的萬筱菊給氣死,你知道嗎?”
“哦,我明白了,”他字斟句酌地說道,唯恐她真的生氣了,那將是他一生都難以原諒自己的的莫大的罪過,因為這個世界真正留給他的機會並不多,“如果萬筱菊也發自內心地喜歡她,而僅僅是為了負擔起家庭責任的原因,所以這麽多年以來才對她沒有任何表示的話,那麽,她白玉婷是完全能夠理解他的,並且也是完全能夠原諒他的,她都等了一輩子了,難道還在乎再等這一會嗎?實際上讓她倍感傷心和絕望的是,眼前的這個人竟然是如此沒有擔當,如此心裏沒有她,真是讓她大失所望,倍感淒慘。正是萬筱菊的無情和無知,徹底壓垮了她心底最後的一點自尊,最後的一點希望,也是最後的一點勇氣。”
“你既然不愛我,我又何必再愛你?”她替白玉婷道。
“如果你是真愛我,我又怎會不愛你?”他也替白玉婷道。
“如果我是唐僧,”她癡癡地說道,猶如馬上就要奔赴戰場的年輕戰士,“在最接近西天的時候,我會返回大唐,不再要什麽佛經。”
“原因?”他要讓她說出來心裏的話,好聽聽。
“取經的路就是最真的經,”她燦然一笑,吐字如蘭般慢慢地回道,似乎在說風輕雲淡天氣其實也很好,“真經既然已經取到,何必再要那些紙麵上的經?一切美好的和不美好的事情,不過都在一個過程或者一個經曆罷了,至於那個所謂的結果,誰還能留住一輩子?任何結果,都在得到的一瞬間就已經失去了它的意義。”
隨後,兩人又一起翻過落鳳山東部的小山頭,往更東邊的伏虎山走去,因為她想去看一下幽靜古樸的甘霖廟遺跡,但是因為那裏現在正有一幫子人在修廟,並不方便過去,因此也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