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第86章
來人正是四老憨的媳婦王秀榮,她中等身材,個頭不高,穿著一身花裏胡哨的醃狗尿騷的棉襖棉褲,蓬頭垢麵且不洗不漱的樣子一望而知就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不久,也不知道昨晚都忙活啥了。
“噢,恁說恁在西邊讓了有15公分,這個我也承認,我又不眼瞎,我看見了,可是一件啊,我讓恁讓了嗎?”待急急慌慌地跑到三個男人跟前,那對在略顯窄小的棉襖裏包裹著的顫巍巍的大兔子還沒完全平靜下來的時候,她就氣生拉死地搶著吼道,“我就當著麵問一句話,我讓恁讓了嗎?我請恁讓了嗎?”
她這話問得好,把道武爺倆給問住了。
“嗤,別說這15公分了,恁就是讓15米,讓15裏,給俺有半分錢的關係嗎?”她順著剛才的思路繼續捋下去,充分顯示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驕人架勢,“走到天邊我還是這句話,恁讓多少俺就要多少,反正都是恁讓的!別管多少,那都是恁自己想讓的,又不是俺硬叫恁讓的,對吧?最後恁吃虧了,恁後悔了,那是恁活該!俺賺便宜了,那是俺應該得到的!”
道武爺倆聽了四老媽媽這番氣勢洶洶的話,雖然都覺得她說話的態度和語氣非常的野蠻霸道,但是她擺出來的理由還是挺充分的,所以眼下他們一家人確實也沒什麽更合適的話能去反駁她,於是就不約而同地暫時選擇了沉默,好像真的理虧了一樣。
“我不管恁西邊讓不讓的熊事,”四老媽媽見狀便以為此舉一下子就擊垮了道武爺倆原本緊固的心理防線,所以興奮得就像是守了十天十夜好不容易才抓住了一對在玉米地裏偷情的狗男女一樣,樂不可支且得意忘形地繼續叨叨道,“我就單說東邊,東邊恁連一絲一毫都不能占俺家的地方,別說以後壘起來的正牆了,就是現在的踐腳牆也不行。”
“哼,我自己都覺得我這個人就夠講究的了,”慷慨激昂地表完態之後,她又繼續理直氣壯地宣示道,“啊,要不然的話,我一個小草棒子,一個小沙粒子,一個小水滴都不讓恁往俺家院子裏落,我連一點滴水都不讓恁留,我看恁還怎麽蓋這個屋!”
“你看你,這,這都是扯哪去了!”四老憨畢竟是個在大單位工作的大老爺們,此刻他也覺得自己家的熊娘們說的話有些過分了,確實拿不上台麵來,於是就轉過臉去當假不當真地訓斥她道,“你再惡,你反正是,不能不讓咱二哥家蓋屋吧,他還等著蓋好屋,然後給小卿娶媳婦呢。再說了,那個什麽,最後實際上,還不是咱占二哥家的地方多點嘛,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
“你,你想想,”他接著笨嘴拙舌地解釋道,也不怕回家後他媳婦照臉扇他,“人家西邊讓出來一個牆頭那麽大的空呢,你別口口聲聲地說是人家自己讓的那個話,人家不讓,你又能怎麽著?”
“我呸,你個熊老半熟!”四老媽媽滿嘴都是惡心人的唾沫星子,她一說話一跺腳,用手指著四老憨的額頭高聲叫罵道,“你個半吊子貨!姐,你個熊黃子就知道冒七葉子腔!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
“叫我說,你懂個熊狗屁啊,就在這裏夾個死眼頭瞎嚷嚷!”在給自己的男人定完性之後,她繼續嗷嗷叫地辱罵道,“我今天就明白地告訴你,媳婦和宅子,還有莊稼地,一星半點都不能讓人,從古到今都是這個理。叫我說,你真是白當了一輩子的男人,其實狗屁不是!什麽事要是都指望你,×××××,就沒有辦不瞎的!”
“啊,我早就拿鐵條劃好印子了,”她又不由自主地說起自己的先見之明和超前舉動了,這話當然主要是說給四老憨聽的,“我就知道人家得占咱家的地方,哼,我早就準備著了!”
“噢,恁想繞我,連門都沒有!”她把小臉順勢偏了偏,既沒看自己的男人,也沒看道武爺倆,但是她針對的目標卻是非常明確的,這是她在被窩裏早就想好了的,“恁今天要是不把這個牆給我扒了重壘,我說什麽都不願意恁……”
“你光說不能讓,不能讓,人家二哥不是把西邊給咱讓出來了嗎?”四老憨這家夥和正常男人一樣,盡管平時也怕他那個母老虎一樣的媳婦,但是被四老媽媽這麽當眾一通羞辱,也覺得麵子上有些掛不住,顯得他不是個當家作主的男人,於是他就等她的叫嚷聲稍微減弱了點之後小聲地嘟囔道,“再說了,你劃印子也不能光劃一個窩啊,是吧?”
“好你個老龜孫,你個老半熟,昨天黑天我是怎麽給你說的?”四老媽媽看來是真瘋了,她萬萬沒想到睡了自己好多年的這個貨居然當眾和自己唱反調,便直接指著四老憨的鼻子厲聲罵道,“世界上有你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的男人嗎?噢,你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媳婦被人家欺負,啊?你個老王八蛋不光連眼皮都不帶翻一下的,結果你還變著法地氣我,憋我!好,你個老龜孫,姐,以後你就摟著恁娘過去吧。”
四老媽媽說著說著又是哭又是鬧的,搞得四老憨一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道武爺倆聽到這裏也不禁為她的口不擇言而偷著樂了起來,但是又不敢明著笑出聲來,因此隻好努力地憋著。有人硬要免費演戲,那他們就免費看唄,不然還能怎麽著啊?
正當四老媽媽撒潑打潦地哭鬧不止的時候春英一步趕到了,當她在三兩分鍾之內就弄明白事情的原委之後,也跟著好言好語地勸解起四老媽媽來,因為把已經壘好的踐腳牆再扒掉重來畢竟不是鬧著玩的。可是就連四老憨都感到有些意外,四老媽媽是死活都不同意道武家的說法,堅決要求把北麵的踐腳扒倒重建。四老憨本來非常天真地以為媳婦也就是當眾鬧一鬧,出出心頭的氣也就罷了,豈料她竟然動起真格的了,於是也感到有些不好收場了。他可是領教過無數遍的,她這娘們要是任起性來那可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她同自己單位那些大大咧咧地煤礦工人完全不是一種人,有時候說話辦事絕對能叫人頭疼死的。
一放堅決要求把踐腳牆拆掉重建,一方苦苦哀求就這樣算了,於是兩家的糾紛自然而然就陷入了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