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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第85章

  二狗呆和道武的年齡差不多,長得不如他大哥高大威猛,基本上算是正常體格。他的智商介於正常人和傻子之間,小時候多少還帶點孩童般的天真和聰穎,到長大成人之後就徹底變得返璞歸真和樸實無華了,成了一個整天隻知道笑嘻嘻樂嗬嗬的老小孩了。他這一生其實隻幹了一件正兒八經的人事,那就是放羊,他是北櫻村幾十年來雷打不動的羊倌,他和他放的那一群綿羊幾乎成了北櫻村最有代表性的標識和符號。這附近村子裏的人不知道大隊書記和村長的人很多,但是不知道放羊的二狗呆的人卻幾乎沒有,可見他的知名度有多高了。如果他某一天非常意外地覺醒了想要結個婚的話,那麽他能娶的隻能是那一群綿羊中的某頭母綿羊了。


  三老笨這個人嚴格來講其實並不是真笨,隻是這家夥平時說話辦事有點霧症熊而已,從而給人一種非常非常不靠譜的感覺。他沒事的時候特別愛和別人開玩笑,但是往往開起玩笑來又沒大沒小的,還不知道深淺和進退,所以最後常常又被人家反過來罵得狗血噴頭,以至於拱手求饒而不得。他的長相和另外三個弟兄比起來就像張道全和自家三個弟兄比起來一樣,根本就不像是一個娘親自生出來的,他也就是略微比張道全壯實那麽一小點而已。北櫻村的人以前都愛拿他和張道全放在一起說事,說他倆要是站一塊那絕對比一個娘的還像一個娘的,說是雙胞胎也沒什麽問題。同時,大夥還對一件事感到十分好奇,那就是為什麽排行老三的人都生得那麽秕巴呢?在大家的印象裏三老笨這個人似乎從來就沒幹過什麽正經事,也從來沒老老實實地在北櫻村連續呆過多少日子,他好像天生就是北櫻村的一個匆匆過客,家不過是他偶爾下榻的一個鄉村旅館而已。他這人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他人雖然生得十分醜陋不堪,但是卻特別愛打扮,一年四季除了夏天最熱的那幾天之外他常年論月地穿著一件雪白雪白的羊毛衫,腳蹬著一雙耀眼的乳白色旅遊鞋,兜裏的梳子、鏡子和雪花膏等小東西從來就沒斷過,在這方麵他比娘們還娘們。


  四老憨總起來說還算是哥四個當中過得比較順當的一個,最起碼他還有個收入不錯的工作,盡管這份工作既充滿了完全不能確定的危險,同時也非常的辛苦,他還娶了個不憨不傻的老婆,盡管這個娘們既任性又自私,既愚蠢又霸道,而且長得還很意外,同時他還有四個嘰嘰喳喳的根本就不知道人世艱險的孩子,盡管前三個都是女孩,第四個男孩也不是多麽的機靈。盡管全村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叫他四老憨,但是他媳婦王秀榮卻一口一個“老半熟、老半吊子、老七葉子”稱呼他,而他似乎也特別樂意他媳婦這樣稱呼他,好像這樣喊他就等於給他從頭到腳撓癢癢一樣。大家都說這兩口子真難造化,生得怎麽就那麽對乎的呢?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正如有了天公就要有地母,有了白雲就要有黑土一樣,既然北櫻村有了這個叫四老憨的奇人,那麽他的老婆王秀榮被大家叫做“四老媽媽”也就顯得很自然了。


  “噢,四兄弟,是你啊?”麵對四老憨愣頭愣腦的暈暈乎乎的一句問話,道武一時沒明白對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於是他就張口問道,“怎麽起這麽早,吃清起飯了嗎?”


  “二,二哥,你先別慌說這個,”四老憨結結巴巴地急赤白臉地說道,仿佛這話已經憋了一整夜,再不說出來就要擺弄死他了一樣,“我說,你這個屋框子蓋得不,不,不對啊。”


  “什麽,不對?”道武疑惑不解地問道,他現在正是膽小怕事的時候,偏偏又有人來找事了,心中自然是有些害怕和焦躁,“四兄弟,怎麽個不對法?你說說啊。”


  “就,就是不對唄,”四老憨費力地憋咕了半天最後終於放出來了一個響屁,可真夠難為他的了,“你占了俺家的地方了,就是多占了俺家的地方,那不是嗎?東邊,就是東邊,二哥你看看——”


  說著,他用手指了指屋框子後邊東半部分。


  道武心裏此刻慌慌的,他連忙跨過兩道踐腳牆,然後順著四老憨指的地方努力地看過去,想弄清楚到底是怎麽多占了人家的地方。桂卿非常敏捷地也跟著他爹跳了過來準備一看究竟,他也想不到這會子又能出什麽幺蛾子。待道武過來之後,搭眼一看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原來以前的老屋都不興壘踐腳牆,全是用石頭直接摸地蓋起來的,一口氣壘到屋頂為止,而現在蓋的房子因為都要建踐腳牆,所以就不得不在原來老地基的基礎上往兩邊擴了一些。按理說,盡管踐腳牆確實往兩邊擴了些,但是等主牆真正壘起來之後其實還是和原來老牆的位置是一致的,所以並不存在侵占四老憨地方的問題。不過,出於謹慎考慮,也是為了防止引起四老憨家的誤會,道武和春英兩口子還是堅持把踐腳牆的北沿緊貼著老牆原來的北沿壘起來的,這樣一來的話等主牆壘好之後實際上是閃出了一大塊空間的。同時,為了使整個房子稍微按逆時針方向旋轉一丁點,以便得到的陽光盡可能多一些,西邊的踐腳牆更是直接往南讓出了足足有15公分的距離。盡管千算萬算地反複考慮了很長時間才下定了決心這麽做,但是令道武和春英兩口子怎麽也沒想到的是,建築隊的人在幹活的時候還是沒有嚴格地把握好分寸,最後把踐腳牆整體上往北挪了有1公分左右。就是這看起來微不足道的1公分使得四老憨家抓住了把柄,認為道武家侵占了他家的地盤,盡管等到在踐腳牆上邊壘磚的時候其實新的屋牆主體不僅不占四老憨家的空間,而且還往前讓了很多很多。


  道武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地把這個道理仔仔細細地給四老憨講了好幾遍,結果四老憨這個平時就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家夥還是堅持說這個屋框子蓋得不對,必須得重新蓋。


  “四叔你看,就算是俺家東邊的踐腳牆占了恁家1公分的地方,可是等真正的主牆壘起來,讓出了6公分的沿子之後,還是往南邊退了有5公分啊!”最後實在沒辦法了,桂卿又把他爹的意思給提綱挈領地總結了一遍,然後給四老憨重點強調道,並希望換個人上陣之後對方能弄明白這裏邊的道道,“更何況西邊光踐腳牆俺家就讓了有15公分,到最後主牆壘起來之後,實際上是讓了20公分,說那話這都將近一個牆頭的厚度了,我覺得應該可以了,恁家一點也不吃虧。”


  四老憨依然是四老憨,並沒有變成四老能。


  “我這樣說,四叔你明白了嗎?”桂卿又耐心地解釋道,雖然也知道不過是白費力氣而已,但是他還想再努力一番,“反正是等房子蓋好的時候你就知道了,恁家的地方和以前比不光沒少一點,反而還多了一大塊呢!”


  四老憨似懂非懂地聽著,厚嘴唇不由自主地哆嗦著。


  “再說了,”桂卿又道,努力不表現出伶牙俐齒的態勢來,“你現在看著東邊的踐腳牆往北偏了1公分,等恁家回頭也蓋屋墊院子的時候,肯定得抬高院子的地工,到時候就直接給墊底下了,根本就看不出來什麽了,所以說根本就沒什麽大問題——”


  還沒等桂卿這個嫩娃娃和四老憨解釋完呢,就見一個婦女像隻長期受到非人虐待的終於有機會獲得自由的純種母藏獒一樣,“呼啦”一下子從四老憨的堂屋裏躥將出來,嚇得桂卿爺倆一大跳。


  “不管恁怎麽說,俺就是不信恁那一套,”藏獒一邊奔走一邊大聲地嚷嚷道,“我說什麽也不能讓人占俺家一絲一毫的地方。”


  “噢,恁想欺負人,門都沒有,”藏獒又道,“我告訴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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