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43章
這日午飯過後,熱鬧非凡的求雨儀式正式開始。
“兄弟爺們,姊妹娘們們,”先是號召力最強的張道新在棚子底下進行動員講話,隻聽他穩穩地說道,“大夥也都看到了,今年從春天開始到眼底下,老天隻下了一丁點雨,基本上算是沒怎麽下。別說咱北櫻村了,就是包括咱整個青雲縣一帶也都旱得不行了,各處都是溝幹河枯的沒點水氣。咱北櫻村本來就是山地,這回旱得更厲害,再加上咱村的水澆條件又不行,所以說咱隻能好好地求天老爺發發慈悲,給咱趕快下一場大雨,下一場透地雨和救命雨……”
“好了,”他最後又強調道,“下麵求雨儀式正式開始,兄弟爺們,姊妹娘們們,都跪下磕頭吧,心一定要誠,多給天老爺說幾句好話,讓他老人家多原諒原諒咱們。”
於是,所有在場的男女老少還沒聽張道新說完呢,就呼拉拉地跪下了一大片,各自在心中向天老爺祈禱著,有的人還虔誠地念出了聲,唯恐天老爺聽不見,似乎老天爺的耳朵不大好使。
從小李莊請來的那位神媽媽在高粱棚下的供桌前也“砰砰砰”磕了仨頭,然後就神情莊重地端坐在供桌東邊的一把老式大木椅子上專心致誌地下起她的神來。大家全都在默默念叨之餘焦躁地等著神媽媽和老天爺的溝通結果。神媽媽施法之前已經喝了一大口供酒,可謂神仙未嚐她先嚐。此刻隻見她咬緊牙關,盡管她的牙齒已經很少了,閉目沉靜了十幾分鍾之後,突然全身開始抽搐,嘴裏不停地哼哼起來,嘴角也留出了長長的黏涎,一直垂到膝蓋上。開頭大家並沒聽清楚她嘴裏到底哼唧的什麽,過了好大一會兒才逐漸有點聽懂她的話音。她嘴裏每嘟噥一陣,在旁邊為她打下手的桂卿的奶奶、秦元豹的娘和唐建國的娘等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媽媽就忙著翻譯一陣子,向大夥認真地解釋一通,神情自然也十分嚴肅。
通過幾位老媽媽的翻譯大夥才鬧明白,原來這回的春夏大旱是因為天老爺在天上看見現在的年輕人不知道愛惜糧食,吃的沒有糟蹋的多,他老人家很是生氣,所以才不讓管事的龍王爺下雨的。
大夥一聽是不懂事的年輕人惹怒了天老爺,而誰家又都有年輕人,所有的中老年人也都是從年輕的時候過來的,所以都趕緊一邊不住地磕頭,一邊讓神媽媽替大家給天老爺賠不是。
“麻煩仙姑再問問天老爺,什麽時候能給這方土地下雨。”秦元豹的娘誠惶誠恐地對神媽媽道,還是她的腦子好使,沒忘記今天的核心任務是什麽,說起話來也挺有分寸。
隻見神媽媽又是一通標誌性的抽搐,嘴裏的黏涎又流了一膝蓋,含混不清地嘟囔了好半天,這回旁人竟是一個字都沒聽懂。神媽媽費力地睜開那雙渾濁不堪的老眼,見大夥還不甚明白她的話,就氣得再次閉上眼睛,直接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是三天嗎?”旁邊扶神媽媽的元豹娘趕緊問。
神媽媽搖搖頭,氣得把眼閉得更緊了。
“難道說是三個月?”元豹娘又問。
神媽媽又搖搖頭,顯得更生氣了。
這回可把這幫沒什麽見識的老媽媽和地下跪著的村民嚇壞了,元豹娘也驚恐不已地接著又問道:“我的個老天呀,難道說是三年?”
神媽媽這回使勁地點點頭並略微睜開了眼,看了一下地下跪著的人群,她終於被這幫凡人理解了,雖然她的譜擺得未免有點大了,嚇著眾人了,不過這樣能讓大夥明白什麽叫藝高人膽大,什麽叫有了金剛鑽才敢攬瓷器活,她可不是沒真本事浪得虛名的神媽媽。
張道新因為要裏裏外外地操持大局,所以並沒有跪到大夥中間去,此時他看眾人都有些驚恐不已和不知如何是好,於是在略一沉思之後,就莊重沉穩、頗有心機地調侃著告訴那幫老媽媽:“麻煩恁幾位有年紀的,讓仙姑再求求天老爺,就說隻要天老爺能在三天之內下雨,我們就黑豬白羊一樣不少地給他老人家敬上,絕不說瞎話,保證算數。另外,恁再給她說,要是仙姑給天老爺說不上話,講不下這個情來,不管用的話,那明天咱們就去甘霖廟求雨,那邊的稚頑大師本事大,實在不行就請他做法求雨,反正東邊不亮西邊亮,咱不能一棵樹上吊死,對吧?”
他那白襯衣的領子已經破損得到處都是單麵的窟窿了,可是他對此毫不在意,倒是演繹了一種別樣的氣質。沒有點獨特氣質的人是做不了人物頭子的,正如平庸無能的人是成不了什麽氣候的一樣,這種事情古往今來說起來都是如出一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