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在布洛·謝維利克帶著小貓咪上門找茬的時候,瑪利亞正在思考如何從貧窮的深淵裏脫身。
沒錯,現在,她瑪利亞,已經快要身無分文了!
之前的賬差不多都平了,剩下的一星半點兒能量也被她用來支援偏遠世界的開發和建設。好吧,其實就是給當初立下大誌向的羅西南迪提供理論支持。他既然致力於改變世界,那麽終究要走上一條革命的道路。
畢竟如今那個世界的統治者,是絕對的不公和強權擁護者。
但是,沒有正確理論指導的革命往往會中道崩殂,為了防止出現如此情況,瑪利亞偷渡了許多本世界偉人的思想理論集給他。當時在佛羅倫薩天天閑逛,她就是在爭取挨個兒把東西買齊。
但是,偉人之所以是偉人,是因為他們的思想放諸四海而皆準。隻有部分的不適用,不存在完全的不合理。所以……偷渡這一批書籍,讓瑪利亞窮得叮當響。
作為一個有思想高度的替身,瑪利亞咬著牙、含著淚,堅定了自己為人民服務的信念,同時也奠定了日後自己口袋鑽風的下場。
嚶嚶嚶,日子,沒法兒過了!
現在除了遠征軍欠下的一大筆未還的外債以外,瑪利亞可用的能量當真是所剩無幾。為了維持自己正常的生活,瑪利亞決定雙管齊下:一方麵頻頻討債,另一方麵重新開展異世界希望工程任務。
這樣下來,一定能在短時間內將錢包充盈起來,加油吧,瑪利亞!
對於催債的對象,瑪利亞需要好好思量一下。
“瑪利亞,有客人找你哦。”
就在她計劃合理高效催債的時候,佩拉過來敲敲門,聲音裏麵帶著笑:
“高個子,銀色頭發的男性。”
哦豁,波魯納雷夫?
瑪利亞開心地一拍手:就先從你開始吧,波波!這可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波魯納雷夫一進門就皺起了眉頭,這是大多數初次接觸螺螄粉的人會有的反應:由於長期地熬煮螺螄湯以及醃製酸筍,店裏麵難免會有揮之不去的一股異味。而這股異味,就是勸退客人的一大因素。
不過但凡硬著頭皮嚐過一次螺螄粉,基本上都會多雲轉晴,對那股怪味的不好觀感也一下子轉變成對下一次品嚐的期待。
“瑪利亞,你的生意很不錯嘛。”
波魯納雷夫是到原來的酒家問過,才知道瑪利亞近來將重心放在新開的店鋪上。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這裏為什麽總是有股奇怪的味道啊?”
他一邊嗅,一邊環著手四處看了看。
瑪利亞嘿嘿一笑,本著能拉一個是一個的樸素想法,給波魯納雷夫強力推薦自己的新產品:
“這是種花家的一種特殊美食哦,味道特別好。湯底醇香,米粉爽滑,還有叫人欲罷不能的辣椒油!”
“你要不要試試看?”
波魯納雷夫看著瑪利亞興奮得上頭,臉蛋都變得紅撲撲的,感覺拒絕不太好,隻能幹巴巴道:“呃,好吧?”
瑪利亞當機立斷,跑到門外扯著嗓子喊佩拉送一碗過來。她剛喊完,發現今天的神父也依舊冷靜自若地狂嗦粉,汗比上一次還要多。
你開心就好吧……
瑪利亞看了他幾眼,裝作無事發生地回到了休息室。
“你怎麽有空過來啦?”
促成了一樁生意,同時也可能打開另一個市場,瑪利亞心情很是美妙,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波魯納雷夫聞言有些赫然,他聳了聳肩膀,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淡定自若些:“那個,你之前不是說蒲公英要給錢的嘛,我就來看看唄。”
“當然,你能再給我賒一點就更好啦。”
瑪利亞如今正是斤斤計較的時候,聽見賒賬眼睛就是一瞪,噘噘嘴問道:“之前的已經全都用完了嗎?”
“你的消耗未免太快吧?”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想先還上一點,看看你的說法。”
顯然他也為自己有些無理的要求而暗自羞愧,但是他有不得不這樣做的理由。自從妹妹遇害以後,他除了調查凶手的真麵目以外,還順帶著發現了歐洲不同尋常、日漸升高的犯罪率。
為了找到犯罪率升高的真相,他必須做好一切準備。
當初他是沒和瑪利亞認識,不知道有蒲公英這種神奇植物,但是既然現在已經知曉,付出一些代價來換取自身的平安自然是最好不過。
……隻不過付出的代價可能要比較延後而已。
“放心吧瑪利亞,我絕對不會賴賬的。隻要完成了目標,到時候給你還1.5倍好不好?”
“哼哼,1.5倍算什麽,我要兩倍!”瑪利亞蹬鼻子上臉,拿著算盤打得啪啪響,“看在你是我朋友的份上,我就讓你先賒一筆吧。”
“而且,還給你贈送一個小禮物,不用太感謝。”
說著,她從桌子底下捧出自己種著蒲公英的花盆,摘了一朵塞進波魯納雷夫的手心裏,同時還從抽屜裏摸了一串勾玉似的東西,團吧團吧,跟著蒲公英也塞了進去。
波魯納雷夫隻來得及看見那橙紅的顏色,具體其中是個什麽模樣就沒辦法看清了。
他張嘴正要問,佩拉高高興興地推開門,端著一碗粉走了過來。
“不知道這麽多夠不夠分量呀?”
她看看波魯納雷夫健壯如牛的身材,又看看手裏一般大小的碗,感覺有點兒懸。波魯納雷夫向來是個體貼女性的好男人,上去熱情地接了碗,也不提怪味,也不做猶豫,直接拿起預備的餐具就開始品嚐。
“唔——”
瑪利亞看見他瞪大了眼睛,立馬就知道這回的安利算是成功了。她坐在椅子上搖頭晃腦,看見佩拉溫柔的笑臉,不知怎的想到當初看見布魯馬林使用替身的神奇畫麵——
布魯馬林的替身名為狂風暴雨,是個範圍作用型替身。能力是借由操控天候的能力改變陽光在大氣層的折射率,產生天然的“潛意識效果”來影響生物精神層麵。然後也不知是經誰點播,他將自己替身的能力用在了合理作弊上。
上次瑪利亞去看他的時候,發現他正在巡視螺螄養殖場,一邊巡視,一邊用替身給螺螄們催眠。
催眠內容是:我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螺螄!
這就很胡扯。
畢竟螺螄它沒有神經係統吧……或者說螺螄它沒有自我意識,更別提產生催眠效應了。但是最胡扯的就是,布魯馬林居然真的做到了!經過他替身催眠的螺螄,就是比普通養殖的要更飽滿、更肥厚……
瑪利亞對此無語了半天,最後想想,覺得這些不科學的替身使者愛咋咋地吧,反正即使將來要搞大規模研究,也輪不到她這種門外漢。她最多做個熱心市民,在調查的時候把這一神奇事件報告上去。
在波魯納雷夫用餐的時候,瑪利亞想著還和他在一起的黃金梅麗號。她倒不是不想替梅利實現最後一個願望,但是那個願望所需要的的能量實在太大……畢竟那可是主世界啊,她即使是穿梭過去基本上都會能量見底,更別提做其他行動了。
這也是她格外支持羅西南迪搞革命的一個原因。
那邊進展看好,加之時間流速又不相同。說不定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一舉奪權,將世界徹底改寫。到時候,哪個世界擁有的能量更多,哪個世界就是主世界,規則就是這麽殘酷。
等到那時,瑪利亞想要穿回梅利所在的那個世界時,就輕鬆得多。說不定她不僅可以帶著梅利,還能帶著其他人呢。
那些永遠少年心的男人們對梅利的世界津津樂道好久,期待向往之情溢於言表。
其實之前她就已經把這一切原因對梅利和盤托出,故而現在雙方都處於默默的等待當中。
“你不是要去做什麽危險的事情吧?”
瑪利亞明知故問,想看看波魯納雷夫會怎麽回答。
“……”波魯納雷夫擦了擦汗,歎了口氣無奈道,“你看我都來賒賬了,肯定是危險的事情啊。”
“但是沒辦法,我這個人閑不住嘛。”
他把事情說得輕鬆,但是瑪利亞作為劇透黨,明白這條路上將會有無數艱辛。不說調查的阻礙,就說哪怕是查到了正主,正主的可怕能力也難以與之匹敵。
畢竟……帝王永遠是我嗲波羅噠!
咳,不對,是他迪亞波羅噠!
瑪利亞估計了片刻,又給他摘了兩個蒲公英塞過去:“那你可要注意自身的安全啊,波波。”
“放心,有備無患,就當我給你提前試用的。到時候覺得不錯,記得給好評哦。”
波魯納雷夫訕訕地笑了兩聲,總感覺瑪利亞的善良來得過於突然,叫他有些不太適應,隱隱覺得這善良的背後有著更大的陰謀。
怎麽會呢?
瑪利亞撐著腦袋看波魯納雷夫精心修剪打理過的頭發,想這樣的造型已經能算是反科學了吧……
等到二人話別,她把波波送出門回來的時候,正撞上大堂裏兩位神父在那邊交流心得感悟。
用完餐的言峰綺禮身邊是同樣黑衣打扮的寸頭男人,瑪利亞隻消一眼就認出——這不是普奇神父嘛!
不,等等,這個似乎是原生原長的本土普奇神父。
瑪利亞看了看深皮膚男人臉上的神態與表情,發現他遠沒有荒木莊裏邊那個淡定和沉穩,眼睛裏也暫時還沒有那種格外討人厭的所謂“看透”。
你發現了野生的普奇神父,你要如何選擇?
一、上前去毆打他
二、上前去與他交流
三、置之不理
啊,瑪利亞選擇了三——置之不理!
你確定要置之不理嗎?
瑪利亞撇嘴,目不斜視地經過討論得熱火朝天的二人,走到收銀櫃台邊,輕輕喊了一下佩拉:
“佩拉呀,你的哥哥過來了。”
瑪利亞告訴她的目的,是叫她做個心理準備。畢竟上回他們見麵的時候,狠狠地大吵了一架。
事情其實並不複雜,但是被腦回路神奇的普奇搞得很是複雜:
普奇與布魯馬林本是雙生子,但在出生後,布魯馬林被另外一個生下死嬰,心有不甘的女人給抱走,一養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裏,普奇又有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妹妹佩拉。
普奇從小就立誌當個神父,然後在十多歲的某一天裏,偶然聽見了一位女性教徒的懺悔,懺悔她抱走了別人的小孩,對他人的家庭造成了傷害。普奇方才明白,自己的同胞兄弟並非生來喪命,而是真切地活在人世間。
後來他聯係懺悔內容且經過一番調查,終於知道布魯馬林就是自己的弟弟。
可是那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親妹妹佩拉,與布魯馬林關係曖昧,兩人已經進入了熱戀。
那真叫一個當頭霹靂呀,普奇在信仰與人倫之中掙紮:他若是將布魯馬林的身份真相公之於眾,他就有悖職業的操守;他若是不說,又怎麽眼睜睜看著妹妹與弟弟陷入不自知的深淵?
在萬分糾結之下,普奇想到了一個很奇葩的主意——他要找人拆散甜蜜的情侶,讓他們好自為之,各自分飛。這樣,既不用打破職業操守,又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傷害。
本來在他的想象之中,一切都該是正常且安全的。結果,由於他的強烈要求和急切渴望,導致他未曾對雇傭的人進行仔細的篩選和偵查——那些人,是極端的種族主義者,他們搞錯了雙方的身份,選擇要將布魯馬林殺死。
而心碎的佩拉在得知一切是哥哥所安排的以後,看著毫無聲息的布魯馬林失聲痛哭,險些選擇輕生。
好在當時路過的布洛·謝維利克和瑪利亞阻止了她,並對還有一絲生命體征的布魯馬林進行救治。
後來……後來佩拉就和自己的腦殘哥哥普奇決裂了。
瑪利亞死活沒想明白,普奇當時的腦子裏到底想著什麽。難不成拆散人家情侶就是種很高尚的行為嗎?這就不有悖你成為神父的教導?
佩拉聞言歎了口氣,努力不把心裏的不愉快放到表麵上來。她如今對普奇更多的是冷漠和疏遠,憤恨已經很淡了,有時候還會產生一點兒同情。
在她看來,自己的這個傻哥哥,從來都沒真正有過信教的心。他那顆所謂的虔誠的心髒,實際上裝滿的是自己對世界的懷疑和不屑。從他的言行舉止之中,她看不出信仰的痕跡。
他從不在宗教裏尋求真理,也並不讓宗教的教義來洗滌、升華自身。
這算什麽信教呢?
就這還想當神父?
佩拉捏著筆,淡淡地笑笑:“沒關係,看他這回有什麽好說。”
上回是不痛不癢的懺悔,恨不得跪地痛哭流涕表示自己的懊悔與悲傷。但是佩拉看著隻覺得好笑:
既然你也能從死亡和失去裏感受到悲傷,那為什麽還能理所當然地將這種悲傷帶給別人呢?
但凡他當初親口說一句“我不喜歡你和布魯馬林交往”或者“我覺得現在不是交男朋友的年紀,佩拉。”她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對他既愛又恨。
要他說一句真話很難,要他為別人打破自己的規則更難。
說到底,還是他的所謂“信仰”高於一切。
可是,他的信仰卻是那樣的不真切,假到連佩拉都能用一兩句話引發他的心神動蕩,精神遊移。
就這樣的可憐信仰,差點兒害死了布魯馬林,也差點害死了佩拉。
“佩拉。”
瑪利亞還沒離開,那邊神父二人組就已經結束了討論,恩裏克·普奇用一種很示弱的表情走過來,靜靜地看著自己仍舊活潑美麗的妹妹。
不,佩拉比在家鄉的時候更美麗,是自由與清醒的自我認知讓她變得如此動人。
“父親和母親都還好嗎?”
佩拉平常地與他寒暄,話裏不帶一丁點兒額外的情緒:“上周來信,說你已經當上神父了?真是該說一句恭喜。”
“希望你能從一而終,將這份職業真正地做下去,做好,做成。”
普奇張了張嘴,似乎沒辦法應對如此從容又冷漠的妹妹。他垂在身體兩側的手掌開開合合,仿佛是在用這種徒勞的動作來緩解內心無法排遣的痛苦和無力:
“謝謝你,佩拉。”
最終他也還隻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佩拉用那雙漂亮的大眼睛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嘴唇彎彎,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這是你自己的努力。”
“誰給你幫助了嗎?”
“所以,好好過你的生活吧,好好當你的神父。”
“父親和母親都會為你驕傲的。”
說到這句,佩拉忽然冷冷地笑出了聲。她看著窘迫的哥哥,看著他此時此刻清澈無辜的眼睛,忽然覺得有時候的世界就是這麽荒唐——
親兄妹會相愛。
親兄妹會反目。
命運的捉弄從來都不曾停止。
無論幸與不幸,人都逃不過這種捉弄。隻不過,幸運的人受到的捉弄是玩笑,而不幸的人受到的捉弄則是痛苦與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