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但好在,聽雨的心一直都小心提著,那東西不過剛剛往外一滾,她立時便伸手向前一抓,指甲險些陷進肉裏,這才勉強將那隻險些墜地的金釵握住了。


  好險。


  聽雨按著狂跳的心,一隻手不住摸索著,好容易才摸到床榻一角,忙急急地撐著坐了下來,仍是心有餘悸地,好不容易,她才坐定了,稍稍平複了一下激蕩的心,這才敢低頭去看。


  金釵被打造成了牡丹的式樣,掐了精妙的絲,上頭嵌著紅寶,金燦燦地,十分富貴。


  與聽月那對鐲子,花樣似乎差不多……


  許是一套的吧。


  聽雨這樣想著,又覺得有些不平衡起來。


  若是,若是這兩樣東西,都是蘭姨娘賜給自己的,湊成一套該多好?


  或是,或是聽月不在,這世上本來就沒這麽個人,這些東西,豈不也該是自己的?

  但這樣的想法也不過隻在腦中一閃而過罷了。


  聽雨坐著,借著窗欞透出的微光仔細地打量著這支釵,越看,便越是覺得焊錫,心裏,也越發的癢了起來。她想了想,在床沿下摸出一塊小小的靶鏡來。


  銅鏡陳舊,是多年的舊物。但好在東西被保護得尚好,縱是上了念頭,卻仍能照出清晰的人像。


  陽光折射進來,投在銅鏡上,頓時,一陣耀目的光芒閃爍著,金燦燦地,聽雨在這道刺目的光線中,隻覺得自己一雙眼都要被晃花了。


  一夜未眠,原是十分疲倦的。


  可現在,她絲毫也不覺得累了。


  她雙目放光地,打量著銅鏡,一雙剪水雙瞳睜得老大,似恨不得要將這鏡子看出花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戀戀不舍地將鏡子放下了,但又不甘心金釵就此蒙塵,想了想,將鏡子後頭墊了東西立起來,又稍微坐遠了一些。


  這樣,銅鏡便成為一個夫人姑娘們慣用的妝鏡了。


  雖然,鏡子小了一些,也陳舊了一些,這屋子,也實在太過陰暗逼仄了一些,但是,這並不會妨礙聽雨在銅鏡中欣賞自己的美貌。


  空氣中的塵埃在陽光下飛舞著,仿佛某種無聲靜謐卻優美的舞蹈。


  聽雨左右掃了一眼,確認周圍無人存在,但仍不肯放心,又站起來,重新將門栓好了,這才又坐了回來。


  手,悄悄地,一寸一寸地往旁邊移動著。


  那處,正靜靜地躺著一把木梳。


  國公府一向厲行節儉,下人地位本就十分低下,能夠擁有一把不斷齒的木梳,已是十二萬分的榮幸了。


  聽雨小心翼翼地將梳子捧了過來,略停頓片刻,到底是將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打散了。


  頓時,淡淡的香味彌漫開來。


  她心情極好,漆黑的木梳,被打磨得極每一個齒都十分圓潤,在發絲上一下又一下地拂過,她握著自己一頭長發,手高高舉起,在頭上盤啊盤地,不過一小會,鏡中的女郎已換了幾個全新的發式。


  慵懶且嫵媚,絕非一個婢女所能擁有的發型。


  從來沒人知曉,原不過是雜役房奴婢出身的聽雨,有一雙妙手,最善梳頭。


  她滿意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嘴角向上勾了勾。


  “這樣,不就漂亮多了嗎麽?”


  手,在一支簡陋的木匣裏頭翻攪著,想要找出一個合心意的,能配得上這個發式的頭花來。


  可她到底不過是新晉上來的,身無長物,縱有些頭花首飾,不是陳舊不堪,便是醜醜的,廉價到連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但很快,聽雨想起些什麽來,眼睛一亮,手已急急朝懷裏掏去。


  手帕被她隨意地推到一邊,手卻緊緊地捉著一隻金絲芙蓉嵌寶簪,十指纖纖地,便要往頭上插去。


  人靠衣裝。


  這支釵,一旦到了她頭上,仿佛隻是一瞬間,她的氣質便有了某種不一樣的變化——似乎,比往日那個卑賤的婢女,已有了十分顯著的區別了。


  主子們戴的釵,如今,她也能戴了……


  聽雨攬鏡自照,兩隻眼不住地瞧,心裏快樂到幾乎要飛起來似的。


  她不無得意地想著,自己比起那些主子們又差了些什麽呢?美貌?

  不,她自認自己是十分美貌的,不過因裹了一層婢女們方才穿的素衣,將她原本十分的美貌生生地降成了三分,這才無人注意到自己這身灰撲撲的衣裳下的美麗罷了。


  她正得意時,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聽雨,聽雨……”


  聽雨手一抖,手裏的銅鏡險些落了地,她忙穩住心神,裝出一副睡眼朦朧的樣子,壓低了聲音問道:“聽月?”


  外頭敲門的,正是聽月。


  “你快些出來,蘭姨娘在喚你呢。”


  蘭姨娘?

  頓時聽雨眼前,便閃過了無數金光燦燦的黃金寶石。


  那可是個十分富有的,出身王府的妾呢……


  她忙急急地應了一聲:“這就來。”


  因為激動,她忘了自己還在裝睡,聽月聽著聽雨這聲中氣十足的應答,頓時笑彎了嘴角:“你要躲懶,也該裝得像一些才是。”


  聽雨麵上一僵。


  “我才沒有裝!”


  她有些色厲內荏地,但想起自己如今躲在屋裏,便又放柔了聲音,咳了一聲:“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就來。”


  她自然不敢頂著這樣耀目的金簪和如此慵懶的發髻出門……


  聽著外頭聽月的腳步遠了,聽雨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忙急急地將金簪拔了下來,左右瞧了瞧,始終尋不出一個順眼的藏物之地,猶豫片刻,仍揣在自己身上。


  季蘭在臥房裏等著她。


  在季芸郡主的院子裏熬了一夜,季蘭早已十分疲憊,可她心裏堵著一口氣,怎麽也睡不下去。


  心裏,有些隱約的急躁——東西送了出去,她自然是要急急地看到些成效才好。


  聽雨,便是最好的投石問路的的那枚石。


  昨日,季蘭出手打的,正是聽雨——這賤婢,牙尖嘴利的,眼睛也滴溜溜地轉,十分不安分。


  但正是這樣,季蘭卻更加覺得這樣的人才能為自己所用。


  對方來的很快,眼中,有隱約的豔羨和匆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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