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為你煮羹湯,你卻當糟糠
她扶額撐在小桌上,心情更糟。
“不管他了。”她小聲嘟囔,換隻手撐著額頭。
綠竹看著自家主子輾轉反側,也跟著憂心忡忡。
晚膳後王爺差項畏過來,乾陵悅扔下吃到一半的碗筷,匆匆趕到門口,眼巴巴地望著他。
項畏有些為難地錯開視線,底氣不足,“王爺已加派雙倍防衛,還請王妃在流火居就寢。”
她眼中的光瞬間黯淡。
現在連偏殿都不讓她去。
“好。”她低低應了一聲。
綠竹望著自家主子失落的背影,湊到項畏耳邊小聲問,“王爺有哪些喜好啊?”
項畏不明所以地與她對視,片刻後明了,“王爺偏愛桂花糕。”
“還有呢?”她瞪大眼。
“習武。”
“沒了?”
“讀書。”
……
綠竹抱著一堆等於沒有的答案回到乾陵悅身邊,此刻她正伏案奮筆疾書。
“王妃,您不要傷心。”她嚇了一跳,以為她在寫悔過書,忙勸道。
“嗯?”乾陵悅抬頭望著她,鼻尖還沾了點墨水。
她探頭一看,眨眨眼,“您在擬藥品單子?”
“對。”她擲地有聲。
“我還以為……”
“放心吧。”她拍拍小丫鬟的肩,示意她不用擔憂。
他不理就不理,她還求著他嗎?
她越這麽說,綠竹就越不能放心,歪著腦袋掃了一眼她列的清單,看到某個地方後笑了笑,“我剛剛問了項畏,他說王爺喜歡習武、讀書和桂花糕。”
乾陵悅手一頓,果然是個悶葫蘆,興趣都這麽無聊,“所以呢?”
“沒什麽,昨天您不是問我了嗎,我總要給您一個答案吧。”綠竹晃著腦袋,自然地回答,然後轉移話題,“這是新的藥膏嗎?”
“有的是,有的不是。”她順水推舟地接過話題,“我等會介紹給你,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上麵有具體的定價和大致的功用,但她還需要仔細講解。
“好的!”漸漸上手的綠竹被動變主動,十分興奮地答應。
本以為是個漫長的接受過程,沒想到半個時辰她就能如數家珍,乾陵悅訝異之外更多是驚喜。
這樣自己就不必事事親為,節省大把時間。
不必在王爺偏殿,給了她極大的自由,和綠竹交涉完後打發她去睡覺。
乾陵悅在床上翻來覆去,窗外月亮又爬上來一點,實在睡不著,她披了外套,在陣陣蛙聲中緩慢踱步。
期間撞見李嬤嬤聊了幾句,後麵回過神已然站在涼亭。
白天冷落的茶杯被遺忘在桌麵上,她伸手拿過來,意味不明地說了,“都說了涼亭髒得很,沒人來。”
杯身逐漸被握暖,她驟然放下茶杯,叫了個侍衛徑直往王爺住處去。
“王妃,需要屬下痛稟……”
“不用。”她著急打斷,又問,“你們後廚在哪裏?”
侍衛一時不明緣由。
“王爺隻說不準本宮進偏殿,沒說不準本宮去其他地方吧?”她掃了侍衛一眼。
侍衛隻得遵命。
夜深人靜,後廚隻有大廚一人在忙活著次日的膳食。
“你在外候著。”
乾陵悅進了後廚,鹿眼掃視一圈,發現在角落忙碌的人。
“聶大廚。”這是她從李嬤嬤那裏打探到的,整個王府最會做桂花糕的就是聶大廚。
“王妃?”聶大廚與她素無交集,普通地打了個招呼。
“我……想請教下桂花糕怎麽做。”她眼神有些躲閃。
聶大廚畢竟見慣了風雨,小女兒家的心情她再了解不過,一見她那躲閃的樣子,心裏有了數。
“桂花糕晚上吃太黏膩,不如我教你蓮心羹,正好等下送去給王爺。”她體貼地給出選擇。
乾陵悅基本是個廚房白癡,所以她說什麽是什麽,隻有點頭的份,“嗯。”
蓮心羹需要最少半個時辰的烹煮,乾陵悅跟著聶大廚一步一個指令,終於到小火燉的步驟,兩人守著湯罐一時無言。
“府裏人都對我避之不及……”乾陵悅小聲開口。
“與老奴無關。”聶大廚帶著笑意打斷她,“王爺自小便由老奴帶到大,老奴隻負責他的起居,其他一概不會過問。”
她驚訝過後便是了然。
“聶大廚可以教我廚藝嗎?”她對做飯一直有興趣,但一直做不好,或許上天打開了一扇門,就會關閉一扇窗。
學業專業上她堪稱天才,生活方麵也不差,唯獨做飯,從未成功。
“隻要王妃誠心學。”
兩人愉快地達成協議。
蓮心羹還在煮,聶大廚繼續備菜,乾陵悅還沒熟絡到自然向她討教,隻尾巴似的跟著她轉來轉去。
半個時辰後,蓮心羹煮好,聶大廚打發了她去送羹,笑眯眯地送她走遠。
正在打嗬欠的侍衛嘴張到一半,視線驚訝地跟著她往內,甚至忘了提前稟明王爺。
“叩叩——”主殿大門緊閉,裏麵卻燈火通明,想來他還在處理政務。
“進。”夜色下他的聲音內斂溫柔,乾陵悅不知怎麽心猛地跳了一下。
她端著蓮心羹,打開門,抬步走進去。
直到蹲在他身邊,他依舊沒抬眼。
“王爺,您的羹。”她故意捏了聲音,比平日溫柔許多。
項天禮手停住,側頭看去,見是她後愣了一瞬,又恢複到一潭死水,“你來幹什麽?”
她笑得十分僵硬,別扭地,“才學了一個羹,拿你做試驗品,毒死了我方便救。”
他眉尾跳了跳,沒再說話,放下筆,伸手把碗攬過來,拿起勺子嚐了一口,甜而不膩,是他熟悉的味道,卻在那味道中又添了點不一樣,令他有些新的上癮。
“你做的?”她似乎沒有下過廚。
“嗯。”乾陵悅回答得很沒有底氣,擔心地看著他,生怕味道不對。
項天禮聞言隻是點點頭,沒有做任何評價。
“味道不好嗎?”第一次嚐試,她有些沉不住氣,歪頭小心翼翼地問著。
他還是不說話,隻放下勺子,將碗推向一邊,重新執筆。
等於否定。
乾陵悅麵色一暗,這無疑是巨大打擊。
她悶悶不樂地蓋上碗蓋,“行吧。”
起身端起,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不死心的,“我是第一次做給別人吃,味道不好在我預料之中,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下次肯定更好。”
他動筆的手再度頓住,似是詢問,“再給你一次機會?”
“嗯!”盡管不是肯定的回答,得到回應她卻十分開心。
項天禮眼中諸多情緒流轉而過,又看了眼她手裏的羹湯,已經如此完善,怎麽再給機會。
“把羹留下吧。”他淡淡道。
乾陵悅眼睛一亮,這是不是說明她的羹湯並不是那麽糟糕?
疾步返回,利落地將羹湯放下,人卻沒有離開,目光灼灼地盯著他,不願意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項天禮長長吐出一口氣,“你為何還留在這裏?”
“等你喝完我把碗拿走。”她有理有據。
“有下人來收拾。”這話裏隱隱帶著無奈。
“下人都睡了,就是一個碗的事,很簡單。”她義正言辭。
除了複雜的頭飾與華服她自己弄不來,其他能自己動手就自己動手,冰並不十分習慣他人的伺候。
項天禮深深望她一眼,“你洗碗?”
“有問題?”洗碗是什麽高難度的事情嗎?
他默然不語,倒是放下毛筆,端過她的羹湯,細細品嚐。
片刻後——
“你一定要這麽盯著本王?”他放下勺子,嚴肅著臉。
“你很介意嗎?”她順勢對上他的眼睛,一臉真摯,“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不看。”
“介意。”
“好的。”
但她的眼睛仍然灼灼落在他身上。
“乾陵悅。”
“在。”
“本王介意。”這四個字幾乎磨著牙說出來。
“好!”她乖乖移開視線,不出半分鍾又悄悄移回去。
項天禮也不能挖了她的眼睛,皺著眉,不悅道,“你又在耍什麽鬼把戲?”
以為這樣他就會心軟原諒她撒謊嗎?
“沒有啊。”什麽叫鬼把戲,想讓他原諒自己那麽難嗎?
她的矢口否認讓他動搖一瞬的心迅速堅硬,不能再上她的當,“請回避。”
“嗯?”前一秒還好好的,後一秒就趕人,他的臉是川劇變臉的同款嗎?
“回避,聽不懂?”他語氣漸漸急躁,連羹都沒有再喝。
乾陵悅徹底呆住,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
項天禮沒聽見聲響,餘光瞧去,她圓圓的鹿眼噏著微弱的淚光,嘴角努力想揚起卻顫巍巍地往下掉,鼻尖紅紅的。
或許她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是這樣的表情。
“本王會讓人收拾。”他語氣沒有剛才那麽僵硬,也沒有再看她。
“好。”她微微哽咽,本人卻未察覺。
方才的靈動一下消失,她安靜地起身、後退、默默地走出房間,期間一聲不吭,連走路都沒有聲音。
“吱呀——”大門關閉不可避免地發出聲音,卻顯得十分寂寥。
項天禮無意識地攪動了下羹湯,散發著清幽的香氣,卻再也勾不起他的食欲。
他抬頭清淡地看了眼關閉的大門,久久沒能收回視線。
乾陵悅無力靠在門框上,絲毫不知自己映在門上的身影占據他整雙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