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屋漏逢夜雨
乾陵悅背脊一僵,這聲音她縱然聽的次數不多,卻牢牢印在腦海。
他們不是走遠了嗎。
正思考間,項天仁掛著那副溫和的笑走近她,“竟然能在這樣荒僻的地方撞見王妃,難道四弟也過來了?”
若在城中她還比較好解釋,而現在她臨門一腳,這一腳直接將她踹進黃河。
“我閑得無聊,出來閑晃。”她訕訕一笑,沒看他的眼睛。
項天仁眸色更深,荒郊野外,隻有才看到的那一個住處,整個京城散心的地方無處不是。
“王妃好閑心,四弟知道嗎?”他沒有追問,轉而問道。
乾陵悅不傻,自然不會把項天禮牽扯進來,“他不準我出府。”
“不準?為何?”他的逼問一句接著一句,不給她回旋的空間。
她頭皮發麻,愈發不敢直視,看來賺錢大計要夭折在搖籃了。
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隻要她出現在這裏,就說不清楚。
一邊的項天義適時開口,打斷兩人的僵持,“陵悅是個好動的性子,之前便和我說過想在京城內逛逛,想來是四弟政務繁忙不肯陪她,就賭氣偷溜出來。”
乾陵悅投去一個感激的眼神,低聲順著他的話為自己辯解,“的確如此。”
項天仁果然沒再追問,探究地打量著她,良久才帶了點笑意,“這樣的美人四弟都不陪,該說說他了。”
她福至心靈,想到司空長嬋,忙道,“長嬋妹妹今日剛進府,他自然是要多陪陪她的。”
他似乎很受用,眼底劃過滿意,緩緩頷首,“既然偶遇,那就順道護送陵悅回府吧。”
後頭的侍衛麵麵相覷,主上的決定當然不容置喙。
垂頭的人十分後怕,他們送回去,縱然不是大張旗鼓,也必然惹來項天禮的注意,人都被捉到門口了,還怕他知道自己的目的?
“不用,我還想自己逛逛。”她艱難地提起笑。
“那正好,我們也是打算再四處看看。”項天仁麵上柔和,實則步步緊逼,讓她進退不能。
剛才的對話讓她對他印象好不起來,更別提和他一起逛,“我……”
“難道陵悅要去什麽我不能知道的地方?”他的追問還在繼續。
君王多疑,再說下去必然牽扯到項天禮。
她心一橫,張張口打算答應,話還未出口,項天義再度出手相救,“大哥,陵悅喜歡逛的地方恐怕你不會喜歡。”
項天仁眉尾微挑,“嗯?”
“胭脂鋪,你願意去嗎?”看得出這兩兄弟關係似乎不錯,項天義有話直說,身為大哥他也不曾惱怒。
聽他說完才恍然大悟地,“既然如此……”
“你不是還有大臣要見嗎?”不怎麽愛說話的項天義今日話格外多,三番五次打斷項天仁的話。
“是。”項天仁眼睛睜大一瞬,似乎才想起這麽回事。
乾陵悅盯著他,暗自不悅,項天禮是大尾巴狼,至少不會隱藏,但眼前這男人,笑裏藏刀,裝的倒是像模像樣的。
“我送陵悅回府。”項天義忽又毛遂自薦,避著項天仁衝她眨眨眼。
她驀地想到他上次答應的事,麵上一喜,沒有回絕,“有勞二哥。”
“陵悅厚此薄彼,真讓為兄傷心。”項天仁在一邊涼涼接道。
仗著他有朝事等候抽不開身,乾陵悅不再束手束腳,“大哥是一國之主,哪能進出女兒家的脂粉鋪。”
項天仁搖搖頭,沒再辯解,低聲和項天義叮囑了什麽,帶人離去。
喧囂的腳步聲安靜後城外隻剩下他們二人,已經遠遠候著的項天義護衛。
“我本打算差人送到王府,”他眉眼溫柔,說話似含春風,“沒想到半路碰著你。”
“這不正好嗎。”省得項天禮又問東問西。
她雀躍地跳到他麵前,仰頭等著他拿出來。
項天義被她孩子氣的動作逗到,嘴角笑意更甚,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書,遞給她,“府裏那本太舊,字跡不清,我差人抄了本新的給你。”
乾陵悅心頭一軟,他的溫柔與項天仁的冷清截然對比,讓她更生好感。
捧寶貝似的接過書,封麵是方方正正的《觀文止》三個字,她心情一陣激蕩,若非項天義的目光還落在她身上,她會立即打開。
收好書,她眼中光亮流轉,“謝謝你。”
“沒事,日後記得報答。”後半句帶著明顯的調侃。
乾陵悅大方點頭答應,“好。”
兩人並肩同行幾步,她沉浸在即將回家的喜悅中。
項天義眼神微閃,看向小路邊的密林。
參天大樹後,項畏拱手與項天禮保持距離,眼睛盯著地麵不敢轉移。
項天禮眼神深邃,望著兩人離開的背影,直到他們走出視線。
“王爺,是否移駕回府?”好半天項畏才小聲請示。
“走。”
他一路繃著臉,腦子裏漫過很多想法。
項畏亦步亦趨。
流火居侍衛來稟報後,王爺遣他將王府翻個底朝天,沒有蹤影,王爺直接丟下政務帶著他直奔東城外。
一來直接看到兩人親密交談。
王府門口,毫不知情的乾陵悅心情頗好地與門口府兵打過招呼,府兵欲言又止,還沒糾結完她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
“王妃……”流火居內唯一察覺到侍衛離開過的師黛試圖與她搭話。
“天塌下來都等下再說。”她匆忙揮手,進了房間後一把關上門,盤腿坐在軟榻上,著急翻開書。
前麵大都是奇聞軼事,她找著關鍵詞,迅速翻過,終於翻到與相關的事跡。
說是相似,也就隻是個別關鍵信息對得上,其他描述十分模糊。
她耐著性子一點點鑽研,曆經半個時辰,提煉出最終方案。
八月十五,中秋月圓,清池,燒紙投湖。
除開“八月十五、中秋”和上次“被投湖”不一樣,其他都對得上。
上次中元月圓溺水湖中就遇到了原主,方案可行性瞬間提升到九成。
她撐著下巴算了下時間,還有九天。
合上書,狂喜過後湧上來的是不真實感。
心心念念的事情,忽然就能實現。她坐著發了好一會兒呆,才聽到綠竹在外試探道,“王妃,王爺來了。”
“好。”她眼神一慌,隨即又平靜下來。
反正要走了,該坦白的都坦白了,免得節外生枝。
將書收在坐墊下,坦蕩蕩地走出去,項天禮正沉著臉坐在前院的涼亭內。
乾陵悅將碎發挽到耳後,屏退綠竹,獨身走進涼亭,端端正正地坐在他對麵。
他掀起眼皮輕飄飄看她一眼,漠然收回視線,盯著茶麵。
“這涼亭挺髒的。”冒然坦白顯得莽撞,她試圖鋪墊一下氣氛,脫口而出卻全然不是所想。
眼見男人氣壓更低,她訕笑後抿緊唇,手指緊張地攪動,隱隱覺得他似乎察覺到了,不然不會臉這麽臭。
“王妃可是有話說?”沉默中他先開口,目光流轉在她臉上,眼底雜著複雜的期待。
乾陵悅吞口唾沫,清清嗓子為自己壯膽,“我今天去見了二當家。”
“二當家?”項天禮露出疑惑。
“就是東城外管事的。”她簡單解釋。
他頷首表示知悉。
她打量了他的臉色,沒有異樣,繼續道,“和他聊了下,以後估計不會再見了。”
“嗯。”他應著,細細抿口茶。
“你……生氣嗎?”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的臉色,對他的平靜感到意外。
上次氣勢洶洶地不準自己擅自出府,還以為會有多麽嚴厲的懲罰,隻是雷聲大雨點小?
他淡淡一笑,“生什麽氣?”
“我違背你的意思。”她眼神沒離開過他,對麵的人今天像蒙上了一層紗,讓她看不清。
項天禮放下茶杯,沒有追究,反而問道,“你今天出府就是為了去東城外?”
“對啊。”乾陵悅眨眨眼,忽然想到撞見項天義的事,還是不要和他說了,沒必要。
“行。”他點頭起身,將茶杯往裏推了推,“近日京城查得緊,你若想本王多保你幾日,就不要飛蛾撲火。”
“好,我不會……”她正要表忠心,男人卻直接拂袖離去。
她呆呆地望著他走出涼亭,一步步走下台階,背影漸遠,好像攜帶著他們近日剛融洽的關係越走越遠。
這下她完全肯定他生氣了。
緊接而來的便是憤憤,一個王爺這麽小氣,生氣她出府為何不知說,反而故作大方。
徒留她一人在這裏胡亂猜測。
乾陵悅悶悶不樂地回到房間,欣喜早已被衝淡。
擔心的綠竹緩緩跟上去,為她沏了一杯茶,勸道,“王爺怎會對您動氣,您不要放在心上。”
“嗯。”她懶懶應著。
怎麽會不放在心上?
她幽幽望了眼窗外,正好能看到涼亭,以及桌上那杯冷掉的茶。
“王爺喜歡什麽?”分明是心裏的想法,不知怎麽溜出嘴巴。
綠竹一愣,笑道,“您應當比我更清楚啊。”
“也是。”她幽怨地歎了一聲,腦子卻自動開始過濾。
平日一起用膳機會甚少,光顧著和他鬥嘴,也沒注意他喜歡什麽。
唯一能讓他開心的就是少惹是生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