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第一女官四 破繭成蝶 裝殮 上
第一百九十六章第一女官四破繭成蝶
第一節裝殮上
既然有停靈四十九天的詔諭,孫氏大殯迎喪就要在過了七七後才會舉行。
初四日算剛成服,開喪送訃。三日後初六大殮,棺槨到功德寺停靈。
功德寺的法事自然有那裏的僧人做,道場並打醮事都一並。已經由存知洽商安排妥當。頁家這頭的僧道佛事法場,也並另請了隆善寺的和尚和神樂觀的道士。
本來呢,都有一定之規,隻要井然有序的按部就班則可。誰想,應變說來就來。
蘩卿升職後,頁家聖眷已濃,前腳賜封的聖旨下,後腳,宮裏立刻就派了“浴屍”太監和主持喪儀的“山人”太監來。雖不是奉的誰的法旨鳳命,但隻司禮監三個字,已經夠得上是一頂難拒的大帽子。
頁問虛立刻派了人去詢問秋銑,得到的回答是:“蓋太後娘娘隨口問了一句。方已經請了聖上,上聞甚慰。口諭:司禮監辦事甚周!賜孫嬤嬤一應喪儀,由司禮監派員督理。”
此話傳入蘩卿耳朵時,她正邊喝茶,邊看著楊恒修好了複送來的那個紫金葫蘆。
回事的丫頭十一二歲,長著一張瓷娃娃一樣膩白可愛的臉兒,一說話兩個酒窩就閃,十分討喜。書中暗表,這姑娘叫翠環,就是駱思恭派進來的那個“接頭傳信兒”的人。
翠環說話脆聲爽利,剛一句話完,蘩卿急的一口水就噴了。
翠環不懂她心,下意識想笑,又不敢。垂著頭偷眼兒瞄著蘩卿。
蘩卿嘴裏問著翠環話,心裏暗暗一聲長歎。口不說心的話是:“我的好舅舅哎!怎麽能這麽辦事兒,瘟神來了,好言好語,多給銀子,打發了便是。問什麽問呢!這回可好!裝裹衣服雖然是穿過的,還得再穿一回。”
而且,這可都不是最重要的!她雖然從上午接到停靈四十九天的聖旨時便已經有所考慮,此刻心下還是禁不住的提溜再提溜——
陰謀可氣,陽謀可怖!哎!隻能說,好個陰辣的武清侯啊!
麵顯思忖,掃了這丫頭一眼,“叫什麽?”
“翠環。”
“幾歲了?”
“十一。”
“在哪兒當值?”
“前院。”
“嗯,”蘩卿有點壓不住重重的心事,意外神不在的道;“你去前頭找到我哥,認得吧?”
“奴婢認得,小姐。”
“嗯。悄悄告訴他,我有點頭疼,讓她去櫃上拿點藥給我。”
這麽奇怪的差事,翠環連問都沒有。應著,高高興興就走了。
蘩卿這會兒滿腦門官司。
宮裏來了浴屍的,那小殮儀式非但要重新辦。本來悄不言聲想過的事兒,自然是不行了!非但要隆而重之,還得分外仔細。
別的不怕,裝殮保存屍體不腐敗,要用到許多東西:冰,草灰、木炭、黑黍,烈酒,最重要的——鉛汞。
自然都要重新準備,一樣一般的擺在眾人麵前。前幾樣生物都簡單易得,隻鉛汞這一物兒,可麻煩的多哇!拿的出來,紮眼。拿不出來,更紮眼!
浸泡屍體所費水銀,實在太多。在謝家敗事後的現在,礦產供應收到嚴重影響。神樂觀的道士經營鉛丹之事,連他們都稀缺了。不好搞,禮部都沒辦法定缺止損。
而頁家能拿出此物?是,不算新鮮。能維持十天半月的量,也正常。畢竟,那十車礦石不是放回來了嗎?
但可是,可但是。現在是要再維持足足四十天的屍體不腐敗!也就是說,要在名義上的小殮之後,再脫了屍體的衣服,全汞浸泡!直到出殯。
——水銀是要揮發的,極容易揮發!且毒性很強,這樣大的分量,不死人是不可能的。
——而且,這浸泡整個身體的分量,就算擦拭好了,豁出人命去,也要逐日添加。這得多少?
好吧,搞得到!可這,這,這都夠神樂觀做五年丹藥的啦!
這是什麽概念?就是說,謝家一個出汞礦石的大礦,全年十二個月製造的水銀,都要被頁家弄來。
銀子是一碼事,好吧!謝家出事了,朝廷都沒辦法搞定的礦產資源,頁家能搞定?!科道群臣不得炸了鍋,他們來麻煩解釋一下怎麽回事,怎麽說?
現在這個檔口,普天之下,怕也就隻有宮裏能做到此事了。難得之物靡費如此,區區太醫之家,這是作死之途啊!
那麽,就幹脆不用它,用冰?
別逗了,雖說大冬天的滴水成冰,但要再保鮮四十天,至少要整整一麵牆那麽大一塊見方。
冰也是貴重之物。出了皇帝家,恐怕隻有像嚴嵩那樣的奢官,方能備個冰窖以備用。他們頁家,方從南下來京不久,哪裏置辦了這東西?且這北方大冬天的,要搞冰,怕也隻有走宮裏的渠道。
如今他們家辦事已經驚動了司禮監,萬一再弄出個動用皇家儲備,搞笑了,不是更該遭彈劾?這是用三畝地畫張臉——大明的天地盛不下了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以,真別怪她敏感多疑:這八成八,是早下好的圈套。從外婆一死,欽天監送來臘月初六的吉日,到今日才下的停靈聖旨,都是圈套。
這是武清侯在逼迫舅舅交出所謂“煉金術”的“秘方”!
哎!
沒辦法啊,好在成服既晚,破孝和奠賻的日子便合能盡量縮短。這是其一。
其二,就算到時候屍體臭了爛了,也是在他老朱家的功德寺!皇帝那麽由著,到底臉上不好看。
為今之計,也就隻有聽天由命,死挨硬扛這一個法子了!
隻是,要可憐了她的外婆哇!生時多艱,死後還要被算計到臭爛不可聞的地步方能下葬!
真真是,利益驅動下,人的臉居然能可惡可憎可怖但這個地步!何以這命運,它竟然多舛至此!
蘩卿長坐,默然不語。許久才得想通,想透了,卻是喟歎一聲,唏噓而已。
武清侯這一招報複壓下來,別說蘩卿這個當事者又驚又恨,連聞此訊的王璜也好生填了回義憤。
彼時,王璜從戶部公幹畢,方上得馬車,要準備回府。聞得此信,冷笑一聲,“這動作之快,竟未逾一日。”挑簾望著鑼鼓喧天的頁家方向,自言自語的又道:“都說滾滾紅塵一戲場,何不歸去。嗬嗬,”歎頓,又低低笑,“孫斬香倒是歸去了,哎,可惜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死不瞑目啊!”想起的作用未曾達到,這是白死了啊!轉吩咐心腹去聯絡錢串子,打聽宮中的消息,不提。
此時,天已經蒙蒙,幹冷的一天,陽光照得仿佛不是隆冬而是仲夏。以至於到了傍晚,還是光鮮鮮的那麽奪目,紅彤彤的一輪柿子橙黃,擦著西天的邊兒,一縷一縷往下挪,捱的隻剩下一縷,依舊照得彩雲如霽,絢爛若虹睨。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芍藥坐在蘩卿的對麵做針線,看看她好半天一動不動的呆望著西邊兒,似乎心中五味雜陳,不禁疑心。說了這麽一句,見她依舊恍似沒有聽到,便悄悄起了身,往外走。